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下雨前空气压力会很低,肺要花更大的力气才能吸到氧。

廖远坐在副驾驶,把公文包倚放在座位下,身体靠在椅背,闭起双眼。双眼合上的一瞬间,他感觉眼皮里撒了盐,疼得厉害。

“老板冷不冷,要不要开空调?”

“嗯。”廖远无心回答,随便敷衍了下。

“老板听什么歌?”

“嗯。”

陈建设无奈地吁一口气,打开空调和车载音乐。音响里开始播放大悲咒。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个太瘆人了,我换一个。”

“不用,就这个!”廖远坐直了身子,眼睛放出光来。

“哎!好好!”

“你信佛?”

“唉,我就是自己信着玩玩儿,没事做嘛,无聊嘛!这个大悲咒我听着还蛮好听的,但是好多人都说瘆人,害怕。你说,又没干亏心事听我们佛教的歌有啥好害怕的,是不?”

廖远眼里的光黯淡下来,空气又凝固了。

陈建设察觉到气氛不对:“老板,你也喜欢听这个啊,你和佛祖有缘啊!”

廖远从胸口摸出一本居士证。翻开居士证,中间夹了一块纯金的佛牌。

“乖乖,这不得了!老板你是拜过师,受过戒啊!”

“我……没事做嘛,信着玩玩。”

“老板你谦虚咯,你是正规军,我是野八路耶。”

大悲咒舒缓了廖远一直紧绷的神经,他重新合上眼,身体靠在椅背,他很久没有过真的放松的感觉了。

从五年前开始,廖远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每晚,牛头马面都把他押送地府,严刑拷打。他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被石头砸的脑浆迸裂,被铁钳夹断舌头。他被架在火上翻烤,烤得外焦里嫩,骨头酥脆。他的呼号声惨烈骇人,响彻阴曹地府,震得判官耳朵疼,听得鬼卒妖吏都潸然泪下。第二天醒来后,廖远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睡着,精神恍惚,气若游丝。

某天夜里,牛头马面又来拿人。廖远问道:“我明明还没有死,为什么现在就要开始受罪。”

牛头迟疑片刻,神秘地凑近廖远耳朵,马面背过身去假装没看见:“小子,这是给你开的后门。你这一世堕入魔道,杀孽深重,死后要在地府长久的受罪还债。但是阎王念你前五世拜佛念经、修桥补路,积善成德,决定提前让你受刑还债,死后好早点清偿业障,投胎转世!”廖远听罢如醍醐灌顶。这一夜结束,廖远决心皈依佛门,起床便直奔寺庙,捐了80万香火钱。后来又请花哥找关系,帮他拜师受戒,取了居士证,成了有法号到俗家弟子。

花哥说:“桥归桥,路归路。来生的福你继续修;今生的活儿你接着干!”廖远向他保证:“花哥你放心!死了我听阎王的,活者我还听你的!”

从此,廖远一边杀人,一边想尽办法积善。每次杀人前一晚,他就手抄大悲咒。他给自己立了规矩,前一夜抄五十次大悲咒,第二天就最多杀五个人。十次大悲咒,抵一条命。他虽然任务是只用杀掉目标,但总有突发情况发生,常常迫不得已杀多几个倒霉蛋,因此他需要给自己留足安全余量。如果第二天杀的人数远比前一天抄的大悲咒次数少,就相当于积了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