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一个行人从他的身体里穿过，金色的微光像是水波一样荡漾着。
视线总被路人的身体遮挡住，陈北尔不得不转到了少人的角落，细致地观察起这回的梦境空间。
印着白色泡沫图标的豆浆店“好莱杯”，可惜，这是一个连锁品牌，白稞城也有，当不了地标。
不远处还有一家餐馆，看门面是很老的店，但并无店名，只在门口挂了一块铁牌，上面画了刀叉和筷子。
离陈北尔最近的，应该是某个歌舞会所，他现在站着的小巷就连通着这家会所的后门，名字倒是清楚明白，写着“色情酒吧”，可这种边角的娱乐会所，说出去也没人会知道。
陈北尔不得不抬起头，试着朝更远的地方望过去。
没有特别高耸的堡垒或者宫殿，这算是没收获，也算是有收获，起码可以把高领主城邦中最声名斐然的那几座大城市排除出去了。
望了一圈，他还是没能确定自己此刻所在的街道，属于哪一座城市。
而且，这么多的人，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这次梦境的主角呢？
一时的漫无目的，让陈北尔下意识地回过头，他的身后是那家酒吧会所的后门小巷，巷底幽深，也不知道通向何处。
上一次在肉女士的梦境中，他试过想要离开房间，但受到了金色光膜的阻挡，那，这一次呢？
陈北尔没有犹豫，转身朝着小巷深处走去。
他期待着这条路始终没有阻拦，让他能够自由自在地探索这片梦中的城市，但遗憾的是，他步行才不过二十多米，整个人就撞在了金色的光墙上。
坚韧有弹性的触感，和最初触碰梅尔维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恶，还是不行吗。
虽然这次的梦境空间已经比之前两次大出了非常多，但依旧不是没有边界的。
陈北尔摸了摸自己撞到的鼻子，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
很突兀的，他身旁小巷的墙壁上，那扇窄小的金属门打开了。
此前一直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一下爆发起来，嘈杂刺耳的轰鸣像是铁锤一样撞在陈北尔的脑子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烈刺鼻的香水妆粉味道。
陈北尔呲着牙转过头，看到一个画着浓妆的女人走到了门口。
他诧异了一瞬，难道这就是这次梦境的关键人物吗？
然后他就看见女人推出来一个小不丁点的女孩儿，紧接着一声没吭地把铁门“砰”一下关上了。
后街的小巷重归于安静，穿着红色褶边连衣裙的小丫头默不作声地在铁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踢飞了一个铁皮罐子，在叮叮当当的滚动声里，露出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自嘲与戏谑。
陈北尔露出几分恍然，这个看着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应该才是他这次穿越的主角。
女孩肌肤白嫩，带着几分通透的脸颊有着这个年纪标志性的水嫩与弹性，她的五官精致可爱，面相虽然稚幼，但身形在同龄的孩子中应该算是高的，不出意外长大之后应该是个身材高挑修长的大美女。
这让陈北尔感觉出了一丝矛盾，看这孩子的皮肤和穿着，不像是陪酒女的条件能养出来的，她这个年纪，怎么会从酒吧出来呢？
打量了一会儿，才慢慢看出异样。
这女孩穿着小巧的黑色圆头皮鞋，这种鞋子如果是真皮制品，价格会非常昂贵，即便是一般的有钱人家，也会小心护养，可女孩的鞋面上有不少的划痕和脏污，她似乎穿着这双鞋子走了不短的路。
还有她的衣服，这件红色的褶边连衣裙确实布料讲究、做工精细，穿在女孩身上相得益彰，非常可爱，但细细观察，那些繁复的花边有不少细小的断口和破损，上衣的小口袋边角，还有一个脱线的破口。
离家出走吗？
陈北尔不好确定，只能跟在她身后，一起从小巷里出来。
街道上的行人还是很多，女孩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面相凶恶、或是单独行动的大人，有些躲不开的时候，她会状似乖巧地仰起头，睁着圆圆大大的眼睛望向某个正在驻步的路人，仿佛那正是与她一同出行的家长。
很聪明的小丫头。
陈北尔正想着，一条大犬拉着狗绳拖着自己的主人从街道上飞奔过去，在惊呼声中，一下撞倒了猝不及防的小女孩。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一下坐倒在地上，松动的砖石缝隙里挤出一蓬乌黑的脏水，泼湿了她红色的裙子。
陈北尔不自禁地张开嘴，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很可能没有能够换洗的衣服。
仓促间有几个来不及反应的路人撞到了她，在连声的抱歉里，大家迟疑少许，始终没有人伸手去把女孩拉起来。
她的脚似乎扭伤了，小丫头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
这一摔，像是那个精致可爱的小小小姐打出了原形，裙子脏了，手脏了，脸也脏了。
她可能注意到自己的脸颊沾上了脏水，下意识用手抹了抹，脏污被抹匀了，小脸黑了一片。
陈北尔始终站在她身边，看着小不点眼泛泪光，又咬着嘴唇强忍的样子，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要帮她擦拭一下。
一片金色的光膜适时出现，提醒了他。
陈北尔顿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
这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可怜算不上什么，就算走到了让人心觉残忍的那一步，陈北尔也什么都做不了。
被从酒吧里赶出来的小姑娘，她似乎根本就没有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她离开了一个小巷，穿过街道，可最终也只能跛着脚，茫然地走进另一个小巷。
这个巷子，比上一个要好，好就好在，这是一家面包工坊的后巷，蜷起膝盖，拢着自己脏了的裙子，在这里蹲下来的话，能闻到很香很香的面包的味道。
女孩的肚子里发出了咕咕咕的叫声，她没有起身，而是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肚子，然后继续蹲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
时间慢慢推移，场景不再变化，就在陈北尔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跟错了对象的时候，投光的巷口忽然来了一片阴影。
一位身着黑色礼服的中年男士停在了巷口。
他肤色微微有点黑，像是常年暴晒的结果，可他的穿着又实在不像是个需要劳作的人，陈北尔只看了一眼他礼服袖口的运针线脚就知道，这一身行头肯定要比他之前穿过的贵出好几倍。
和一般有产的富足男士不同，他的头发不像慕斯那样梳的一丝不苟，他蓬松卷曲的刘海下，是一双戴着金边眼镜的黑色眼眸。
穿过陈北尔，他的眼镜镜片上倒映出那个小女孩的身影，旋即男人微微一笑，走了过来。
“你叫什么？”他站在女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调却出人意料的柔和。
小丫头听到声音，慢慢扬起了脸，脏兮兮的脸颊上先是露出几分戒备，但很快，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已经没什么好再失去的了，刚刚挑起的眼角又耷了下去。
“我叫……”
女孩的声音清脆稚嫩：“我叫乔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