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中计

“大家郎君?”一个兵卒问道:“你咋看出来的?”

“废话,你看看人家那穿戴,那打扮,是一般人家吗?”王寿冷笑道:“不说别的,光是那个头,八尺多了吧?你家几辈子有这个头?”

那兵卒露出了尴尬的笑容,静气啥的他不太懂,但是摆在眼前身高骗不了人,古代劳动人民原本就营养不好,少年时便开始沉重的体力劳动更压弯了脊柱,能长到这个身高的少之又少,反倒是统治阶级的子弟因为营养好,不用承担沉重的体力劳动,平均身高要高出不少来,不过能长到八尺的,在当时的统治阶级中也不多了。

王寿看了看四周,听到追逐之声愈来愈远了,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便在魏聪旁边盘腿坐下,挤出一个笑脸来,正想着应该怎样和这位贵郎君搭几句腔,将来也好作为向袍泽们吹牛炫耀的资本,突然听到旁人有人喝道:“谁!”

王寿回过头,只见不远处走出一个人来,右手提刀,左手是钩镶,黑暗中看不清楚面容,虽然身在火堆旁,但身上还是掠过一丝寒意:“来者何人?我等是追缉贼人的郡国兵,无关人等速速走开!”

“荆人赵延年!”来人走的近了,火光照在他的脸上,神色森冷,魏聪不由得惊呼一声,正是自己方才在山中偶遇的那个杀人恶客。

“糟糕,这厮好生奸滑,蔡游徼中了他的调虎离山计了!”王寿正暗自叫苦,他正想出声呼救,旁边的两个郡兵耐不住,一人持戟、一人持长矛,便向来人扑去。却不想那赵延年身形如鬼魅一般,向右边一滑,避开长矛得刺击,左手的钩镶已经搭上对面刺来长戟的小枝,一钩一扯,那持戟兵士便向前扑去,被赵延年一刀抹了喉咙。那持矛兵士见一交手便死了一人,赶忙向后退去,站在王寿身旁,抖的如筛糠一般。

“原来是你?想不到在这里又遇上了,当真是巧了,不过你这次为何不逃了?”赵延年认出了火堆旁的魏聪,眉头微皱,冷笑一声:“罢了,今日我杀的人够多了,你们几个滚吧,我饶了你们性命!”

王寿听到赵延年说不杀自己,松了口气,他倒是还记得蔡不疑的叮嘱,伸手去扯魏聪的衣袖:“郎君,咱们快跑吧!这厮厉害的很,咱们打不过他!”

魏聪自然听不懂赵延年和王寿说了什么,暗想若是逃,两边这么近也不一定逃得掉,自己这边还有三个人只要坚持片刻,其他人回来就能保住性命。他看了看左右,旁边堆放着一堆刚刚砍下来的竹子,想必是这些兵丁留着晒干了当柴火用的,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转身捡起一根约莫有十余尺长的竹子,末端还有许多枝叶未曾砍掉的,平端对着赵延年。

“这次不跑了,想要与我交手?好胆色!”赵延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好,我就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郎君,郎君,这赵延年厉害得很,你莫要挑拨他呀!”旁边的王寿被魏聪的举动给吓住了,暗想这贵人郎君不知道厉害,去挑拨对面那恶鬼,但他又不敢丢下魏聪独自逃走,否则蔡不疑回来第一个就饶不了他,只能苦着脸站在魏聪身旁,那个持矛得兵士本欲逃走,但看王寿没跑,也壮起胆子站在王寿身旁挺矛而立。

赵延年见对面三人不但不跑,反而并肩持兵,显然是要和自己放对,神色不由得阴冷下来,他在羌乱和南蛮战斗中身经百战,不但武艺过人,而且深悉兵法,方才先杀一人立威,然后再故示大方放三人跑,就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从后掩杀,轻松将这三人尽数斩杀,然后从容从这伙郡国兵的营地里搜罗所需的物资,自己才有接下来翻山逃走的本钱。却想不到这个身形高大的怪人这次却不跑了,不过看他手中都没有兵器,拿根竹子就和自己放对,就知道是个不识兵戈的废物,正好宰了他立威。

