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谢风流再次开口,周当兴就又劝解道:“最下流,你可别骗本王,你不是天下第一吗?还全天下人的人来了,都不能奈何得了你。”
“你要是想走,就凭红鸾能够拦下?”
他微微一顿,又贴近了谢风流几分,更是急切地说道:“不管本王到底担心谁,作为你最下流的兄弟,本王都应当劝你在此时离开。”
“你就说说吧,这狗屁的洛阳城有什么好的?除了一座奢香院,还有什么是天下人能够永远记在心中的?说不定哪一天奢香院没了,本王这洛阳王府也没了,脚下的洛阳城就跟你见到过的南南北北那些大城小城一个模样了。”
周当兴说得很诚恳,他的眼眸死死盯着谢风流,他们之间相距已经不过一掌。
那被周当兴盯得有些发毛的谢风流,抬手从鼻尖之上划过,那是一滴落下的汗珠跟着没了踪迹。
谢风流将身躯往后拉了拉,也就随之起身了。
他对着周当兴拱拱手,算是感激今日的一场并不算很愉快的午膳。
原本到来之前,谢风流就知道今日不会多么愉快,或者说,从他们相见的那一日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两人会是如何立场。
昔日的两位好友,一个成为了洛阳王,一个成为了天下第一。
洛阳王也想要做天下第一,只是不是江湖中人的天下第一,是天下人眼中的那个第一。
那就需要站在帝都长安城的皇城之内,站在整个天底下最高处的地方。
可周当兴没有等到谢风流的答复啊,他难道就要这般离去了?
起身之后的谢风流,没有当即离开正殿之中,他还在注视着周当兴的面容,他看到了最开始见到的那个阿兴。
谢风流再次拱手,这次是与周当兴诉说当初的那兄弟之情。
当这次礼数作罢之后,谢风流才用手掌抓在了衣衫下摆上,轻轻捻起一角。
他润了润嗓子,声音在正殿之中响起。
谢风流对着那位洛阳王说:“我会离开的,阿兴你就放心好了。”
“可若是我不能离去了,真的出现了如你所想的那些事情,你可不能怪我。你知道我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就是跟你在桌面上互相用来吹捧的谈资。”
“就好比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嫂子的身份,也不知道嫂子为何会如此去做。”
“好在啊,你还算没有彻底忘记了那个最下流,你没有在这个时候直接将我赶出门,还肯将我喊来,跟我说道这些话语。”
周当兴的心中一块石头缓缓落地,谢风流应下了他的要求。
只要是谢风流肯答应离开这脚下的洛阳城,他就会去劝说裴红鸾,不要去做一些让他很难做的事情。
他毕竟是洛阳王,是裴红鸾的男人。
周当兴的短暂失神,让他错过了一些话,这再回过身来,就听到谢风流已经在说:“其实洛阳城挺好的,就算是没了奢香院,没有了洛阳王府,它也还是那座洛阳城。”
“只要是还在大唐,天下人就不会忘记这里。”
“或许是吧。”周当兴低头沉思。
那正殿之中的人,潇洒转身,将双手负后,没有过多言语。
他走出了正殿,又向着那洛阳王府的偏殿走去。
还留在正殿之中的周当兴,他紧紧盯着刚才那人坐前的杯盏,杯盏中的酒水纹丝未动。
或许有风会吹入到正殿之中,那酒水便能泛起涟漪。酒水不是太过清澈,但周当兴看到那道身影,那是他口中的最下流,自己原本以为,是这辈子交的最值当的朋友。
周当兴对着他离去的方向问道:“你答应了本王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对吧?毕竟你都能遵守跟一个女子的约定,本王就信你一次。”
岱宗山很高,是大唐东方最高的地方。
高耸入云的岱宗山,将沧海隔绝在了东海崖畔之外。
山中分为三段,越到高处,越是能体会到与众不同的岱宗山。
