第7章 启蒙先生

林文竹与张铁二人步履匆匆,天边残阳似血,尚悬于西侧天幕。

不多时,他们便再度抵达了晨间途经的那座村庄。

此地距张铁家已然不远,而张家庄既是他的本家所在,纵使平日里不住这儿,路径却熟稔于心。

张铁仿若老马识途,领着林文竹径直走向一处独门独院的清幽小院。

抬眼望去,院门上方高悬一块牌匾,“张氏宗祠”四个烫金大字在余晖下熠熠生辉。

此刻,朱漆大门敞然洞开,二人鱼贯而入。

只见庭院之中,一位头发霜白如雪的老者正惬意地倚靠在摇椅之上,悠然自得地晃悠着,那模样,好不闲适自在。

“七叔,我是张铁,我来看您老人家来了。”张铁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地朝着老者拱手问询。

老者闻声,缓缓抬眸,顺着声音方向寻来:“哟,是张铁啊,啥时候回来的。”

言罢,便起身,拉着张铁的手,熟稔地朝着一间屋子走去。

三人相继落坐,老者却也并不急着探问二人来意,反倒是自顾自地忙活起来,着手准备烧水泡茶。

张铁哪敢受这份隆恩,赶忙抢前一步,接过水壶,稳稳放置在茶几的陶瓷盘上,盘中炭火正旺,煤块烧得通红。

须臾,水沸茶成,张铁率先斟满一盏,双手递至老者跟前,恭声道:“七叔,请您老先用茶。”

林文竹见状,也赶忙为张铁和自己各斟一杯,只是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摩挲,面上难掩拘谨之色,心下亦有些莫名的紧张。

老者这才仿若刚刚留意到林文竹一般,昏花的老眼眯缝着打量过来,直言不讳道:“张铁,这小伙子是你家儿子?模样可比你年轻时候俊朗多喽,咋瞅着跟小时候不大像呢?”

张铁挠了挠头,颇有些尴尬,正斟酌着该从何处说起林文竹的来历,林文竹却已先一步起身,朝着老者长揖到地,礼数周全:“小生林文竹,见过张老先生。”

“姓林?”老者微微一怔,心下满是疑惑,张铁的儿子怎会姓林?刹那间回过神来,目光径直投向张铁,眼中尽是问询之意。

张铁这才如梦初醒,赶忙将捡到林文竹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向七堂叔娓娓道来。

谈及林文竹受伤失忆,如今暂住在自家,又提及今日同去县城谋求生计时,偶然发觉张家庄正缺一位启蒙先生。

这林文竹识字断文,瞧着往昔应是出身富贵人家,自幼便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虽说如今记忆残缺,忘却了家乡何处,但当个启蒙先生想来是游刃有余。

末了,张铁才期期艾艾地问:“七堂叔,您老觉着咋样?行还是不行,您给句准话。”

老者微微颔首,眉头轻蹙,目光再次细细扫过林文竹周身,稍作思忖,便轻点了点头:“成不成,还得试过才知晓,你俩随我来。”

说罢,老者领着二人步出宗祠,行至一座小巧玲珑的四合院前。

这院子方方正正,四五间房舍错落环绕,中间一方庭院,植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绿荫如盖。

院门未锁,想来是因原先的启蒙先生张清文染病,课业停摆,学生们都散了。

三人径直入院,迈入一间屋子,屋内杂物堆积,书籍却也不少。

老者信手拾起一本,递向林文竹,问道:“小伙子,这上头的字可都认得?念来听听。”

林文竹打从进门起,便已大略扫视过这些书籍,其中多是类似蓝星古代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以及一些古诗品鉴集册。

此刻老者递来的,正是一本《三字经》。

林文竹轻掸去封面上的浮尘,缓缓翻开书页,清越之声便如珠落玉盘般悠悠传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其声朗朗,仿若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在这狭小的屋舍内悠悠回荡,直教人心底的浮躁渐次消散,归于安宁。

夕阳的余晖仿若一层薄纱,透过窗棂,轻柔地洒落在林文竹身上,为他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晕,恰似仙人临世,超凡脱俗,不容亵渎。

转瞬,一页读罢,林文竹声落,抬眸望向老者。

只见老者唇角上扬,满脸慈爱之色,再无初见时的疏离,仿若望着自家晚辈一般,对着张铁不住点头:“嗯,就是他了,好一个读书郎!”旋即又看向林文竹,温声道:“小伙子,你叫林文竹是吧?啥时候能过来授课呢?”

林文竹听闻自己已然通过这“面试”,嘴角亦不自觉地上扬,对老者回道:“老先生唤我小林或者林小子便成。至于授课时日……”

言罢,目光悄然投向张铁,毕竟如今寄住在他家,去留之事还得他点头应允。

张铁见林文竹能谋得这份教职,满心欢喜,忙不迭地表态,称林文竹何时上任都行。

林文竹思忖片刻,还是打算今晚先回张铁家,次日清晨再正式履职。

老者听闻林文竹次日便能到岗,自是毫无异议,村塾已然停课多日,自是越快开课越好。

当下,三人又客套寒暄了几句,张铁抬眼,见天边夕阳已然西沉,暮色渐浓,便向七堂叔拱手告辞。

老者执意挽留二人用罢晚餐再走,林文竹赶忙解释,说还得回去拾掇一番,待吃完饭再返程,天色太暗,路途难行,老者这才作罢,亲送至村口。

一路上,不少村民瞧见自家村长亲自送人出村,张铁自是熟面孔,众人目光却纷纷聚焦在林文竹这张生面孔上,私下里不住打听这年轻人究竟是何来头。

自然,这些皆是林文竹离开张家庄之后的后话了。

不消多久,村子里便传遍了消息——新来的启蒙先生已然就位,是个模样俊俏的少年郎。

仿若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一时间,整个村子都泛起了层层涟漪,许久都未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