想到这里,赵延年向左移动了几步,对面的竹枝抵了上来,他又向右走了几步,对面的竹枝叶也随之移动,赵延年顿时发现一个问题,这竹子末端枝叶甚多,有七八尺开外,自己无论左右移动,对面那怪人略一转身,那竹枝便继续挡在自己面前,无论如何自己也是绕不过去的。难道这怪人拿竹子和自己对打不是胡乱抓的,而是专门挑选的?赵延年心中暗想。

赵延年冷哼了一声,将自己脑中的杂念排斥出去,大喝一声,便扑了上来,左手的钩镶已经勾住竹子,右手便一刀砍去,却不想着竹干上枝叶甚多,钢刀虽利,却不能将其尽数斩断,反被竹枝缠住了。魏聪见状,将手上竹干一转,向后一抽,赵延年措手不及之下,手中的环首刀竟然被绞脱手。

“好!”旁边的王寿见状大喜,上前想要打落水狗,却只见赵延年从腰间拔出剑来,赶忙又退了回去,给自己壮胆喊道:“赵延年,你知道厉害了吧?咱们郎君一招就夺下了你的刀,还不快跪下投降,还能保你全尸!”

赵延年冷哼了一声,他自然不会理会王寿这等小人,不过他原先对魏聪的轻视也全然消失了,平心静气与三人交起手来,几个回合下来,他愈发觉得对面那大竹枝的厉害——那枝叶笼罩甚广,足以将魏聪等三人都遮挡住,自己一试图近身,便迎面一大丛竹枝扫来,砍又砍不断,躲又躲不开,只能后退;而那持矛兵士却能躲在竹枝后面,不断持枪刺来,自己视线被竹枝遮挡,根本看不清楚长矛来路,只能近身才看到,再躲闪格挡,好几次都差点被刺中。对面三人越打胆气越壮,配合也愈发默契,赵延年却愈发心虚,眼角余光往四周乱瞟,寻找退路。

正在形势一片大好之际,魏聪突然哎呦一声,坐倒在地,赵延年大喜过望,大喝一声便冲了上去,却不想对面那竹枝突然迎面扫来,他躲闪不及,下意识的用钩镶一挡,若是其他兵器也还罢了,偏生那竹干上枝叶甚多,挡不干净,他脸上被不少枝叶扫到,顿时觉得眼睛一黑,便什么都看不到了。赵延年心知不好,想要后退,腿上早中了一枪,顿时摔倒在地。

“拿住了,拿住了!”王寿见状大喜,手舞足蹈,对那刺中赵延年的兵卒笑道:“好小子王葛,能够刺中赵延年这等剧寇,今个儿你可立下大功了!”

“嘿嘿!”那王葛是个粗朴汉子,笑道:“都,都是郎君的功劳,俺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王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把那位贵人郎君给拉下了,莫说这次首功本来就是人家的,就算不是的,以人家的身份,记在心里,随便伸伸小指头,自己就死定了。他赶忙跑到魏聪身旁,谀笑道:“多谢郎君,救了我等性命,拿下这等巨贼!”

魏聪此时已经汗出如浆,坐在地上动弹不得,那竹枝有千般好,唯一的问题就是太重了,兼之又长大,他刚刚舞动一会儿便不成了。但又不敢丢下,急中生智之下故作力竭跌倒,引诱赵延年上前,万幸成功了。虽然听不懂王寿说了什么,但看脸色应该是祝贺的话,便摆了摆手,示意其不要说了。

“郎君是要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等蔡游徼他们回来吗?”王寿脑补道:“不错,地上这人凶得很,反正他腿上中枪,也跑不远了,咱们犯不着冒这个险!”

