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外山南道境内,近日有大量流民开始南迁。
耶律明捷曾有下令,手下将士破城之后,不允许惊扰了城中百姓。因为耶律明捷深知,大唐的根基所在,是普天之下的亿万百姓。
唯有握住了这些大唐的根基,才能让他的大燕走得更久。
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道理,总还是有一些叛军将士,在破城之后,带着一些过往的恶习。
还有那些校尉与裨将的包庇,也就让这些将士们更是无法无天。
再加上王朝更迭,大部分的百姓当然还是愿意跟着名望与声势更大的大唐去走。
大唐的天子陛下已逝如何了?作为大唐的储君太子殿下不是已经成功逃出了帝都城,这估摸就要南下到剑南道或者是岭南道境内。
只要是新天子登基,天下必然还是一呼百应。
万一这太子殿下不成气候,那还有东都洛阳城的洛阳王府,女帝的周氏王朝,可是大伙都还记得呐。
女人当家是不好,但若不是有着女帝为大唐打下的根基,让天子陛下登基就能拿到一手的好牌,如何会有如今这芸芸众生口中的大唐盛世。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天下的百姓认得一个死理,这天下还是大唐的,也只有大唐才能让他们过上勉强富饶的生活。
这些南下的流民当中,成年男子极少,想来是已经报名参练新军。
最多三四个月,这些新军登上战场,经历过了几次战火的打磨,就是大唐未来边镇上的中流砥柱了。
也有人猜测,这场战事,定然是一场耗时很久的战争。
因为耶律明捷创立的大燕政权,有数十万的边军将士,这一路席卷而来,也换到了一部分百姓的真诚之心。
还有就是,叛军现如今虽是只占据了陇右道与关内道,再加上一个京兆府。
但叛军有草原蛮子相助,根基也是在陇右道玉门关之外。
漠北与河西的地界,可不是随便什么军队就能走进去的。当年天子陛下收服奚和契丹,不也是用了多年的时间。
直到李楚河即位宰相,又有了耶律明捷掌管了安西都护府,这才将那些人赶到了河西之外。
之后便是与草原蛮子的数年斗争,再到大唐迎来盛世,又将草原蛮子打到了漠北之外,不敢再犯我大唐边境。
此时的天穹之上,日头已经西垂,这些南下的流民,只能选择在周围的山林之间休息。
这刚到了京兆府之外,那帝都长安城外的霖雨,却已有跟着流民南下的趋势。
但好那雨水南下的速度,赶不上流民南迁的速度,这不昨日头顶还有霖雨飘摇,今日夜里,那些东西就被流民抛到了身后。
这流民的最后头,跟着一个状若疯癫的年轻道士。
道士饮酒买醉,却又一连两三日,都跟在这些流民的身后。
不知晓道士来历的一些老家伙们,就刻意放慢了一些脚步,去与那道士偶然交谈了几句。
那年轻道士说话很是好听,嘴皮子讨人喜欢,还说他不舍得离去,是为了看着他们这些流民能顺利走入到山南道境内。
他害怕万一叛军追上来,不说多少,就算是几十个叛军,都能给这流民的昂长队伍,带来不少的麻烦。
有他在就不用担忧了,他一个人就能将那些叛军都给打跑了。
那些老家伙们自然不信,但看这小道士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也就当做是一个年轻没有经历过的世事的小道童。
还有啊,那些老家伙们总爱跟他聊一些这江湖当中传闻的故事。
一个故事,能换来一碗粗粮酒。
老家伙们也就更加欢喜这个小道士了,不是因为那一碗酒水,是因为小道童的身后,拉着一辆马车,马车之上,可满满当当都是粗粮酒啊。
还有一个让老家伙们怪异的地方,就是但凡有人提到了小道士身后背着的包袱,他就会将脸色阴沉,故作姿态与这些老家伙们置气。
其实想想,老家伙们也没说什么,就是让他将行囊干脆放在马车上不好吗?
但毕竟是人家的事情,万一那包袱当中,藏着什么很是重要的物什呐?
前方的流民停下了,跟在流民之后的谢风流,也就又赶着马车往前走了走,停在了队伍的后头。
他登上了马车的车沿,仰躺而下,望着头顶的星穹。
这两日饮酒过度,脑子有些昏昏沉沉,让谢风流不记得,自己脑海中的哪些东西是真的,又有哪些东西是假的。
但他有一点可以确定,怀中抱着的师父骨灰,这是却有发生的事情。
他叹息一声,抬手张开了五指,透过五指的缝隙,望向了远处的星穹。
星穹很美,美到了让人能窒息。
但现在谢风流的心中又不太美妙了,因为这世间再也没有了师父乾景天。
他不曾在这人世,这世间便少了一些能真诚对待谢风流的人。
那是脑海当中相伴了十数年的师父,谁曾想能跟着帝都长安城一起就给陨落在了叛军的铁蹄之下。
“他不是。”谢风流在心中为他狡辩了一句。
他的师父可不是死在了叛军的铁蹄下,他是自焚而亡,是死在了尹无敌尹昌云的手中。
谢风流又摘下了酒葫芦,仰头灌下几口酒水,就准备随着这长夜入眠。
却在此时,远处的道路尽头,传来了阵阵马蹄撞击地面的声音。
声音是由远及近,也就让谢风流脑海中那昏昏沉沉的感觉,在眨眼之间烟消云散。他从马车车沿上缓缓坐起身,转头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其后谢风流皱紧了眉头,因为他听到,这追上来的叛军马蹄声很急,是只有边军将士的马蹄才有的那种疾。
是边军?是叛军!
