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初至(6k)

“人是猎物,是祭品,是教国的血税——人把人圈养起来,像是喂猪喂羊,到了时候就宰杀。”

“人人都说,圣骸复生,一千年前的罗马建国之主自至高天神降,也不能挽救人间。”

巴达斯循着小路向前,拨开荒草,提防毒虫,身后是新认的老师,脚边徘徊猎犬。

他边说,边扭头往后看,复生圣骸、罗马建国之主,昔日升天的全能之神,正悠闲散步,并未有任何极端的情绪表露。

“哦。”罗素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分心为学生编制新的晋升体系,使其更适合这个时代。

旧有的巫术和各类仪式,大多需要提前准备,受限环境,受限材料,受各种极端条件限制。

在动荡的蛮荒时代,超凡环境前所未有的活跃,一千年前的通用体系已经不太合适。

应该再往上溯源。

直接取用源自至高天的奇迹与力量,将伟力归于自身,割舍泛用性,专项强化。

古代仪式几乎可以达成一切效果,但学习周期过长,且很多部分都不再适合环境。

所以要做出取舍,只专注某个方面,进行极端的强化,最终一法通万法。

以仪式晋升自我,将伟力归于己身。

“老师,俺有件事不太明白?”巴达斯挠着光头,头皮发痒,怀疑自己是不是变聪明了。

“你说。”罗素眼皮都不抬,仍在分心整理知识体系,为学生铺就一条通天坦途。

“为什么我一说,您就愿意教?我听说,罗马建国之主,最后的救世主眼光很高,最少也是查恩皇帝那种人才能看入眼。”

他搓手,揪断草叶,步伐也纷乱,有时向前大步,有时小心的慢走,有时昂首挺胸,有时弓腰屈膝——心情上下跃动,烦躁纠缠头脑。

“俺…我知道,自己是个笨人,昏昏噩噩度过十几年,只记着养父教的活命的技巧。”

“为了活下去,吃过土,宰过人,挖坟掘墓,出卖朋友,把自己整的像个鬼魂。”

“到现在都没成过什么事,只知道苟活,也没有过什么理想,就想着能找个地方安定下来,琢磨打铁的技巧,做点花哨东西。”

“我是说……”巴达斯抬头,独眼里蕴藏渴望,又低头,壮如棕熊的肌肉显出一种卑微与恐惧。

“您为什么会同意?我只是恳求,您就答应了?”

“您是不是在骗俺啊?要把俺这个傻大个忽悠一顿,送上祭坛,觉得这样有趣?”

“这事在我们这里不少的,我亲眼见过。”

“我以前有个兄弟,就是让人骗了,被耍到和我们决裂,乐呵着以为要去过好日子。”

“他杀了亲儿子,活剖老婆,把亲爹的头剁下来,还想杀兄弟,骗朋友——最后笑着走上祭坛,成了巫术的耗材。”

“首先。”

罗素正视学生,面无表情:“再坏的朽木在我手里也能成为良才,只要我愿意去教,哪怕是愚钝的石头,终有一日也能成为美玉。”

“其次,天赋在我手里并不重要,因为世上不会有人能够胜过我,除我之外,皆是蠢才。”

“最后,你举例的查恩,是因为我的意愿,我所留的基业,我所创造的奇迹……”

“他才能成为你们口中伟大的查恩皇帝。”

“至于为什么我愿意教你?”

罗素嗤笑,满面不屑:“你自己来恳求,我为什么不教?只要不是无可救药的恶徒,只要愿意伸手,向我祈求,我一向愿意回应。”

“昔日的罗马人求我,我便将自己倒悬钉死在铁十字上,赐予蜜与奶,无尽的食粮。”

“难道你的意愿,能比背负亿万人的前途还要繁重?能比维系一个国度数百年的稳定还要艰难?”

“只是一点知识而已。

如果只是将知识撒出去,世界就能变好,那一千年前,罗马就该成为地上天国了。”

“可是……可是我有什么用呢?”

巴达斯有些动摇,“我虽然天生长的壮硕,也只是徒有其表,最多也就撂倒两个骑士。”

“相比较您建立的伟业,我这种水平又能算什么呢?”

罗素收起傲慢,正视学生,以随和的态度调笑道:

“你见我的时候,还有勇气拿利斧劈我,怎么现在又变成只会应声的可怜虫?”

