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匆匆而逝。张大夫数次复诊,对赵政那超乎常人的恢复速度,不禁啧啧称奇,赞不绝口,言辞之中满是惊叹。
赵政亦不负众望,其臂力日渐复苏,犹如枯木逢春,生机盎然。
这一日,他终能借腋下之力,勉强立身。只见他微微躬身,行了一恭谨之礼,动作略显生硬,言辞恳切道“张大夫活命之恩,赵政铭记五内,感激不尽!”
张大夫闻言,脸上笑意盎然,犹如春风拂面,温暖人心。
他连忙摆手,谦逊地笑道:“宾客,您言重嘞,张某不过是一介杏林中人,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该做的本分之事,何足挂齿嘞。”
言罢,张大夫又细细叮嘱了数语,皆是关于调息养身之道。
随后,张大夫背负起那沉甸甸的药箱,步履轻盈,转身离去,只留下一路淡淡的药香。
未几,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夹带着些许急促的气息。
只见一小女童身形轻盈,仿佛踏风而至,气喘吁吁地闯入了屋内。
一双明眸闪烁,赵政已能站立,一阵惊喜。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李牧邻家之女李花花。
小女童连忙上前,急切问道:“宾客,你这是好转嘞嘛,我大兄嘞?”言罢,目光也不忘往屋内瞅了瞅。
赵政见状,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轻声道:“吾之伤势已大为好转,多谢卿之深切关怀,实乃赵政之幸。”
言及李牧,赵政目光微敛,“卿之大兄方才前往牧牛之地,想必不久之后便能归来。”
赵政话音甫落,小女童眼尖,已瞥见他一脚悄然跨出了卧室的门槛,那动作虽轻,却未能逃过她的双眼。
她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温柔的关切,轻声道:“宾客,尔欲往外头溜达溜达否?俺愿随尔同往,外头日头正好,暖和得紧,出去遛遛弯儿,透透气,对尔身子骨也是极好的事儿嘞。“
赵政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小女童那清秀的脸庞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姑娘闲暇无碍,吾斗胆相邀,愿得姑娘垂青,伴吾同行。”
小女童闻其言,心间喜意油然而生,身形轻盈,上前轻轻扶住赵政,助他稳稳握住手中粗粝树干。
二人遂并肩而行,步履悠然,朝那屋舍之外缓缓踱步而去。
室外,微风轻拂面颊,带来丝丝凉意,花香随风飘散,弥漫于四周,令人心旷神怡。
赵政与小女童漫步于乡间小径之上,沿途鸟鸣声声,清脆悦耳,赵政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只觉神清气爽,精神焕发,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沿途不时有淳朴村民穿行而过,眼见赵政与李花花并肩而行,无不驻足停留,面带笑意,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呼,寒暄问暖。
“哎呀,这不是小牧那日救回来的小哥儿嘛!瞅瞅现在这样子,恢复得可真是不错嘞!”一名村民笑逐颜开,言语间满是欣慰。
赵政微微一笑,颔首以示回应。
村民们或许正忙于农事,无暇多留,与赵政、小女童寒暄数语后,便纷纷扛起农具,匆匆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田野之间。
二人又行得一段路程,赵政忽感体力有些不支,脚步略显沉重。
小女童见状,便与他一同寻得一树荫下的青石凳,安然坐下歇息。见赵政时而眉头微蹙,似有心事,心中不禁生疑,遂轻声问道:“宾客,莫非您有何不适之处?”
赵政闻罢此言,嘴角不禁泛起一缕淡笑,心中那长久悬而未决的疑惑,此刻终得契机一吐为快:“吾心间素来藏有一惑,贵村落何以能如此井井有条,整洁异常?即便是那匆匆过路的村夫村妇,虽则衣衫朴素,甚者衣物之上犹带磨损之痕,却个个神采奕奕,精神饱满,举止间透露出一股干练自信之气。此番景致,真教吾心生诧异,赞叹不已。”
小女童听闻,脸上绽放出自豪之色,解释道:“宾客有所不知,此皆乃我大兄李牧之功嘞!”