谢风流已经能瞧见了打头马背上,手中扬着火把的一身黑甲。
当然那马蹄临近,也映入到了前路之上的流民眼帘之内。
这些流民原本就是静静待在了官道两侧的山林之内,这听到马蹄声临近,也瞧见了马背上的人,自然一个个都缩起了脑袋。
有人见到谢风流从车沿上轻飘飘落地,便出于好心,抬手将他阻拦而下。
谢风流转头看过去,那是一个年迈的老先生。
老先生对着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前去惹怒了那些叛军。
有些时候,听老人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所以,谢风流在跃下马车车沿之后,也就转头靠在了马车一侧,没有再次望向叛军将士铁甲与烈马靠近的方向。
老先生也跟着蹲了下来,小声解释道:“小道长,虽然老夫知道你确实有些本事,但有些事情,有些时候,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也不是老夫不信你,关键是那些叛军手上的家伙,可不是在这江湖上遇见那些所谓豪侠手中的兵刃,江湖有情,他们可是无情的。”
谢风流木然点点头,对着老先生一笑。
又抬手轻拍在了老先生抓紧他手腕的手背之上,小声道:“谢过先生教诲。”
老先生知晓谢风流没有能听得下去,但只要谢风流的手臂,还在他的手掌当中握着,就不能让这个看着很中意的小道士在今日的夜里送死。
那些叛军将士逐渐临近,百余名叛军将士,出现在了官道正中。
那一袭袭黑甲,却是在夜色下,比这天穹上的星辰还要闪烁,还要耀眼。
这还只是黑甲,等到那些叛军将士停在了官道正中,突然一个个端起了手中的弓弩。
那弩箭之上的色彩,可是要比黑甲更加扎眼。
“这是?”谢风流的脸色忽而转为一片阴沉,他转头小声对着身侧的老先生询问道。
老先生咽下一口唾沫,脸色很难看,却偏偏还是要露出一脸的笑意来。
他对着谢风流解释道:“没事,你可不要轻举妄动,这是那些叛军在跟咱们玩呐,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事情了。”
“小道长,不信你瞧瞧,那些叛军也就是吓唬吓唬咱们,舍不得真的动手。”
谢风流咬咬牙,将原本都计划跃身而起的身躯,重新靠在了马车车辕之上。
“嗖嗖!”一根根弩箭,挣脱了弓弩的束缚。
那些叛军将士当中,也传来了一声声张狂的笑声。
周围的山林当中,众多流民,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大声呼喝,一个个都缩起了脑袋,要么趴在了地上,要么埋身在了树木的后头。
“啊!”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其后是一声惊扰到了周围山林中鸟雀的凄厉声音:“死人了!死人了!”
那些停在官道正中的叛军,却互相对望几眼之后,重新给弓弩上弦,纷纷瞄准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嗖!”又是数根弩箭齐射而去,那山林当中,仿佛都很清晰地听到了数根弩箭齐齐刺穿了那人身躯的声音。
谢风流挣脱了旁边有些愣住的老先生手腕,他往口中送下一口酒水之后,向着官道前走去。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紧握上了一柄长剑。
长剑名为旧雪,他现在体内的气力无法调动,能被握在手中的飞剑,独此一柄。
那后头的老先生刚刚反应过来,想要叫喊,那之前的一把把弓弩,已经对准了谢风流所在的方向。
那些叛军互相对望几眼之后,是数百张弓弩齐齐发射,向着谢风流所在逼近而来。
谢风流抖抖道衫衣袖,没有多做理会,只顾眯着眼睛前行。
就在众多人不愿意再去看向的方向,百余根弩箭,像是撞在了一层隔膜之上,不能继续往前,是谢风流身前突然出现的一层隔膜。
谢风流在月色之下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体内气力是不能调用,但气海之前的封印,又不是摆设。
那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天字号大境界高手才能有的修为与气力,大境界高手的体魄,岂是这些寻常可见的兵刃,能够伤得了的?
听到一个个弩箭其后被剥落在地,这才有流民斗胆继续看向了官道的中央。
那是一柄让很多人都无法忘记的长剑,尤其是在星穹之下,还未有过如此美丽的长剑。
那剑锋划过了叛军将士的咽喉,是在谢风流手中被他握着长剑高高跃起,一剑就从最前方的叛军咽喉之上划过。
“咚!”叛军将士跌落在地,滚翻在了马肚之下。
谢风流抬头,对着叛军笑笑,他又扬起手中长剑,长剑剑锋之上没有带着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