“别紧张,巴达斯,你很快就能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作为老师,我尤其擅长这一点。”

“当年教导你的祖先查恩,我碍于时间紧迫,没能去长时间培养,导致他未能成功。”

“但现在,我的时间充裕到难以想象,完全可以教导你。”

罗素拎起赤色猎犬,丢上巴达斯的脊背,让它看护学生,避免等会出现意外。

远处正有大队的士兵向这个方向奔来,如果不闪不避,他们很快就会被发现。

“我需要同道,需要同路的追随者,需要门徒,代我传道,拓宽道路。”

“如果看护太好,只会养出巨婴,如果放任不管,便会让众人落入地狱,再难翻身。”

“所以。”罗素抬起脚,把呆愣的学生踹出荒草,径直跌倒在大路上,无所隐藏。

“去试试吧,巴达斯,对自己有点信心,成为良才的第一步,你应当打破固有的恐惧。”

“我?”巴达斯扭头,恰好看到卡铂五世领地的众多骑士。

为首者全副甲胄,擦的银亮,缭绕血腥气,骑跨战马,枪矛投下森长掠影——唯独铁盔,残存滑稽的鞋印,像是屈辱印记。

随行的骑士侍从跟着刹住脚步,冷眼凝视突兀出现的猎物,仅有半副甲胄的可笑狂徒。

“你是教国某位领主的信使?”

骑士出于谨慎,向狂妄的来者发问,全然看不见猎犬与罗马之主——他们正隐蔽身形。

“俺不是。”巴达斯实诚的摇摇头,试图向老师求助。

“那你是某位觅血骑士的侍从,前来传讯?”骑士并未放松,甚至更为谨慎。

荒蛮愚昧的时代,毫无眼力者早已倒死大地,成为猪羊,受到众人的宰杀与吞吃。

“也不是。”巴达斯意识到不对劲,挺直腰板,清清嗓子,准备说出自己的身份,吓死这群狗东西。

“那您是?”骑士作势准备下马,怀疑对方可能是某个大人物的侍从,来找卡铂五世。

一般流民可没有制作如此精美的甲胄,仿的还是五百年前的罗马军团,连标志都相同。

倘若是野人,见到他们早该悄悄跑走,怎么敢跳出来。

“说出来吓死你们!”巴达斯指着身边的老师,觉得底气前所未有的足,简直高到没边了。

“我是罗马建国之主,升天的全能之神,救世主,白塔缔造者,皇帝之师……众神之主——新收的学生,马上就要……”

“原来是个傻逼!”

骑士恼怒,鞭打马匹,手握枪矛冲锋,要将这个浪费时间的混账抓回去当祭品!

罗马都灭亡五百年了!

白塔缔造者已是千年前的神话传说,受到教国三任教宗的否认,认为白塔缔造者并非罗马建国之主,而是其老师。

“踏马的,敢侮辱我们?你的族谱是嫌交的血税太少?还是你觉得捡了个甲胄就行了?!”

侍从们暴怒,眸光如射电,握着杂七杂八的兵器便径直冲上来,露趾破鞋踏平荒草!

而巴达斯却有恃无恐,仗着老师就在旁边,认为敌人不过是松垮沙堆,一推就倒。

“老师,他们快要冲上来了,您要怎么打死他们?”

巴达斯强装镇定,摸着光头渗出的汗液,眼瞅着骑士们已经快要冲到面前,可罗素仍然没有动静,也不由得有些慌神。

他是愣不是傻,这群人眼瞅着恨不得把人活撕。

要是落进这群人手里,最轻也是成为卡铂五世练习音乐艺术的耗材,魂灵被拿走折磨。

“我倒想问你啊,巴达斯。”罗素满脸微笑:“你要怎么应对这些人?以此证明你的勇武?”

“你承诺过的吧,要为我劈斩来敌,纵使一死,也绝不后撤——现在正是证明的时候了。”

猎犬趴在巴达斯的脊背,有些无趣的瞌睡,可这个壮汉却浑然未觉,只是盯着骑士冲锋的阵型。

“真的要打?”

巴达斯握紧斧头,盯住为首的骑士,枪矛的长影已掠过荒草,将要刺向他的肩膀。

一己之力,去进攻一名甲胄齐全,骑马冲锋的骑士,还有随后就到的几十名侍从士兵?

“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吗?”罗素反问。

“当你选择向我求教,往后的命运只会比如今更加坎坷。

磨难和挫折,辉煌与失落,都会尽数找上来,将你击倒,或是让你在血与火的磨练里愈发成熟。”

“如果不能击倒苦难,你就会被生活按倒,承受无边无际的懊悔,再难抬头。”

更何况,只是一点小挫折而已。

这么点人,他两岁的时候就能乱杀,能出什么意外?

实在不行,就出手救一救嘛,徒手都能把他们全杀了。

可巴达斯不这么想。

他握紧斧柄,凝视骑士的甲胄,挥舞的枪矛,默默等待时机,迎着众人的冲锋。

真的一步未退。

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一次决不能再后退。

三年前面对教国的觅血骑士,养父挡下一切,让他们得以奔逃,如同丧家之犬。

如今,罗马建国之主,奇迹的缔造者就在身侧,催励他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传奇。

难道这次还要退却吗?