“哦?竟是李牧兄?”赵政好奇之心更甚,追问道。
“正是!”小女童笑靥如花,自腰间布囊中翻寻片刻,取出一物,递予赵政。
赵政伸手接过那物,目光所及之处,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惊涛骇浪。
此物即便是在繁华的赵国都城,亦是难得一见的珍稀之物,未曾想在这偏远的小村落中,竟能有缘得见,更令他诧异的是,这竟似乎是眼前这位小女童的寻常零嘴,随手携带,毫不稀奇。
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了一口,那细腻的糖霜瞬间在舌尖融化,带来一种甜而不腻、恰到好处的滋味。这美妙的口感,让赵政再也按捺不住,索性将整个糖块塞入口中,闭目细品。
“滋味可佳?我大兄每日仅许我品尝一颗,言说多食恐伤齿牙。”言罢,小女童还俏皮地向赵政展露了牙齿,一脸稚气。
赵政被这突如其来的纯真逗乐了,口中含着糖霜,含糊言道:“确是美味,此物想来颇为难得。”
“非也非也!”小女童摆手道,“咱村里的孩童,哪个不是糖霜管够?”说罢,她轻拍腰间布兜,那经她小手轻触之处,竟隐现七八个小鼓包,显是装满了各式小食。
赵政瞥见,眉头微皱,好奇问道:“莫非这些也是你大兄所备?”
“正是如此!”小女童言及此处,脸上满是骄傲,“只不过我大兄有时颇为慵懒,总爱独自去放牛,倒也逍遥自在。”
“此中又有何缘故?”赵政不解,继续追问。
小女童轻咬指尖,抬头凝思片刻,言道:“具体缘由我也不太清楚,只记得大兄曾言,此乃为报答大父昔日救命之恩。”
赵政闻此,心中微动,试探着问道:“你大兄……莫非并非本村土著?”
此言一出,小女童仿佛被触动了敏感之处,猛地跳起,急切辩解道:“怎可能!我大兄乃是我们村子的人,宾客休要胡言,免得惹我大父生气,将你沉入塘中!”言罢,她还紧张地环顾四周,生怕此言被村人听去。
赵政见状,连忙安抚道:“小娘子莫急,吾只是随口一问,并无恶意。”然而,他心中对李牧的身份却愈发好奇。
“小娘子还未曾言及,汝大兄究竟是如何让这村子变得如此整洁的?”赵政话题一转,又问道。
小女童刚欲开口,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叮叮叮!”的清脆声响,宛如铁器交击,音韵悠扬。辨明声响后,神色一喜,瞬间雀跃,连忙伸手拉住赵政的衣袖,语气中满是急切与欢愉,催促道:“快走!有更好吃的来嘞!”
见小女童如此急切,赵政虽心存疑惑,却也不便多问,只好任由她拉扯着,步履蹒跚地跟随前行。二人绕过前方的茅草屋,眼前景象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宽阔平整的空地,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空地上,三五名精装汉子正喊着号子,那号子声虽听不真切,却节奏鲜明,铿锵有力。他们齐心协力,推动着沉重的石碾。
不远处,三座灶台并列而设,火光熊熊,映照得周围一片通明。村妇们正忙着往灶膛里添柴加薪,她们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婉。
一旁的妇人则不时从木盆中挤出面糊状的东西,被她们放置在灶台上那拱起的器物之中。随着火力的烘烤,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诱人的焦香味,那香气扑鼻而来,引得赵政不禁食指大动,心生向往。
眼见小女童携着赵政缓缓而来,一名光着膀子、肌肉虬结的青年迎面大步走上前来。只见他面容憨厚,眼神中却透露出一股子机灵劲儿,口中朗声问道:“妹子,你怎地来了嘞?”言语间,目光警惕地扫向赵政。
赵政心中暗自思量,料想自己或许无意间撞见了什么不该窥探的秘密,心中顿时生起了离去之意。于是,他转身欲走,以免因好奇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与纠葛。
恰逢此时,李恒手牵着耕牛,从旁经过。他一眼便瞧见了赵政,不由得惊呼出声:“娃子,你怎会来到此地嘞?”
