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离去,谢风流也就没必要隔三差五再往平康坊去走。
帝都长安城内,师父留下的老宅子是有回味,但那终究不是属于他的记忆。索性,谢风流干脆到了务本坊内,能见到兄长孟耀文,还能隔三差五与内弟三公子一同饮酒。
他的半个娘子李雨疏,依旧没有消息能从雁门关内传来,也不知晓那边境的战事究竟如何。
不管那处的战事如何,帝都长安城外的战事,是已然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谢风流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院子正中,有微风吹进了院落之内。
他摘下了酒葫芦,心中想着这帝都长安城明日的清晨理应如何。
如今的叛军只是被阻隔在了京兆府之外,有河南府的五万甲士阻拦。那是叛军通往帝都长安城最后的防线了,也是如今唯一的防线。
一旦那道防线被叛军攻破,届时,耶律明捷就可以带领叛军三十万铁甲,直接挥师帝都长安城外。
谁能拦下?难道依靠城中的南北衙门捕快?
谢风流想不明白,这事情也的的确确不应当是他最犯愁的事情。
如今最头疼的人,应当是皇城,那坐在太极殿上的天子陛下,以及替代了老宰相李楚河的卫梓玄吧。
“嘎吱!”院门被打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进了院落之内。
院门正对的屋子里,也迎出来了一道女子身影。
孟耀文抬手摘下了脊背上的铁剑,他对着走出屋门的女子说道:“娘子,多有劳烦了。”
被三公子从醉仙楼内赎出来,与孟耀文结为夫妻的晴儿姑娘,快步往前接过了孟耀文手中的铁剑,摇摇头,嘴角反倒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没有多做解释,那些解释也无需在此时说出口。
她转身,走回到了屋门之内,身影很快又忙碌起来。
三公子和孟耀文也搬来了两把椅子,一左一右分别坐在了谢风流的身侧。
三个人没有直接开口交谈,不过是贪婪地享受这院落当中的凉风。
在两个时辰之前,帝都长安城长达了数十日的霖雨,算是短暂地落下了帷幕,但天穹之上的乌云不曾就此散尽,谁也不知晓,稍晚一些,或者是直接到了明日,又或是后日,这霖雨会不会再次到来。
没用多久的时间,晴儿姑娘就提着一个茶壶从屋内走出。
她的另一只手中,捏着三个茶碗。
她近到了三人身前,微微躬身行礼,依旧没有说话。
院落当中有一张石桌,石桌就在三人的身前不远处。
晴儿在石桌上齐齐摆下三个茶碗,分别在茶碗当中,斟满了茶水。
等到茶碗分别落到了三人手中,孟耀文反倒成为了最客气的那人。三公子毕竟见惯了这种事情,在自己府邸内,也都有婢女侍奉。
谢风流也就是对着嫂子点点头,客气地回报了一个不冷不热的笑意。
孟耀文是起身接过了茶碗,对着晴儿点头之后,还嘿嘿一笑道:“娘子,这事情你不用如此劳烦,就放在此处,等着夫君来就罢了。”
晴儿又是摇摇头,就立在了石桌的一侧,不肯更不愿意离去。
她低着脑袋,羞红了脸,心中念着夫君孟耀文的好。
其实,孟耀文又何尝不是念着她的好呐?想想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江湖游侠,这莫名其妙的就在帝都长安城内扎根下来。
又有了晴儿丫头侍奉左右,吃喝也不愁。
这等的好事,有些时候孟耀文想起来,是当真比那闯荡江湖,更加有趣的事情。
等到一碗温茶见底,孟耀文便不愿再让晴儿立在此处等待,干脆就起身,拉起了晴儿的手。他回头对着那两个懒洋洋的家伙说道:“喂,你们也真不拿自己当个外人。”
“算了,我孟耀文度量大,不跟你们计较。”
“要喝茶,自己折腾,我啊,跟着我家娘子去准备晚膳去。”
三公子摆摆手,一笑道:“去呗,也没人拦着你啊。”
孟耀文嘟囔一声,白了三公子一眼,果真就牵起了晴儿的手掌,向着屋门的方向走去。
直到听到脚步声远去,谢风流才微微回首,轻咳了一声。
坐在他身侧的三公子也被他的这一声咳嗽惊醒,目光循着瞧了过来。
“姐夫,有事情?”三公子小声询问道。
“姐夫,是不是放不下醉仙楼的颜姑娘。不是我说你啊姐夫,你的这桃花运,可当真就是一般人想都不敢去想的。寻常人别说是见到那颜姑娘一面了,就算是能有幸听到她的奏曲,都要乐呵个几天几夜。”
“到了你这里可好,干脆就把人家赶出了帝都长安城,啧啧!”
“小孩子,竟是胡说八道。”谢风流转头,抬手扣在了三公子身后的椅子顶端。
“谁跟你说,是我将她赶出去的?”
