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女性的50个基本:如何拥有稳定的内核,做一个舒展自在的人
- 桃花潭李白
- 2345字
- 2024-06-06 19:02:16
03 守住心气:晦暗里开花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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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读者留言说,这两年国内外形势剧烈多变,疫情循环反复,桩桩件件,让她对孩子今后的生活充满忧虑。
还有个读者说,老家拆迁分了六套房。卖了两套送孩子出国读书,原想着剩下的,就等他毕业,在一线城市给安个家。现在孩子想移民,入澳大利亚籍。六套房,依然不够给孩子今后一个基本的保障,越想越心烦。问,怎么办?
这几天放假陪小孩,发现我十二岁的少年,网名从“白马啸西风”改成了“身如不系之舟”。问他:知道这句话出自哪儿吗?答:不知道。只知道“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是苏轼的诗。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这是苏轼临死前两个月写的,生平最后一首诗。世人多记诵前两句,却忘了重点是后两句。
黄州、惠州、儋州,是苏轼一生被贬的三个荒蛮地。中年后的大半时光蹉跎于此,受尽苦楚、冷落和折磨,是他人生最晦暗的时期。可是,临了临了,他说:我人生有啥功业可言吗?那就是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有晦暗里开花的本事啊。
啥叫晦暗里开花呢?不是简单的苦中作乐,是心里压根没“苦”这个字。
苏轼的一生,是典型的命运给一块糖,再打到满地找牙的一生。
二十二岁中进士,拜师欧阳修,皇帝说这年轻人将来可以做宰相。如此高开,但急转直下。老皇帝驾崩,新皇帝上任,王安石变法,掀起一场旷日持久的新旧党争。皇帝搞新法,苏轼站旧法,祸患是分分钟的事。终于,刀落下来,四十五岁被贬去湖北黄州。
这个贬,不是一般的贬,没有俸禄,没有住所,也没有普通老百姓的身份和自由。今天让你到这儿,明天就让搬去另外的地方。皇帝甚至下令,当地官府,谁要礼待苏轼,就问谁的责。生活上困顿,精神上禁言,政治上呢,是三十来岁的新皇帝厌恶五十来岁的老臣子,等于被朝廷抛弃,政治生命判死刑。满心抱负,一身本事,无处安放。
从高处跌落,被人脚踩,想想都知有多痛苦。初到黄州,他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可也就难过到这份儿上了。
他是苏轼,他有翻越痛苦和困境的本事。
很快,他在黄州学会了耕种自济,学会了道家养生,甚至研究起印度瑜伽。社交寂寞,他开心地和当地人做朋友。知道自己和新皇帝政见不同,仕途无望,他调整心态,让自己适应长期的贬居生活,努力在日常生活中寻找细微的意义。
困顿的贬居生活,他白天开荒种地,晚来坐船游赤壁。写下千古名篇《念奴娇·赤壁怀古》,也写下妇孺皆知的“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些宽慰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千古佳句。
刚刚适应黄州的生活,又换新皇帝了,要他北归。从通判、知州做到翰林学士,离宰相一步之遥。啪,刀又落下来。五十九岁,再次被贬。这次更狠,去广东惠州。被人四处驱赶,近乎恶意捉弄。好不容易安定下来,靠兄弟接济和毕生积蓄置了块荒地,造了房。房子刚造好,一纸诏令,又让六十二岁的他,迁去天涯海角的儋州。
临去前,他把家小安顿在惠州,只带了最小的儿子在身边。他跟儿子说,就死在海南岛吧,死后随便葬,不用带回老家。按说,很悲壮了。可一到儋州,他该种地种地,该写诗写诗,还教一群黎族学生读书。学生见他年迈,帮着给搭了两间土房。他又载歌载舞开心上了,给友人写信:谁说这里穷乡僻壤了,我看是人善地美。
林语堂说,苏轼是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伟大的人道主义者、百姓的朋友。没错,他就是天生元气淋漓的妙人。时代、生活、境遇,拿他没办法。只要有一点点喘息的时刻,他都在找乐子,找意义。
这种超越现实困境的本事,是他这个人、他的作品,最有魅力的地方。在他心里,有一个比现实世界大得多的宇宙。他站在宇宙高处俯瞰人间,俯瞰自己。所以,没什么看不开的。
也正因为有这样的心境和视角,他说自己毕生的功业在黄州、惠州、儋州,而不是他为政一方、有过显著政绩的杭州、密州、徐州,更不是他职场巅峰的东京开封。
一双眼,把世事看得分明。看明后,没有走向虚无和逃避,而是从容直面人生风雨。即使浑身湿透,还笑着说:“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2
人的一生,什么是真正可以仰仗的?
安全感是什么,从何而来?作为父母,真正能给予孩子的保障,又是什么?我们能保护孩子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真正该让孩子学会的,又是什么?
导演侯孝贤说,他是读完了沈从文的自传,看了他的文集,才懂应该怎样用镜头拍人讲故事,才明白什么叫豁达,以及为什么人活着最重要的是“绵延的韧劲”。
沈从文有多豁达呢?画家黄永玉回忆说,“文化大革命”期间,沈从文被安排去打扫厕所。即使这样,还经常有人检举揭发他,希望他多受罪。黄永玉替表叔抱不平,有次悄悄把他拉到一边,说:今天某某又打你小报告了。哪知,沈从文一点不恼,拿着扫帚哧哧窃笑起来,连声附和说:他会,他会。沈从文的意思是,某某确是会打小报告的人。要很淡定,很豁达,很深情,很善良,才可以连情绪反应的反射弧,都进化到这样。
被扣上“反动作家”的帽子,没日没夜挨批斗写检查,辛苦写的东西被销毁,他不抱怨,不哭喊,只淡淡写一句:“可惜这么一个新的国家,新的时代,我竟无从参与。”不让他搞文学,没关系,他转身去做了考古,且做得有模有样。
学生汪曾祺说他是“星斗其文,赤子其人”。可沈从文说,这是一个真实的男子该是的样子。“应死的倒下,腐了烂了,让他完事。可以活的,就照分上派定的忧乐活下去。”不管如何不幸,总不埋怨命运,大不了就道声:好,这下可好!
3
人不能选择时代,但人能选择做怎样的自己。
无论是我们自己,还是孩子,任何人的保障和安全感,都不能寄托于他人,寄托于身外之物。那都是没根的东西,并不能让一个人心里长出力气,长出光亮,长出生命的盔甲。
真正支撑生命的,是一个人的心气、手艺,以及对人世的热爱。那是剥夺不去的,最要紧的东西。超脱淡泊、豁达韧劲,都是这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