“大兄!”小女童一见李恒,顿时欢喜地扑入其怀中,“是妹子我!听闻那铃声响起,心中馋意难忍,便想着来此尝尝鲜。”
“想吃便吃,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事!”李恒笑道。
一旁的妇人听后,佯装嗔怒道:“你就惯着她吧!”
“瘸子阿婶,如今咱们村子何愁娃儿没这点吃食?娃儿多吃些,也能长得更快些!”李恒哈哈一笑,回应道。
“是是是!就我一个是坏人嘞!”妇人佯嗔道,还故作姿态地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此番举动引得周遭众人一阵哄笑。
赵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灶台上那拱起的、黑漆漆的物事之上,心中充满了疑惑,眉头微蹙,转向了一旁的李牧,语气中带着几分探求,问道:“大兄,此是何物?”
“此乃铁锅也!”李牧闻言,神色凝重,目光迅速环视四周,确认无旁人注意后,方压低声音,“此物你见了,切不可轻易外传嘞!”
“为何不能外传?”赵政追问。
李牧的目光在赵政身上上下游移,仔细打量,眼神锐利如鹰。赵政被他这般注视,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发毛,心中暗自揣测。
只听李牧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当今时局动荡,民间私藏铁器乃是大忌,你可知晓?”
“原来如此。”赵政的视线再次落在那圆圆的、状似疙瘩的物事之上,心中疑惑更甚。于是,他再次发问,“那此又是何物?”
“此乃锅盔也!你看它是否形似将士们的头盔嘞?”李恒说着,从灶台旁的藤篮中取出一个已烤制好的锅盔,递给了赵政,“尝尝看嘞!”
赵政伸手接过那黑漆漆、貌不惊人的锅盔,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显然对这未知的食物心存疑虑。
抬眼望去,只见李牧含笑望着自己,而一旁的李花花,不知何时已开始啃食那锅盔,嘴角还残留着黑色的痕迹,显然对这食物情有独钟。
心中一动,索性大口咬了一口。初尝之下,只觉那锅盔口感紧实,略带嚼劲。细细品味后,竟逐渐品出了其中的咸香之味,那滋味独特,令人回味无穷。他转头看向李牧,问道:“大兄,这里面可是放了盐?”
李恒点了点头。
赵政闻言,不禁又瞪大了双眼。要知道,平民百姓想要吃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这才回想起,这些时日的吃食都带有盐味。难怪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身体恢复得如此之快,气力也日渐充盈。
“美味!”赵政连啃几口后,向李牧竖起了大拇指。
“好吃就多吃点,咱们村子里别的不敢说,但这锅盔嘛,管饱嘞!”李恒笑道。
二人正言谈间,忽见三五个壮汉肩挑重担,步履稳健,满面春风地行来,纷纷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
他们边打招呼,边将烤制好的锅盔装进担子中。不多时,几人便挑着沉甸甸的担子,笑嘻嘻地离去。每隔一段路,赵政便能听到他们那悦耳的吆喝声,别有一番风味。
此时,又有五人缓缓步入视线,他们身披厚重的皮毛,面容粗犷,个个皆是络腮胡子,显得威风凛凛。背负着弓箭与木棍长枪,手中还提着刚捕获的野兽,血迹斑斑,显然是猎人无疑。
眼见李牧在此,其中一人高声喊道:“小牧,原来你在这里嘞!今日运气不错,打了几只野兔,本想给你送去嘞,你在此,顺便带回去吧!”言罢,他从背上的藤篮中取出一只白毛野兔。
另一人也笑道:“我这边也捡了不少野鸡子,你带些回去给宾客补补身子嘞。”
李牧也不客气,拱手行礼道:“那我就多谢各位叔伯嘞!”
