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往事如风

沈德之听完却是呵呵一笑：“话说得倒是不错，你真以为太公不知道海贸的好处？我且问你，当今天下，可以让海船停靠的港口在何处？”

“这……”沈立筠一窒。

沈德之自顾自说道：“越国杭州，清源泉州，汉国兴王府，这三个地方如今都在别国手中，你靠什么通船经营？”

“这可不是咱们在唐国做生意，咱们的车马生意在唐国做得再大，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根本无人在意的东西。”

“但海贸就不一样了，你觉得那些藩镇诸侯可以容忍咱们在他们的港口通船经商？要么直接给咱打回来，要么狠狠剥咱们一笔，亦或是把船都给扣下。”

沈德之摇摇头，无奈说道：“以今日之局势来看，难啊，难……”

沈立筠忍不住说道：“太公，当今圣上有心荡平诸侯，一统天下。孙儿认为，我大宋周围的藩镇，除了唐国，其余诸家不过是草鸡瓦狗一般，不堪一战，圣上南下，拿下他们轻而易举，估摸着也就这两年了。”

“但等到那时我沈家再行造船一事，可就迟了。海贸惊人的利益会吸引无数的商贾前仆后继，率先在官府那里拿到海贸批文，至此以后，我沈家恐怕只能喝汤了！”

沈立筠面上露出一丝急色，这倒是也怪不了自己。他可是还记得，等到赵大驾崩了，赵二上台便实施了海禁之策，到了那时去哪儿做生意？

看着沈立筠脸上的急色，沈德之微微笑道：“立筠，你认为海贸能给我们沈家带来什么？”

“财富，无穷无尽的财富，让我沈家足可以登顶天下的财富！”沈立筠铿锵答道。

沈德之的眸中带着隐隐锋芒，沉声道：“孩子，你可知滔天的富贵对于我沈家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沈立筠淡淡一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孙儿认为，滔天的富贵有罪无罪，只在拥有它的人身上，而不在富贵本身。”

沈德之听完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富贵无罪，你小子，凭你这句话，就比你那两个只知眼前利益的伯伯不知要高到哪里去！”

说罢，沈德之渐渐收敛起笑意，斟酌道：“不过，海贸一事还需我细细思来，此事暂且急不得。”

沈立筠含笑点头，想要正经合法的做海贸，的确不是着急就能有用的，这其中涉及的方方面面都需要细细筹谋准备。

不过这就不在自己的思考范围之内了，太公作为沈家家主，这些是他的活儿。

沈德之看着眼前的沈立筠，感叹道：“立筠啊，短短一年时间，你到底经历了多少什么？在我的印象里，你当初可还是个只是贪图享乐的孩子，如今却是变化不小啊。”

沈立筠笑道：“太公，人都是会长大的，不是吗？”

“是吗？”沈德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略带感怀地说道：“可有些人，怎么越长大越回去了呢……”

沈立筠知道太公这是又想起了刚才的一幕，摇头道：“恕孙儿不敬，孙儿想来，这便是滔天的富贵所带来的罪过。”

“哦？”沈德之一愣，哑然失笑道：“你小子，是暗暗点我呢？还是嫌弃咱家银子太多？”

说罢，沈德之又话锋一转道：“立筠，你认为假如太公把这滔天的富贵给了你，你当如何？”

沈立筠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对孙儿看来，富贵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哦？”沈德之听到这个新奇的观点，饶有兴趣地问道：“何为手段？何为目的？”

“孙儿以为，只有掌握了富贵，才能拥有更多的可能性。孙儿认为太公所想，于孙儿也是一样，一切的富贵，最终目的乃是为了让沈家一步步登到最高。”

“恰如诗中所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当年乌衣巷的王谢二家，何等辉煌？如今虽已败落，族人四散而逃，但王谢两家顶足于当年却是实打实的，试问哪个家族，不想重现当年王谢的辉煌？”

沈德之听得目光闪烁，口中喃喃着：“王谢，王谢……”

“哈哈哈哈……”沈德之突然哈哈大笑道：“好一个王谢！立筠，希望你不要忘了你今日对我立下的豪言，太公期待咱们沈家有那么一天！”

沈德之重重拍着沈立筠的肩膀，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畅快喜悦之色。

沈立筠被沈德之拍的一起一伏，笑道：“孙儿知道，太公的愿望也是如此，不是吗？”

沈德之一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飘向远方，似乎是回忆起了当初的岁月。

他悠悠感叹道：“当年我从兵荒马乱里侥幸活了下来，那时候，人命贱啊……因缘际会之下，我来到了咱宋州城，靠着你太公我的一身胆色，才在宋州慢慢做出了一点儿名堂……”

沈德之神色复杂的看向沈立筠，说道：“立筠，你知道吗？太公来宋州的第一碗饭，便是宋州的一家好心人施给太公的，这也是太公至今为止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现在想来，那也不过是一碗掺着沙土的稀粥罢了。”

“太公做过最快乐的事，便是在宋州拿到第一块儿田，跟手底下的佃户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那个晚上，怀念啊……”

沈德之转头看向沈立筠，淡淡说道：“立筠，那天太公阻拦你帮我那群佃户，你是不是还记挂在心上？”

“难道太公真的没有帮他们找吗？太公不满地，也只是他们竟敢堵着沈家的大门，以此来胁迫太公罢了……”

太公竟也帮佃户们找过孩子？

沈立筠诧异的看了沈德之一眼，听沈德之缓缓说道：“立筠，你记住，太公如今对你说的，与那日对你说的话一样。没有利益的事，不可做；不属于自己的利益，也不可拿。”

听着沈德之哀叹声连连。直到这时，沈立筠才觉得太公像一个寻常的老人一般，喜欢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自己的往事。

沈立筠认真地说道：“立筠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