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犹记，昔年在罗马城蒙受怎样的屈辱，蒙受何等可怖的责罚，跪在铁十字下，束手就擒。
让这充斥罪孽的魂灵，受刑至今，仍没有悔改的时机。
人怎能受困于一千年前？
颅骨想要忏悔，为肮脏的过去，不堪的面貌，所受的刑罚——期冀能够得到解脱。
“皇帝啊……”卡铂一世颤抖，作为被人捧在掌心的颅骨，竟抖得连人都拿不稳它。
“我无意冒犯，只是作为受刑的人，被迫受到驱使。
一千年前我便已经忏悔，如今更不敢侵犯您的威严——全是身边这个拿着我的蠢货，想要以贫瘠的颅脑揣测神的威能……”
“够了！”卡铂五世怒吼，打断颅骨卑微的解释：“你难道没有看到他不过是个凡人吗？”
“你这个愚蠢，贪婪，暴虐却又懦弱不堪的老东西，只要看见一点东西就像是可怜的虫子！”
“你那副瑟缩的姿态，让我感到可笑！”
风里混着血的腥气，卡铂五世流淌的汗液与脂肪不知何时已经勾勒成复杂的仪式。
倒置的星星，乌龟，车轮，地洞……踩着双蛇杖啼鸣的公鸡，众多影子自仪式中流转。
可罗素却没有阻拦，反而饶有兴趣的观望，时不时向化作熔炉的学生讲解情况。
“你看，他俩一个表面懦弱求饶，一个争吵不休，其实都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卡铂——那个颅骨，他其实并不相信我是当年的罗马建国之主。
因为彼时我仅剩倒悬于铁十字上的骸骨，魂灵也处于分裂的状态，此时却形同凡人。”
“而他教出来的后继者，也只是表面愚蠢，心里比卡铂还清楚是怎么回事，知道自己跑不掉——你问我怎么知道？”
“我会读心啊，我的好学生，这又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技巧，当年我刚上船就被老维泽姆玩过这套把戏，到现在都是印象深刻。”
“如果你信了他们的说辞，就像现在，无动于衷，任由他们的仪式准备完成，就能见到可笑的嘴脸。”
“还有，不要打断老师讲话，否则可能会有一群信徒跑过来，把你吊起来抽鞭子。”
卡铂五世猛地抓住颅骨，将其塞进油腻的脂肪之中。
一点火星从仪式的中央闪烁，继而引发澎湃的火流，将脂肪和汗液燃烧，升腾起炽烈的焰光，如同向火里投入烈油。
澎湃火流沿卡铂五世肥胖臃肿的小腿攀附，瞬息点燃愚昧的魂灵，滑腻血肉脱离令人厌恶的丑恶姿态，成为金红火流。
一千年也不悔改，哪怕教导出后继者也依旧为恶，将肮脏的焰火绽放在污浊的时代。
“见证吧！这力量，昔日奴役波兰王国，以暴君之姿同查恩皇帝为敌，蒸干溪流，烧遍旷野，最终将自身也焚尽的绝灭之力！”
猖狂大笑回荡在烈焰之中，噼啪声连绵如鞭炮，火星将屋内做工粗糙的家具尽数点燃。
巴达斯熔炉瞧了一眼老师，发觉他仍在旁观，又看到卡铂五世已将要完成仪式。
猛地咬紧不存在的牙齿，感受自己如今充沛的力量，忽然觉得此刻正是挺身而出的时机！
是时候洗刷老师眼中，它那副鲁莽无知的蠢笨形象了！
罗素诧异扭头，恰好看到学生向前挪动，脱离他用于护佑二者的仪式范围，直面卡铂五世。
“愚蠢之徒！”燃烧的人形为此狞笑，高举双臂，紧握所有的力量，燃烧一切库存！
以恶孽为柴薪，燃尽脂肪，火舌舔舐皮囊，猛然爆发出炽烈的焰光，几乎刺透眼皮，灼瞎双眼，化作光柱刺向云层！
恐怖的辉光瞬息间荡扫而过，整座黑石尖塔不复存在，卡铂领地四代的积蓄被一次性尽数焚毁，成为毁灭的助力！
尸体碳化又成为灰烬，铁刑架骤然飘逝。
首当其冲的罗素，黑礼服黑皮鞋的男人，却只是松松有些过紧的领带，借火点燃香烟，吐出飘逝的灰色烟雾，连发丝都不曾动摇。
拙劣的把戏。
甚至比不上他出道时，所点燃的第一枚焰火。
从技巧和运用上都显得分外可笑，目的却让人觉得有趣。
相比较一千年前，跪在十字架下面忏悔的痴愚暴君，如今倒也算是有所成长。
只是可惜……仍然不愿重归正途。
在飘逝的思绪里，却有惊恐的声音响起，几乎被烈光吞没，显得格外无助。
“老师救我吔！”
化作熔炉的巴达斯惊恐大吼，毫不犹豫的启动机枪，将所有能够倾泻的火力喷发而出！
而它的本体，却像是鸵鸟似的一头插进地里，只留屁股和机械臂裸露在外，继续倾斜火力。
火浪席卷，半截身体跟着熔化，金属成为液体，又被焰潮卷走，只有最核心的部分被某种力量出手护佑，得以幸存。
延展的仪式，行使裂地之神的权柄，腾起无形的高墙，分割火浪，护佑学生。
“真拿你没办法……”
罗素叹息：“明明弱的可怜，却又嚣张的要命，这令人悲观的性情，究竟如何才能得到改善？”
“伏尔甘……赫菲斯托斯可真是给我丢了个难题——如何将朽木锻造成珍宝，挽救衰颓的国土，重掌王权，踏上登神之路？”
“即便是我的宽容，偶尔也会觉得无奈与疲惫。”
当焰火燃尽，天花板残留大洞，熔岩滴落深邃凹坑，原地所剩的便是…………一团空气？
“他们把自己炸死了？！”
巴达斯把自己拔出来，重塑出两根金属棍充当拐杖，凑到凹坑前查看，里面却只有尚未凝固的熔岩，看不见敌人的影子。
作为领地的主人，凶恶的卡铂五世，同欲孽会合流的邪恶艺术家，几句话就直接把自己炸死了？
小丑吗这是？
“他们跑了。”
罗素淡定的抽烟，又补了一句：“饵食和鱼钩，要自己去帮我们钓鱼，不必有所阻拦。”
“上好的柴薪，说不定很快就会自己往火堆里跳——我们只需静候，等待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