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边初露曙光,放牛郎手执陶罐,内藏清冽甘泉,乃其拂晓前特赴村头古井所取。归途匆匆,虽面露疲态,步履间却透露着坚毅。
推门而入,动作之轻柔,犹如微风拂过嫩叶,生怕惊扰了榻上少年。
及至榻前,放牛郎细观之下,心中不由一紧。只见那少年非但未沉梦乡,反而面露苦楚,眉宇间愁云密布。
榻上少年,唇间微启,声若蚊蚋,轻轻吐出一字:“水……”
闻得声响,放牛郎连忙将手中陶罐轻轻置于一旁,身形缓缓站起,步至榻边。
一手悄无声息地穿过少年颈后,另一手则小心翼翼地托起少年瘦削的背脊,在放牛郎的稳稳扶持下,少年逐渐坐直了身子,虽仍显得虚弱,勉强维持住了摇摇欲坠的平衡。
放牛郎从旁取过一碗清水,水面微微荡漾,映照出少年那略显苍白的面容,稳稳地将水碗递至少年唇边。
“饮嘞,慢慢咂么!”
少年轻轻地启开双唇,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细细地吮吸着碗中那清冽的泉水。
放牛郎一手稳稳地扶住少年的背脊,另一手则轻轻地托起碗底,确保少年能够顺畅地饮水。
随着清泉的滋润,少年的脸色逐渐恢复了些许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而深沉。
缓缓地睁开双眸,试图坐直身子,却感到全身如同散架一般酸痛无比,尤其是胸口处,更是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钝痛,让他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
“大兄……”少年声音细若蚊蚋,饱含感激之情轻声呼唤着放牛郎。
放牛郎见状,连忙将手中之碗轻轻放下,口中连声道:“哎,娃子,你可算是醒嘞。身子骨咋样?可有啥不对劲的地儿?”
少年再次轻声问道:“大兄,此乃何地?我……又为何会身陷于此?”
放牛郎轻叹一声,缓缓答道:“娃子,这地界儿是李家村,俺的屋子嘞。昨儿个,河边,恰好被俺遇见嘞,便把你带了回来。身子骨儿弱得很,可得好好养养,别急着动弹嘞。”
少年听后,连忙说道:“吾兄大恩大德,实乃救命于危难之际,愚弟感激涕零。敢问兄长,吾应以何等方式酬谢此番深情厚谊,方能彰显吾心之诚,不负兄长援手之义?”
放牛郎闻言,摆了摆手,笑道:“嘿,娃儿,甭提啥报答不报答嘞。咱这乡里乡亲嘞,帮衬着是应当嘞,理所应当嘛。你就好好养着身子,这就是对咱最大嘞回报嘞。甭再多说嘞,好生歇着嘞。”
言罢,他轻手轻脚地将少年自榻上搀扶而起,令其背脊徐徐倚靠于壁旁。
放牛郎身形轻盈一转,已跃至榻畔,轻轻一推,那墙上之窗扉便“吱呀”作响,缓缓地开启了。
窗外,晨曦初露,天际泛起一抹淡雅的鱼肚白。
远处,山峦起伏,层峦叠翠,云雾缭绕其间,宛若仙境之景。近处,鸡鸣犬吠之声交织成曲,人声亦渐次鼎沸,展现出一幅生机勃勃、元气淋漓的田园风光,犹如一幅动人的画卷铺展于眼前。
放牛郎瞩目窗外,脸庞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他旋即转身,望向少年,轻声细语道:“娃儿,看看这窗户外头嘞景致,多美气嘞。这世上万般都好,你可得好好活着,享这份福嘞。”
少年遵循放牛郎之意,眸光穿透窗棂,闪烁着惊喜与憧憬之光。他缓缓吸气,宛若欲将窗外那股清新之气尽数纳入胸臆之中。“大兄,此番景致真乃人间胜境,令人心旷神怡。吾心甚悦,此番游历,实乃幸事也。”
放牛郎闻其言,面容之上展露出质朴笑容,轻声细语道:“娃儿,吾名李牧,乃这李家村中一寻常耕夫也。汝呢,娃儿,唤何名儿?家中可还有亲人否?咱俩聊聊,或许俺能助你寻得家人嘞。”
少年听罢,眸光中掠过一抹复杂情愫,仿佛有千言万语涌上心间,却又一时语塞,不知从何启齿。