如果失去这份机会,被抛弃,还能有翻身的可能吗?

巴达斯握紧斧柄,以无匹的凶悍格开骑士的枪矛,意欲趁势进攻,斧柄却咔嚓断裂。

自远方冲锋而来的骑士撞上他的身体,整个人几乎都因此腾空,剧痛与骨裂声几乎夺走意识。

可青绿的脸庞却神情未变,仍在奋力挣扎,几乎要将骑士扯下马匹,奋力大吼:

“老师救我吔!!!!”

随后什么反应也没有。

罗素仿佛将学生遗忘了,只是在旁边看戏,不时叹息。

众人将巴达斯手脚紧缚,剥掉甲胄,拔下皮甲,却始终没发现还有一条猎犬趴伏在脊背。

更没发现正有人蹲在旁侧,点评手法。

“遇事不要慌。”罗素叹气:“你就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

巴达斯奋力挣扎,绳索捆着手脚,怎么也挣脱不开,亲手锻造的甲胄还被对方拿着……又被老师拿走了。

毫无疑问,他一个照面就输的惨痛到极点,连伤口都没能给对方留下,锈斧更是原地报废。

现在连甲胄和衣裳都被剥了,光屁股让人捆起来。

这还能有什么不对劲?

“你疼吗?”

罗素随手在侍从手里拿了个袋子,把学生的衣裳和甲胄装进去,蹲在旁边看乐子。

巴达斯一愣。

好像……还真的没什么疼痛的感觉?

明明现在还在被人群殴,痛打,之前被骑士冲锋直接撞击,听到明显的骨裂声。

可是现在……根本不疼?

就好像根本没有受过伤?

“玛德,好货,真是好东西,穿在这傻子身上浪费!他从哪里找来这么好的甲?”

骑士手捧空气,姿势却像拿着甲胄,细致观摩,恨不得立刻穿在身上,颇为诡异。

身边的侍从士兵互相争抢,两人抓着空气,仿佛在争抢衣物,伴随身体后倾,摔倒在地。

却仍旧在傻笑。

“这是……什么?”巴达斯傻愣,这些人似乎同一时间坠入疯狂,对不存在的幻梦沉醉。

像是……欲孽会的乐师?

那群人最擅长操纵欲望。

据传卡铂五世就沉迷一位乐师的技艺,那极乐的乐曲,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享受世上最大的欢乐。

“一点不入流的技俩。”罗素颇有些苦恼的整理麻袋,驱使几个人帮他抬着。

“老维泽姆叫它“人类麻醉术”,以前是用来蛊惑祭品,让他们不要在仪式里挣扎,进而奉献自我。”

“我稍微改了改,借鉴阿佛洛狄忒的力量,改出几种更实用的版本——你看到的是【惑心幻术】。”

“基于现实情景来制造幻觉,让受术者无视某物,达成隐蔽某物或某人的效果。“

“至于你的伤势如何被治愈,那就是更复杂的高阶技巧,涉及到修改现实。”

“我能学吗?”巴达斯像蛆似的扑腾两下,满脸渴求,又被侍从按住,将要堵上嘴。

可侍从却将堵嘴的玩意随手丢了,还以为自己已经成功。

“大概不行。”

罗素骑上战马,本该骑马的骑士却傻笑着为他牵马。

“你的基础太烂,【惑心幻术】以及原版的【人类麻醉术】涉及的学科太多。”

“而修改现实已经涉及众神的权柄,是至高天的秘密学识——我将教学计划分成六个等级,这个至少是四阶的知识。”

“你现在听了……大概会脑袋爆炸,更倒霉一点,连灵魂都会因此异化,被扭曲。”

“不要好高骛远,还是想想怎么挣脱束缚,为自己猎获晋升所用的耗材,绘制仪式。”

“毕竟。”至上之神投下注视,平淡无情,“我可不是来养废物,而是要教学生。”

“该给你的东西,我一点都不会少,可是如果你一点都不努力,那也只能原地踏步了。”

雪崩的时候,毁灭之潮可不会在乎蝼蚁的安危,当护佑众人者倒下,尸骸也足以压垮一切。

纵然现在手握胜机,被众神护持,魂灵已高坐全能之位,也不敢保证真的毫无意外。

毕竟魂灵如今是马桶咸肉,体验远比战锤40K的帝皇还倒霉。

后者不过是皇皮子讨封硬装人。

可他是真的没法动弹,宛如亘古以来风干无数年的老咸肉,动一动真的会要命。

只能把意识割舍,弃入人间,背负国土与王权的锈剑。期冀通过重走登神长阶,恢复活动能力。

让瘫痪老咸肉可以动动胳膊腿。

如今众神忙于维系神造之神的稳定,填补秩序疏漏,还要腾出手镇压阿佛洛狄忒。

谁知道祂们有没有空闲,来看护一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凡人——从巴达斯肩上曾出现的火苗来看,或许祂们还是有那么一点空闲。

