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皇帝长大了

朱翊钧闻言起身擦了下眼泪,随即望向门外。

只见一位头顶霞帔、身着真红大袖衣的女子走了过来。

此人便是朱翊钧的嫡母,仁圣皇太后,即陈太后。

她算是朱翊钧父皇隆庆皇帝的正牌皇后了。

只不过因没有子嗣,又经常劝谏隆庆皇帝,被隆庆皇帝不喜,借口陈皇后无子多病,迁居别宫。

朱翊钧为太子的时候,因生母李太后严厉,嫡母陈太后宽厚,便很喜欢后者。

每天早晨朝隆庆皇帝及生母李太后后,必去嫡母陈太后所在偏宫问安。

惹得陈太后对他,也十分心疼喜欢。

以至于朱翊钧登基之后,每次李太后想要责骂朱翊钧,陈太后便暗中说话,让朱翊钧少了好多次责骂。

朱翊钧也心中念她的好,见陈太后来了,当即跪下道:“儿臣见过太后,给太后请安!”

可陈太后神情一顿,快步上前拖住朱翊钧,望着他哭的通红的眼睛,急切道:“皇帝这是怎么了?赶紧起来。”

说完又望向一旁的李太后,还以为是皇帝惹李太后生气,被李太后训斥地哭了呢。

于是拿起绢巾擦了擦朱翊钧的泪痕,宽慰道:

“皇帝,你又哪里做错了?惹得你母后生气。你母后也是为你好,切莫哭了。”

“姐姐,不是翊钧惹我生气,而是冯保,冯保把我们都骗了!”

李太后见陈太后如此,心中苦笑,只不过她现在因冯保一事心思烦乱,说了了几句不想再说了,便让让朱翊钧给陈太后解释起来。

朱翊钧也知道陈太后向着他,现在她来了肯定是为他说话,于是也不隐瞒,直接将文华殿,以及刚才在慈宁宫的种种事情再次解释出来。

陈太后原本还以为是小事呢,可听着皇帝的解释,脸色却越发凝重。

不禁手捂心口,满脸的不可思议:“此事可真?按道理来说冯保乃潜邸旧人,断不可如此啊。”

一听自己的姐姐还有疑问,李太后也长叹一口气,神情落寞。

最开始她跟陈太后一样,内心中还是有些不甘,甚至不愿相信。

毕竟先皇退位后,冯保之所以能权倾宫闱,所依仗不就是她吗?

如今冯保有问题,打的就是她的脸!

可刚才跟自己的儿子这一番谈心,却让她不得不信。

“姐姐,其实妹妹我不愿相信此事,不过现在看来,此事千真万确。不过哀家也安排人去问张阁老了,想必马上就快回来了,到时候是真是假,听回复便知。”

“母后说的是,太后你放心,此事断不会错!就连张先生也亲口承认的,这一切都是冯保从中作梗,我们三人都被他蒙蔽了。”

朱翊钧见状也接话肯定起来。

见二人如此肯定,陈太后心中顿感惶恐。

她虽然常年在宫中静修,可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阿弥陀佛,没想到此人如此狼子野心。”

说话间,就看到宫外传来一阵响动,众人循声一看,便发现刚才出去问话的女官回来了。

李太后见状当即摆手呵道:

“张阁老怎么说?”

“启禀太后,陛下。奴婢拿着您们的问题问了张首辅,他回道:陛下所言非虚。高阁老当时没有说过‘十岁天子,怎能当人主’此话,而是‘十岁天子,怎能治天下’。

此言只不过他心忧国事,并无谋逆之心。至于冯保所言其暗行废立,并迎周王等事,实乃子虚乌有。”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李太后低语重复,虽心中早有预感,但张居正的确切回答如同重锤,让她的她的身躯猛地一震,无力地瘫靠在柔软的卧枕旁,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瞬间被抽离一般。

她眼神空洞,面色如纸,嘴角挂着一抹苦笑,面如死灰道:“冯保误我!冯保误我啊!”

羞愧、悔恨、愤怒之情交织在一起。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朱翊钧见状顿时慌了神,当即上前道:

“母后息怒,息怒,为此恶奴生气不值当!”

见自己儿子宽慰,李太后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望着自己的儿子以及对面的陈太后。

“皇帝,姐姐。高拱是先帝留给皇帝顾命大臣,可我却听信谗言,罢黜了高拱。如今真相大白,我有何脸面见天下人,有何脸面见先帝爷。”

朱翊钧自然能明白李太后的心思。

去年她以霹雳手段驱逐高拱,让自己儿子顺利登基,鼎定朝纲。

可能在李太后看来,这算是她的得意之作。

可如今却发现,她这一切都被人利用了,驱逐的是忠臣,信任的冯保却是奸宦。

如此一来,她岂不是成为了“笑柄”?

试问群臣会怎么看她,她怎么还有脸面摄政下懿旨。

“母后,这跟您何干?当日太后与儿臣俱在场,自然能明白当时的缘由!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冯保那个奸贼害的!”

虽然朱翊钧也想打击李太后的权威,更想她不再过多的干预朝政。

但此时此刻,他却不能说李太后半个不是,更要趁这个机会将冯保彻底打倒,让其永无翻身之地。

他说着不禁牙关紧咬:“都是冯保那个奸贼,隔绝中外、欺君蠹国、险恶不悛,才致使我们三人被其蒙蔽,儿臣恨不能亲手杀了他,为母后解恨!”

“皇帝说得对,就是冯保那个小人,不然何至于如此啊。依哀家看,就应该立刻处置他,好叫天下人知晓此人的险恶之心。”

一旁的陈太后见李太后如此,不禁悲从心来,自然知道自己妹妹的不易之处,忍不住也宽慰起来。

听着二人的宽慰,李太后也忍不住望向一旁的皇帝。

看着自己儿子稚嫩的脸庞,不禁拉起他的手,心中更是无尽愧疚的之情。

“我儿继位不到一年,便接连发生如此之事,我这个做母亲的愧对于你。”

朱翊钧闻言摇摇头,反倒拉住李太后的手,轻声道:

“母后,为何要说这些话。儿臣是您的孩子,何来愧对一说。再说了从去年到现在,您的所作所为还不是为了儿臣,这一切儿臣都记在心里。

儿臣只恨那冯保,辜负了皇考、您与太后、甚至儿臣的信任。不过这一切都没关系,儿臣惩处他便是了。

圣人言: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古语又云:亡羊补牢,犹未迟也。儿臣这才刚刚登基,还未大展宏图呢,正好以此为鉴,以后亲贤臣,远小人,不辜负母后与太后的期望。”

“好,好!我儿好样的。”

看到自己的儿子这般说,李太后也露出了欣慰之情,原本沮丧的心情,也得到了一点安慰。

自己儿子说的对,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早日发现这个奸臣总比以后发现要好。

听着二人的话,一旁的陈太后也露出会心一笑,望向朱翊钧欣慰笑道:

“妹妹,皇帝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