少年稍作迟疑,遂轻声回应道:“兄长,吾名赵政,实为远方之客,因缘际会,流落至此。家中之事……唉,不提也罢,以免徒增烦恼。此番得兄长仗义援手,赵政心中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李牧闻之,颔首示意,未再多加探问。
察言观色间,知少年似不愿多言家事,遂不再深究,唯含笑言道:“既到这儿嘞,就安心住下。咱这李家村虽不大,可乡亲们都是热心肠,你就在这儿好好养病,有啥需要嘞,尽管跟俺说。”
赵政瞩目李牧那质朴憨厚的笑容,轻轻颔首,言道:“多谢大兄大德,赵政铭记肺腑。日后若有时机,必当以厚礼相酬,以彰吾心之诚,不负兄长援手高义。”
言谈之际,忽闻赵政腹中传来阵阵咕咕之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赵政面颊微染绯红,神色间流露出一丝尴尬之态。他急忙抬手,掩住了自己的腹部,同时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李牧的双眼。
李牧闻言,哈哈一笑,“肚儿饿咧?刚弄好咧粟米饭,还煮了一锅野菜汤,快来尝尝鲜儿。”
言罢,放牛郎身形一转,便至那简陋至极的灶台旁。
自那大陶罐中,李牧盛出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粟米饭,复又舀起一勺野菜汤,将这两样饭菜,置于赵政面前的木桌之上。笑道:“快些咥吧,娃儿,甭客气。你这身子骨正需得补补,多吃些才能快些好起来嘞。”
赵政凝视着眼前之饭菜,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轻轻执起筷箸,先品尝了一口粟米饭,只觉饭粒粗粝,与他平日所享用的精细之物大相径庭。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显然这粗粝的食物,并不甚合他的口味。
然,转念之间,赵政遂调整心绪,勉强将那口饭咽下,复又品了一口野菜汤。但觉此汤清淡爽口,蕴含着自然之鲜味,竟令他眼前一亮,心中暗自赞叹:乡间野味,亦有此番独特之妙处,实乃未曾料想。
抬头看向李牧,“大兄,此餐食虽异于吾日常所享,却独蕴乡野之趣,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大兄劳心费神,赵政实乃感激涕零,铭感五内。”
见赵政如此客套,李牧心中愈发欢喜,遂笑言道:“娃儿,甭跟俺客气。咱这乡下旮旯,没啥山珍海味,可这都是自家地里长的,干净着嘞,吃着放心。你多咥些,对身体好,能快快长壮实。”
正说话间,忽见一稚龄女童,梳着小巧发辫,身着粗布衣裳,轻快地步入屋内,其脸蛋红润如初升之日,煞是可爱。
手中提携一藤篮,内中装着一只山鸡,其羽毛尚带着山林之野气,显是方才捕获之猎物。
小女童满心喜悦,疾步至李牧面前,声音清脆悦耳,言道:“大兄,这是俺阿翁从山上猎来的,说是要给这位宾客补补身子嘞!”说罢,明亮的双眸还悄悄地斜睨了榻上安坐的赵政一眼,眼神中满溢着好奇之色。
赵政闻其言,遂将目光转向那小女孩,嘴角含笑,“多谢小妹与令翁之盛情厚意,赵政心中感激不尽。观此山鸡,形貌肥美,定能为吾增添几许气力。”
李牧含笑轻抚小女童之发髻,言道:“花花,你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娃儿。来,把这山鸡给大兄搁下,咱一会儿就炖了它,喝口热汤。”
小女童乖巧地将藤篮置于一旁,旋即便跑到李牧身旁,好奇地询问道:“宾客,你从哪儿来呀?咱这儿可是少有外人来嘞。”
赵政注视着小女童那双明澈如水的眼眸,“吾自远方而来,因些许缘由,暂且于此地休养病体。然,有尔等善心之人照料,吾深信不久即能康复如初。”
小女童闻言,眼中闪烁着兴奋之光,遂拉着赵政之手,言道:“那可好嘞!等你病好了,就能跟咱们一块儿耍了!咱这儿可好玩了,有山有水,还有好多小动物嘞!”