寻常人只知道岱宗山很高,在东海崖畔又有一头蛟龙,沧海中偶尔还会有鲲鸣传来,却不知道岱宗山的高处,有世间最美的风情,有世间最璀璨的山海。
因为寻常人只看山,他们不在山中,不识山中的婀娜多彩。
或者说,身在山中的人,也未必就能知晓得一清二楚。
曾从昆仑虚中走出来的札洛河,就身在山中,就在东海崖畔之内的岱宗山高处。
周围都是密林,他每日都跟随老樵夫,在山中行走。
老樵夫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他就在山中每日砍柴,再往东去每日下海捕鱼。
山中的日子很难熬,因为札洛河要被迫砍柴,也被迫下海。所有老樵夫要做的事情,札洛河都必须去做。
老樵夫还说,以前的东海崖畔之外,那沧海之中有一头蛟龙,蛟龙每日上岸食人,他就下海把那蛟龙抓了上来,要烤着吃掉。
知晓了这其中大半故事的札洛河,信了老樵夫的话,要不然他才不会跟着老樵夫待在山中。
老樵夫最后没能吃掉蛟龙,因为蛟龙化身成人,还心甘情愿拜老樵夫为师。
这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樵夫,应下了蛟龙的恳求,让他每日上岸不能食人,就跟在他的身后砍柴,再下海捉鱼。
那蛟龙就是札洛河的师父,札洛河也不止一次听尹无敌提及东海崖畔的事情。
那时候的札洛河才刚刚到了昆仑虚内,尹无敌就跟他说,他当年屠龙的伟岸身姿。
也提到了在山中遇到一个老樵夫,老樵夫带他砍柴,带他下海,三个月之后,他就从沧海中将蛟龙给捉了出来。
后来札洛河见到了尹无敌与谢风流在东海崖畔之上的天人一战,知道了尹无敌那个故事,其实并不如同他最开始所讲的那般美好。
原本没有外界的干扰,说不定札洛河都会一辈子待在山中了。
可前两日天穹之上的异象,让札洛河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札洛河是尹无敌的弟子,他们与三重鸾打过交道,也知道三重鸾幕后真正管事的,是那坐在洛阳城内观剑楼中的老先生。
那位老先生现在死了,没了那位老先生坐镇的三重鸾,应当撑不了多久了。
他亲眼所见,也是经过了数日的沉思,才分析清了眼下的情况。
三重鸾有很多仇家,那些仇家就算是不会悉数前往,也定然会有大半而至。
札洛河的仇家也是三重鸾,他的师父叫尹无敌,哪怕尹无敌真是那条作恶多端的蛟龙,也不应当死在三重鸾的手底下。
他想要下山,今日就会跟老樵夫去提提这件事情。
小道上行来的札洛河,将手中的斧头紧紧握在双手之中,身后的干柴,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
因此在前行之中,札洛河都必须要小心谨慎一些,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将干柴摔落在地。
再往前走不远处,就能看到了那座他们居住的窑洞。
听老樵夫提起,这窑洞还是老樵夫第一次登山之时,他的师父开凿出来的。
老樵夫的师父是谁,札洛河才没有兴致去知晓呐。
他立在了窑洞的外头,窑洞前头的两扇木门敞开着,木门之中,老樵夫就在静静盯着他的身影。
札洛河将斧头插回到了腰际上,取下了身后的干柴,他对着老樵夫躬身,其后走入了窑洞内。
老樵夫大概是看出来了札洛河有些心事,从札洛河走进窑洞开始,老樵夫的目光就始终盯在札洛河的身躯之上。
在老樵夫的注视下,札洛河没有去刻意伪装,他就立在了老樵夫的身前,对着老樵夫躬身道:“祖师,我想要下山去走走。”
原本以为会遭到老樵夫拒绝的札洛河,意外的听到了老樵夫说:“下山啊,下山好啊,年轻人就该下山去看看。”
“那你就下山去吧,记得把斧头带上,咱们吃山的,可不能把吃饭家伙事儿给丢喽。”
札洛河的手掌下落,就落在了腰际的斧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