三公子一笑,就当是先前的话,跟他没有了关系。
谢风流跟着笑笑,依旧盯着三公子的眼眸,说道:“叛军就要到帝都长安城了,让她早些离去,也是为她考虑。”
“这事情你可不能跟旁人讲,尤其是……”
“姐夫尽管放心,你跟颜姑娘的事情,我保证这整个大唐境内,都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还有颜姑娘知道,其他人谁要是知道了这事情,你尽管……算了,好像这事情知道的人,确实挺不少的。”三公子眼珠子上翻,将到了嘴边的毒誓,硬生生憋了回去。
谢风流收回了手掌,抱在了胸前。
这事情终究是他的问题,算不得光彩。其他人知晓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传到了那娘子李雨疏的耳中。
他可不想下次见到李雨疏,直接被她用长枪,一枪来个穿葫芦。
“对了姐夫,听闻你不久前也去过那玉门关?”刚刚沉寂下来的院落,又被三公子突然出口的话,将这少有的宁静打破,他这话出口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是极为认真的。
谢风流与三公子对望一眼,像是知晓了这事情不算是什么小事情。
要是小事情,三公子完全用不着露出这种神情。
“嗯,去过,李三胖啊,有事情你就直说,不要搞什么弯弯绕绕的。”谢风流说道。
三公子的兴致更浓烈了一些,他的目光还在四周打量了几眼,而后小声说道:“姐夫,近些时日,咱们帝都长安城可是来了不少的江湖中人。”
“这些人谁都不服气谁,这几天可给你内弟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姐夫既然去过玉门关,那就一定见过咱们大唐中原江湖,新的武林盟主奴毕安吧!”
“哦?”谢风流的眼眸瞪大,也是直接从躺在椅背上,变成了坐直身躯。
他抬手摘下了酒葫芦,很轻描淡写的咽下一口酒水,而后问道:“什么时候,他成了咱们中原江湖的武林盟主?”
谢风流的眉头一皱,心中更是感觉古怪的很。
这奴毕安的身份,可不就是他在玉门关之时的身份?
这总不能莫名其妙的得了个中原江湖武林盟主的称号,自己都不知晓这其中的缘由吧。
“就在玉门关被破之后,由白门主和洛阳王府刘济源前辈,一同推选出来的。”三公子解释道。
“其中具体的经过,姐夫难道不是您知晓的更明了一些?”
“若是姐夫识得此人,是不是也可以为内弟引荐一下,如今的帝都长安城着实有些乱,确实需要一位能坐镇的大侠出来主持大局。”
“我思考想去,白门主和刘济源前辈,只怕是指望不上了,这便只剩下了一个奴毕安可选。”
“我不识得。”听完了三公子的叙述,谢风流这一转头,就急忙摆手拒绝了三公子的提议。
哪有说自己吹嘘自己的,就算是谢风流曾经见过的北有张朝士的张老爷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在江湖的那些风流轶事。
反倒到了自己这儿,……不妥不妥。
“那可当真是遗憾。”三公子叹息一声,仰头又躺得更舒服了一些。
他好像还是有些不死心,继续呢喃道:“姐夫,听闻那奴毕安,是一个跟你我年岁相仿的年轻人,还跟你一般是个道门弟子。”
“更是传闻那日在玉门关内,他曾只身一人,守住了通往玉门关外的城门。”
“此等英雄豪杰,就是姐夫不认识,可惜啊!当然了,我更可惜,连这江湖上传闻的白门主和刘济源前辈都没有见过。”
三公子说着,眨眨眼,抬手当空一握道:“对了姐夫,听说那奴毕安也是个剑修,他当时在玉门关之前,祭出了九柄飞剑,……”
他这话还没有完全落下,孟耀文就突然从后头钻了出来,他立马抬手指向了谢风流。
又嘿嘿一笑,调侃道:“李三胖,说的那么邪乎,但我怎么越听越像是在说我这风流兄弟,什么狗屁中原江湖武林盟主奴毕安,我看就应当是我家风流兄弟的名头才对。”
“怎么可能!”三公子急忙摆摆手。
谢风流也点点头,表示赞同三公子的看法。
“喏,你看看,我家风流兄弟是剑修,也是道门弟子,能把冯三刀打到不敢找我风流兄弟的晦气,又恰巧就有九柄飞剑!”孟耀文说着,抬起了四根手指。
“连天字号的大境界高手,都不放在眼中,守住一个城门,区区小事,那岂不是更无须放在心上!”
或许只是孟耀文这么一说,但三公子可听得很用心。
他这么转念一想,就与谢风流对望在了一起。
“当真不是我,我也不认识什么奴毕安。”谢风流被看的有些心虚,悄悄把眼珠子瞥向了别处。
幸好眼前的这两个家伙都好糊弄,不是那些江湖上的老油条。
所以,谢风流只要嘴巴严实点儿,就定然能糊弄过去。
“姐夫放心,我知道那人不是你。”三公子开口解释道。
他又随之一笑:“虽然不是姐夫,但我认为姐夫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什么意思?”谢风流看着三公子不怀好意的目光,心中多少有些发怵。
“我觉得,只要姐夫想,你就是那奴毕安。”三公子说着,目光当中露出了一丝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