赵政含笑颔首,言道:“善哉,待我身体康复,定当陪你共嬉。”
李牧睹此情景,心中盈满欣慰之情。
屋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呼唤,犹如山风骤起,穿林打叶,打破了屋内那温馨如春的氛围。
一名村民的嗓音,穿透喧嚣,清晰入耳:“小牧嘞,你大父唤你嘞,说是有要紧事得咱们一块儿合计合计,你赶紧的,别磨蹭了,快些去嘞!”
大父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村口那位白发老者,也是村里的里正。
李牧闻言,眉头轻蹙,目光转向赵政,眼中流露出一丝歉意,言道:“赵政娃儿,你看这……大父突然唤我,怕是有什么急事嘞,我得赶紧过去瞧瞧。你且在此好生歇息,我处理完事情便速速归来。”
赵政点了点头,“大兄但去无妨,吾自安好。于此静候大兄归来。”
李牧闻言,身形微动,旋即起身,衣襟轻拂间,已是整装待发。
牵起小女童李花花的手,两人步伐稳健而迅速,宛如林间轻风,穿梭于村间曲折蜿蜒的小径之上。
沿途,村民们或耕作于田,或闲聊于巷,见到李牧匆匆而过,或挥手致意,或高声呼唤,李牧则以微笑点头回应,脚步却未曾有丝毫停歇。
不多时,一幢古朴的院落映入眼帘,那便是大父居所。轻轻拍了拍身旁小女童花花的小手,示意她在此等候,随后,走向院门,轻轻推开。
院内,几株老槐树参天而立,绿叶成荫,树荫之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端坐于石桌旁,手中把玩着一柄古朴的烟斗,眉头微蹙,似在沉思。
门轴转动发出细微声响,老者闻声抬头,与李牧交汇,脸上瞬间绽放出一抹和煦的笑容。
“娃儿,你可算是到嘞。来来来,快坐这边,俺有些个要紧事,得和你好好合计合计嘞。”
李牧闻声,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行至石桌前,躬身一礼,动作间尽显谦逊与恭敬。
随后,缓缓落座于老者对面的石凳之上,姿态端正。
目光微转,不经意间扫过院落四周,只见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或站或坐,皆是村中之人。面容各异,却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笑容,长者们须发皆白,年轻壮汉们肌肉虬结,几位妇女,虽身着粗布衣裳,却难掩其温婉。目光皆看向李牧。
“大父,您老突然召我前来,不知有何急事需要商议嘞?”李牧开口问道。
老者悠然自得,轻啜烟斗,随后缓缓吐出一缕袅袅青烟,目含温煦之光,凝望李牧,嘴角微扬,含一抹淡笑,
“娃儿嘞,此番大父急匆匆地召你前来,正是要细细商讨你早前提及的那锅盔之事嘞。此事关乎咱村民生计,非同小可嘞,故而需得你我共商对策,以谋善策。”
见院内众人皆面带欢颜,李牧问道,“看来,这事儿是成了嘞?“
众人闻言,笑容愈发灿烂,不约而同地从袖中轻取出几枚铜钱,放置于桌上。
老者望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与感慨。他缓缓起身,步履稳健地走向那堆铜钱,伸出手,轻轻抚过每一枚铜钱。
转头看向李牧,“娃儿嘞,这营生,都是你费心张罗的,大父心里头明镜似的,知你是一片好意。但话说回来,这钱啊,你还得收着嘞。不然啊,乡亲们过意不去,往后哪还敢干这营生呢?依我看,咱们就定个规矩,十抽一,这些个,就是你应得的份子钱,收着嘞,别推辞嘞。”
李牧目睹此景,忙道:“乡亲们嘞,你们好,俺心里头晓的,清清楚楚记着呢。但这份子钱,俺是真不敢全要啊。大伙儿过日子都不容易,各有各的难处,这钱啊还是留着自家使,好应对那急茬子事儿。俺呢,孤家寡人一个,也没啥大开销,实在是用不上这么多嘞。“
