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晚天色渐暗。
杨卉低声对杨诗敏说道:“又想家人了?”
杨诗敏低头沉默不语。
杨卉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轻抚着她的头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从小跟着你爷爷习文弄墨,一心想为爷爷报仇,可如今世道,我们女人只能依附男人,想要报仇何其遥远。”
“如今何家手握兵权,他叔父又被当今皇帝看中,你嫁给他也能有个保障。”
诗敏微微抬起头,轻声说道:
“小姑,我不是看不上他,只是他这人太轻浮了。粗鲁武夫一个,举止言谈粗俗无礼,他若稍懂礼数,我也不至于那么不待见他。”
“好吧好吧,那你以后每天可小心些,万一云哥儿见你美色忍不住可就麻烦了。”杨卉笑着调侃道。
“至于你爷爷的仇,不用多想,世上有许多事,不是想就能做的,这件事比登天还难。你不必背负这样的包袱,有时候承认自己是个弱女子也好。”
“好了好了,睡吧,不要多想。”杨卉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不一会儿便入睡了。
而杨诗敏却怎么也睡不着,眼睛直直地盯着窗户外,静静地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思绪万千,难以平静。
何云如往常一般,巡视着周边。其实这里向来没什么事情发生,毕竟此地距离大梁甚远。就算有战事,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这天傍晚,众人正在围坐吃饭之际,何徽从东面回来了。
大娘和小娘赶紧出门迎接,何云也连忙起身,拉着小妹走出屋子。
对于何云来说,何徽可不单单是叔父那么简单,更是名副其实的大腿。
倘若没有这个叔父作为后台,何云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这样的世道中生存下去。
“叔父!”何云深情高呼,急忙迎上前去。
“嗯。”何徽作为军都指挥使,常年骑马,身为骑军大将,身材高大,骑马时身高一米九起步。
宽大的官服穿在他身上,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大娘和小娘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娇小。
“大哥回来了,我们已经备好房间。”娘亲有些怯生生地问道。
何徽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并没有说话。
“云儿,来书房一趟。”说完,便大步离去。
何云只好跟着过去。来到书房,很快有仆人送来了茶水。
“叔父可是有什么要事吗?”何云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急切,迫不及待地问道。
何徽微微颔首,脸上满是忧心之色,缓缓说道:“官家病死了,养子郭荣继位,往后便是新官家的天下。”
“叔父此番回来,可是新官家要有大动作了?”何云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何徽闻言,眼中露出一丝诧异,瞥了何云一眼。
此次回来,他主要是为了看望何云。
毕竟何云领着他的亲卫营,他也想问问何云的想法。
新官家继位,局势必然有所变化,北方的伪汉近来频频有动作,他其实并不想让何云上战场。
可是自从收到何云的信之后,他知晓自己打消不了何云的想法,但还是想来劝阻一番。
他膝下无子,虽有几个妻妾,却都未能为他生下儿子。
他年纪也大了,加上连年征战,身体有所损伤,怕是之后也难有孩子了。
何云作为何家目前唯一的后代,他着实不希望何云上战场。战场上刀枪无眼,局势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谁会先丧命。
但同时,他又希望何云能够成长起来,接下自己的节度使位置,如此也能衣食无忧。
何云在心底哀嚎不已,郭荣来了,那高平之战还会远吗?
高平之战若至,他岂不是要成孤儿。
若是叔父成功战死,官家还能看在为国战死的份上,起码给点赏赐,抚恤家人。
可叔父是未战而逃,被官家斩杀的,官家不殃及家人就不错了。
而且这个名声,对于何云来说是致命的,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名声可是相当重要的。
“这段时间好好操练操练,说不定要打仗了。”
“真要打仗啊,打谁?”何云瞬间紧张起来。虽然知道是高平之战,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自然是伪汉贼子了。不过听说契丹也要插手。”说完,何徽端着茶喝了一口,然而实际上他的手还是抖了一下。
“这次你就留在家中吧,这次出征我们虎捷军是避免不了的,估计要随军出征了。”何徽说道。
何云想也不想,直接开口:“虎父无犬子,上阵父子兵,这次我必须去,我要为父亲报仇雪恨。”
何徽愣住了,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许久才点头,转身离去。
何云心中其实是一万个不想去,若不是情非得已,他真的不愿去冒这个险。
毕竟高平之战虽说是稳赢,可叔父若是在这场战争中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叔父一旦倒下,自己便没了靠山,在如此乱世之中,又该如何生存下去呢?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消息源源不断地从汴梁传来。
先是大周天子病逝的噩耗,随后便是养子晋王郭荣在诸位宰辅的扶持下,于灵柩前众望所归地继位。
才过一日,便有快马横渡黄河,从黄河北面的孟州赶来,带来了北方的消息。
伪汉国主刘崇趁着新帝登基,趁机起兵,聚集大军,还勾结辽国南下。
瞬间,局势便紧张起来,黄河边上来回奔跑送信的人马也多了起来,军中和民间都流传着各种传闻。
人心惶惶之际,大家也议论纷纷。
有人认为官家会出兵,也有人觉得官家年纪轻轻,刚刚登上皇位,人心不齐,根基不稳,不敢出兵,只会任由北汉和契丹在黄河北面袭扰劫掠一番后退去。
所以周朝大军会守在黄河以南的渡口,不会过河北上。黄河北面的百姓即将遭殃,大家都觉得要做好准备躲避兵祸了。
许多黄河对岸孟州、怀州等州地界的官绅百姓拖家带口地往河对岸的郑州、许州等地界跑去,在渡口摆渡的人趁机抬高价格敲竹杠,一下子赚得盆满钵满。
而何云也开始集结亲兵,跟随叔父回大梁。
而自从何云向大娘和小娘说起此事,饭桌上的气氛便再无以往的融洽。
大娘和小娘沉默不语,满面忧色,故意避开彼此的目光。连年纪尚小的小妹何文梅也眨巴着大眼睛,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不安。
何云伸手轻轻摸摸她的小脑袋,以示安慰。屋里一片安静,气氛凝重。
若是在太平年代,以何徽的官爵地位,哪怕他有什么闪失,家人也能承蒙其荫庇,安稳度日,享受富贵荣华一辈子也是常事。
可如今不同,这世道换皇帝就跟换衣服似的,基本上都是人走茶凉。
就说他叔父何徽在汴京的那个大宅子,就是几年前从前朝官员那里接手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