老咸肉怎么都不至于太煎熬。

可学生这种鲜嫩多汁的小萌新就不同了,阿佛洛狄忒就喜欢这种可怜无助又好骗的家伙。

当年罗素自己都被两万美金差点骗进祂的碗里,更罔论巴达斯这种一看就不聪明的傻大个。

要是当老师的出点事情腾不出手,学生要考虑的事情可就多了。

平常看护太好,不去历练,手上没有过硬的本事,关键时刻会比死都难受。

“老师救我吔!”

巴达斯还在哀嚎,知道没事之后,只会装模作样的扑腾两下,权当已经挣扎过了。

趴在他身上的猎犬,受战争与狩猎赐福的造物,为此不屑的哼哼,恨不得拍断此人的颅脑。

怂什么?

怕什么啊?!

上啊!为什么不上?!

何不用鲜血与残杀,敬献战争之神?!

只要表现出众,便能蒙受赐福,自此踏上战争之天途,一步登天,同恐怖、战栗、惊慌、畏惧和纷争驰骋大地!

昔日的地狱冠军,战争的同行者就在身侧,愿意倾囊相授。

只需几次提点,便能超越众人。

你怂什么?!

猎犬哼哼唧唧,承袭同阿瑞斯相似的性情,以爪子拍打附身者的双肩,妄图催励他向前。

不要在地上装死了,小心真的死在这里!

可巴达斯充耳不闻,硬是跟随这批骑士往外逛了一圈,被人抬着走了一路。

直到骑士们抓足了血税,没在里面看到兄弟们的影子,他才如释重负,连象征性的挣扎都懒得做。

愚人才会同大队的骑士们直接较量。

他要借势进入卡铂五世的石城里,逃出黑石砌成的尖顶牢狱,沿坑洼石阶走上小道。

绕过骑士们的巡逻,直接找到卡铂五世。

而后,施行斩首!

只要斩杀卡铂五世,领地自己就会暴乱,骑士们会争权,仆从暗怀心思,将一切变成纷争的血池。

在教国的觅血骑士前来征收血税,确立新领主的身份之前,一切都会在动荡里崩溃。

到时候谁会在乎少了几个人?

俺真她妈是个天才——巴达斯安逸的闭眼,等着骑士侍从们把自己抬回去,有老师的护佑,甚至都不用担心挨打。

安逸,太安逸了!

逃亡十几年,都没度过这么放松的时刻。

只要知道身侧的老师是谁,一切苦难好像都不算事了!

“哼唧什么?!”侍从气的不轻,一脚踢在巴达斯的大腚上,不明白这人怎么被拖着走,还能露出这种享受的模样?

而且他们怎么感觉有点累,就跟搬着重物在跑路?

不对劲,很不对劲!

难道最近纵欲太狠,射的连人都拖不动了?

“噶你娘!”巴达斯气的直哼哼,扑腾两下没挣开绳子,又生无可恋的倒下。

被人抬着胳膊腿,就跟提溜肉猪似的,一步一步,缓慢朝卡铂五世的石堡前进。

出门时是一群骑士加侍从,回来多了一群捆着手,串成长串拉回来的血税耗材。

一群干瘦,贫穷,肮脏,被当做猪羊运走的麻木人类——牵着他们的野兽,正是同血的同胞。

黝黑石制建筑屹立在小路尽头,周围是荒芜的沙砾,依稀可见烈火烧灼过的痕迹。

整体大小,若说是城,有些太小,说是石堡,又有些太大,总有种四不像的怪异感。

摇晃蜿蜒的队伍行至此处。

已能看清高低错落的尖顶石塔,最高者屹立在城中央,旗帜在哭嚎似的风声里飘荡。

城门是不知多久前修建的老东西,布满坑洼痕迹,最上端仍残留几根断裂的枪矛。

这便是卡铂五世领给人的第一印象,贫穷,荒蛮,却又强撑出一种贵族的血腥傲慢。

罗马的辉煌早已远去五百年,可如今的时代,仍有些人妄图享受不属于荒蛮的奢靡生活。

“我们到了,老师。”

巴达斯睁开眼,总是傻愣的脸庞罕见的露出一种狰狞,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狼。

“这里就是卡铂五世的领地,如果拿他作为祭品,一定可以符合您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