“娃儿,说甚么嘞!还跟咱们客套!”其中一名猎人爽朗地笑道。
目睹此情此景,赵政心中不禁生出羡慕之情。“大兄,村里的人对你真是情深意厚!”
“确是如此!”李牧边回应边关注着众人手中的活计,不时还插上几句。那妇人见状,便打趣地插科打诨,引得众人欢笑。
时光如白驹过隙,赵政站立之地,不知不觉间已良久,只觉双脚隐隐传来酸痛之感,却仍被这四周洋溢的温馨与和谐深深吸引,竟不舍得离去。
正当此时,远处田野间的小路上,一群身着粗布衣衫的少年,如同脱缰的野马,嬉笑打闹着朝这边疾驰而来。
眼见李牧矗立于此,这群少年纷纷上前,犹如勇士归家邀功一般,从腰间小心翼翼地掏出几枚铜钱,双手递到李牧面前。
“大兄!汝可知今日那王小二黑了心肠,竟想昧了咱们的钱财?俺们按照你教的方法,那小子当场就吓得脸色铁青!”
李恒轻轻摸了摸眼前少年的头,笑道:“狗蛋,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不要去他们家卖柴火了,怎么又去嘞?”
“大兄,咱们就是心里气不过,就想捉弄他一下嘞!”少年解释道。
“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别这样嘞。咱们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伤了和气,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嘞?”李恒语重心长地说道。
“大兄说得对!”少年们连连点头应允。见灶台旁堆满了烤好的锅盔,一个个兴奋地伸手去拿。
“今日你们进城,可曾遇到什么有趣之事?”李恒眼见少年们边吃边打闹,不由开口问道。
“大兄,汝可算是问对嘞!”一名少年兴奋地说道,“晌午时分,咱们进城去,听说那赢异人的婆娘赵姬进城了,只是她的娃儿赢政好像还失踪嘞!”
“是嘞是嘞!现在咸阳城管得可严嘞,多亏我们是娃娃,否则也得被好好盘查一番!”另一名少年补充道。
少年们言谈笑语,气氛热烈,正自欢畅。忽地,赵政身形微微一晃,竟似被一阵无形之风拂过,脚步踉跄,险些失足跌倒。此情此景,眼尖心细之狗蛋,身形一闪,已至赵政身旁,连忙伸出双手,稳稳地将其搀扶住。“宾客,您可要站稳嘞,千万别摔倒嘞!”
李牧闻言转头望来,关切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适之处?”
“大兄莫要担心,许是吾站了许久,有些力竭了。”赵政解释道。
“花花,花花!”李牧随即冲着远处那个吃得像花猫一样的女孩喊道,“快来扶扶宾客,咱们该回去了。”
“汝等先行,俺牵牛随后便至。“李恒说着,便牵起了身旁的耕牛,那牛似乎也通晓人意,缓缓地跟随着主人的步伐。
小女童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搀扶住赵政的臂膀,生怕他有些许的闪失。“宾客,慢些走嘞,花花扶着汝嘞。“
一行人于是缓缓踏上归途,朝李牧家的方向迤逦而行。
沿途之上,村民们目睹此情此景,无不投来温暖而善意的目光。
未几,众人已至李牧家的门前。李牧连忙快步上前,伸出双手,用力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门扉,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随即,他侧过身来,微笑着示意赵政与李花花一同入内。
小女童见状,俏皮地朝李牧眨了眨眼,做了个鬼脸,“大兄,我家去嘞!”便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鸟,轻盈地跃出院外。
李牧笑道,“慢些,别摔着嘞!”言罢,倒了一碗清水递至赵政身前,示意他润润喉咙,解解乏。
“娃子,汝先在此歇息片刻,待俺去为汝准备些吃食。“李牧说完,便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赵政接过水碗,坐在厅内的藤椅上,目光却显得有些游离,似乎在纠结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打着藤椅的扶手,发出细微的声响。
李牧在灶台边忙碌,偶尔从缝隙中瞥见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却又摇了摇头,手上的活计却未曾停歇,熟练地切菜、生火,一派游刃有余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