果然过了片刻,蔡不疑等人便回来了,看到没跑多远便坐在地上的赵延年,不由得大吃一惊,赶忙询问。王寿逮住了机会,将魏聪的智略武艺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听得众人啧啧称奇。

“赵延年,刚刚那声响是你搞出来的?”蔡不疑问道。

“不错!”赵延年知道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也懒得在撒谎:“我逮了只野兔,又弄了两个葫芦,在里面塞了几个石子,将葫芦系在野兔上。先弄出点声响,待你们过来,再把野兔放走,那野兔奔跑时自然有声响,你们这些蠢货自然追了上去。我本想从你们那儿取些路上用的着的东西,好翻过山去荆南,却不想遇到这厮——”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向旁边的魏聪。

“去荆南?你想投山越?”蔡不疑冷哼了一声:“可惜了,你命数到此为止了!来人,把这厮捆好了,等天亮押下山去县衙请赏!”

“喏!”众兵齐声应道。蔡不疑走到魏聪面前,先长揖为礼,然后坐下在地上写道:“足下此番立下大功,可要同去县衙拜见县尊?”

“去见县尊?”魏聪暗想自己这没根没底的穿越客浑身都是破绽,去县衙恐怕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还是能不去就不去的好。

蔡不疑见魏聪半响没有下笔,暗想自己多半是猜对了,这人身份不凡却不想见县官,十有八九与京师刚刚爆发的党人之事有关。他笑了笑,写道:“若是足下不欲见县尊亦可,在下在附近有一处空宅院,可供足下暂居!”

“这么好说话?还提供住处,莫不是有诈?”魏聪心中暗想,但转念一想,自己眼下的处境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只能赌一赌对方的好心了,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指在地上写道:“那就劳烦足下了!”

蔡不疑见魏聪答应了,心中大喜,他起身叫来王寿:“我方才与那位郎君说过了,他不想见县尊,这次擒拿赵贼的功劳便由大伙儿分了,不必提他!”

“啊!”王寿吃了一惊,结结巴巴的问道:“可,可这明明都是那位郎君的功劳呀!若无他用竹枝遮挡住赵延年那恶贼,我和王葛性命都难保,更不要说拿住贼人了!”

“好了,不要废话!”蔡不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忘记了这位的来历了吗?人家都说了不想见县尊,你还不明白人家的难处?”

啪!

王寿拍了一下自己脑门,骂道:“瞧我这猪脑子,游徼您放心,其他人小人会叮嘱好,关于这位郎君的事情,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明白就好!”蔡不疑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要事情办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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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延年坐在地上,双手被反绑着,他浑身脏污,大腿上有一大块已经发黑的血迹,看到蔡不疑走过来,他抬起头,神色平静,火光给他惨白的脸上增添了几分血色,他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讥诮的神情:“幸运儿终于回来了,那个大个子是你从哪儿找来的?真可惜呀!”

“可惜?”蔡不疑冷笑了一声:“怎么?输的不服气?可惜你没机会再来一次了!”

“不,我服气得很!”赵延年笑了起来:“这可是位兵法大家!我先说放他们几个一条生路,想要把他们吓走,那两头蠢驴腿都吓软了,若非是他我就得手了!接下来他又看出了我武艺的破绽,选用了克制我的兵器,从头到尾我都被压制的死死的!像这样的高手我赵延年平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

“兵法大家?”蔡不疑看了看赵延年,确认对方并非嘲讽,试探道:“选用克制你的兵器,你是说那根竹枝?”

“不错!”赵延年一副谈兴甚浓的样子:“我当时一手环首刀,一手钩镶,无论对手是矛、戟、剑,戈、刀,我都有法破之。可他选了这竹枝,不但可以自保,还能遮挡屏护同伴,我攻不破他,反被他夺了刀去。我拔剑复战,却又被他佯败所乘,腿上还中了一枪。赵某本以为自己自幼习武,又经历羌乱南蛮的历练,一身本事虽不敢说当世无敌,但自保应该有余,现在想来却是未曾遇到真豪杰,当真是可笑之极!”说到这里,他笑着问道:“我此番被擒必死,可否告诉我是输在何人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