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不复当年模样

沈德之的目光悠远而深长，看着远处的那一棵老槐树，缓缓说道：“过两日便是立春了，圣上传令，于立春之际运粮入京，以作储粮之用，我打算亲自走这一遭。”

“哦？”沈立筠诧异道：“太公往日不是一直让大伯运粮吗？为何太公此次要亲自前去？”

“你大伯？”沈德之冷哼一声：“此次进京，我准备亲自面见当今皇弟。光仁守成倒还有点儿样子，若论进取，远远不足。光礼的心思又太多，进京难免会胡思乱想。思来想去，还是我亲自进京最为稳妥。”

“面见皇弟？赵匡义？”沈立筠不禁脱口而出道。

沈德之点点头，露出一抹笑意，说道：“当初你曾对我说过，但我还是不相信什么兄终弟及的事。当今圣上正当壮年，如何能让皇弟赵匡义接下江山？”

说罢，沈德之话锋一转道：“不过，依眼下看来，当今圣上对自己的这位皇弟颇为倚重，朝中大小事务，除了赵相公和楚昭辅几位近臣以外，都交给了这个皇弟来接手，这是有心培养啊。”

沈立筠到这儿才算听明白了沈德之的意思，他这是想两头下注啊！

沈立筠缓缓开口道：“孙儿听闻这位皇弟似乎不像当今圣上那般……那般……”

“那般磊落？”沈德之似乎是知道沈立筠想说什么，笑道：“你这小子，连应天府都没出去过，连这位皇弟的面儿都没见过，怎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立筠面上带笑，心里却暗暗嘀咕。

赵光义是什么人自己还能不知道？

俗话说，越缺什么，就越挂在嘴边什么。

相信日后登基为帝的宋太宗赵光义，日日夜夜挂在嘴边的“以德治国”，也成了他爱护自身羽毛的遮羞布。

急功近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相信被从宫中回来的小周后大骂窝囊废的违命侯李煜深有同感吧，一杯“牵机”酒下肚，转眼命赴黄泉，徒留《虞美人》惨淡收场。

赵匡胤和赵光义皆为五代武人，颇具五代遗风，总得来说，俩人都不是什么善人。只是赵匡胤的道德水平对比起赵光义，多了那么几分宽厚，也仅此而已。

沈德之见沈立筠面色复杂的模样，一笑了之道：“罢了，罢了，立筠，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兴许是老人家的毛病又犯了，口中又开始絮絮叨叨个不停。

“你啊，有时间也别一直呆在应天府里头。当然你现在身为应天知府，倒是也走不开。学学你姊姊，想当年你姊姊只身赴西北，在西北干得有声有色，回来以后，这见识啊，眼光啊，较之以往大为不同。”

“这不，待到下个月，你姊姊又要去西北主持那边儿的生意了……”

“什么？姊姊要去西北了？”

不等沈德之说完，沈立筠惊讶地打断道。

沈德之一愣，看着沈立筠带着些许兴奋的目光，不解道：“她去西北又如何？”

西北！

沈立筠的眸中透出兴奋的神色，还真是困了就有人送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沈家的产业总得来说有三处。

一处在河南道，沈家的生意在此扎根林立，是为的根基所在。

一处在唐国，沈家在唐国拥有绝对数量的田产，沈家运往北地的粮草，大多由此而来。

一处便在西北，沈家在此经营车马行，远通吐蕃靠近西北各部，汉国，辽国以及定难五州。

此三处生意，得其二，沈家便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其次嘛，府州也正在西北，想起苗文，沈立筠带着心里还是一热。

想到此处，沈立筠拱手道：“太公说得对，孙儿想来，等到圣上派来接手应天知府的官员到达，孙儿想随着姊姊一同前往西北。”

“哦？”沈德之一愣，说道：“你……要去西北？”

“正是。”沈立筠开口道：“西北之地，各方势力交接之地，错综复杂。孙儿想去此处历练一番，想来等到回来之时，也能更好的为太公解忧。”

沈德之的眼光闪烁，神色复杂的说道：“你……真的只是为了历练？”

沈德之的目光如针芒一般，似乎能刺破一切，沈立筠被太公看得不免有几分心虚，硬着头皮说道：“是，孙儿正是为了此般。而且孙儿之前所提的匪患之祸，孙儿也想亲自去看看，用孙儿的办法，为我沈家解了这一祸事。”

沈德之目光灼灼的看着沈立筠，久久不发一言。

半晌，沈德之微微一叹气，说道：“既然如此，等到应天府的事宜了结之时，你便去吧，我和沈家……还需要你。”

……

走出议事堂，沈立筠回头默默看了一眼议事堂里，正皱眉翻着账目的沈德之，口中微微一叹。

眼中那个曾经雷厉果断的太公，直到此时，自己才意识到。

太公人老了，心也老了。慢慢的，太公竟也变得犹豫不决，做事瞻前顾后。

沈家啊，每个人，都再也不复当年的模样了。

沈令月的居所在沈府的别院，远离沈府中心，这一处僻静的小院，倒也显得格外安宁。

沈立筠缓缓推开院门，远远就看见晴儿正俯在水缸上，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沈立筠看得有趣，悠悠走到晴儿身前，轻笑道：“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入迷？”

“啊！”

晴儿一声惊呼，被吓得差点儿从水缸之上跌了下来。

待看清了眼前来人，晴儿才露出怯怯的眼神，埋怨道：“哥哥？你来时怎的没有声音？可是吓死晴儿了。”

哥哥？

沈立筠有些欣喜地看着晴儿。

这个从杨森地窖中偷偷跑出来的小丫头，那时还黄黄瘦瘦，瞧着病怏怏的，一见生人就怕得不得了。

而今日一见，晴儿的身子明显胖了许多，小脸蛋也恢复了血色，透着点点白嫩，头发扔带着营养不良的枯黄，却是柔顺了许多。

更让沈立筠惊喜的是，晴儿居然习以为常一般的喊自己“哥哥”！

真是想不到，这短短的几个月，沈令月居然能把晴儿养得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