言罢,众人面色骤变,原本的期待与笑颜转为不解与微怒,纷纷言道:“娃儿啊,你这是唱的哪一出?莫非是瞧不起咱这些庄稼汉?咱知你心好,可这点子钱,对咱们来说,那就是地里的一撮土,轻飘飘的。但对你而言,那是你应得的!你若是不收,可就是打咱们的脸,说咱们的情意不值钱嘞!“
“对头!娃儿啊,你给咱们谋划了这么多营生,让咱们能吃饱穿暖,不再为生计发愁。这份恩情,比那泰山还重嘞!这钱,可不是咱们随便给的,是你用脑子换来的,是你该得的酬劳!“
“你若是一再推辞,不肯收下。日后咱们还有啥事儿能开口求助于你?你这不是让咱们心里头过不去嘛,到时候咱们还有啥脸面再见你嘞!“
李牧闻言,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乡亲嘞,娃娃心里头明白,情义俺领了。这样嘞,俺就收下其中一部分,算是领了大家的心意。剩下的,俺有个想法,咱们把它存起来嘞,留着以后用。等哪天够了,咱们就给村里的娃娃们建个学堂,请个有学问的先生来,好好教他们识字读书,开化咱们村子的文风,让娃娃们都能有出息,这才不枉费大家今日的心意嘞!“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渐缓,继而转为喜悦与敬佩。相视一笑,纷纷点头赞同,随即,众人满意而去。
“娃儿嘞,你昨日救下的那人,现下身子骨咋样了?可有啥好转没?“
李牧微微一笑,答道:“已醒转,方才还进食了些许,这会儿怕是正睡得香甜嘞。”
“那人的底细,你可曾打听清楚了?是从哪儿来的嘞?“老者追问。
“不似流浪之人,言谈举止间,透着那么一股子文雅劲儿,还有股子贵气,估摸着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嘞。”李牧略一沉吟,又补充道,“大父,这事儿咱们可得小心着点。麻烦您给村里人通个气儿,要是有啥外头的人来打听这事儿,可得把嘴巴管紧了,啥都不能往外说,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的嘞”
老者点头,“是嘞!是嘞!”随即说道,“娃儿,刚才做法大父甚是欣慰。你做的很好嘞!”
“哎呀,大父您这话可真是太抬举我了嘞。村里上下,谁不知道您才是咱们的主心骨,我这点儿小能耐,还不是在您老人家的庇护和教导下才有点长进。有啥事儿,还得靠您老拿主意嘞。
老者闻言,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眼中满是赞许:“娃儿嘞,你可别自谦了。老夫我不过是随手给你指了个方向,哪敢居功嘞。“
李牧连忙摆手,眼神中满是敬意:“大父,您太抬举俺了,小子这点儿本事,也就是皮毛上的事儿,全靠您老人家平日里的指点和栽培。说到将来,俺心里头还真有个事儿,想跟您老人家好好合计合计嘞。“
老者神色一凝,示意李牧继续。
“俺说啊,咱村里娃娃们念书识字,那可是顶要紧的事儿,马虎不得。咱得琢磨琢磨,请些个有学问的先生来,给娃娃们开个学堂,让他们能学点真本事,开开窍。这样,他们将来才能走得更远,看得更广嘞。“
老者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这事儿嘞,可是关系到咱们村子的将来,那确实是头等大事。不过,要请先生、建学堂,那可不是简单的事儿,得好好合计合计,还得听听村里人的意见,看看大伙儿咋个想法嘞。“
“对头对头,俺也是这么想的嘞。俺就想着跟大伙儿一块儿使劲儿,把这事儿给办成了嘞,让咱们村里的娃娃们早点儿有学上,学点儿真本事嘞。“
一番长谈后,李牧忽地起身,轻拍衣尘:“大父,时候不早了嘞,俺得去照看牛牛了,免得有啥闪失嘞。您先歇着,俺忙完这事儿,再跟您细聊嘞。“
老者亦起身,拍了拍李牧的肩背,语重心长地说:“去吧,娃儿。”
李牧深深一揖,随后转身,见花花不在,知她又去玩耍,摇了摇头,大步迈向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