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王贲一提醒,王离瞬间后怕起来。
那天,蒙家军葬身火海,上千名精骑死无全尸,如今想起来,仍是令人胆寒。
“张子房,我知道你,你本是韩国贵族,那杜星汉不过一介草寇,你为何自降身份,助纣为虐。”
“王贲将军所言极是。”张良不慌不忙地说道:“如今这沛县城中,已是人去城空,良洗心革面,在此恭迎将军入城,还望将军班师回朝后,能在秦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倘能许我个一官半职,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良说完这些话,城墙上站立的民夫和女工们,身体都在狂抖不止。
弃城投降,卖主求荣,这还是那个法令严明的张军师吗。
“我儿,你有何建议?”
王贲听罢,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跟王离商议。
王离冷静地分析道:“父亲,那杜星汉诡计多端,儿与他交手,始终讨不到便宜,张良乃其帐下军师,多受其影响。”
“依儿愚见,张良必是诈降,在城中布下重重伏兵,诱骗我军入城。”
听完儿子的分析,王贲陷入了犹豫中,毕竟在他的脚下,就埋着蒙家军的尸骸。
“王贲将军,为何迟迟不入城?”张良继续高喊:“这一路奔袭,定是累了吧,我已在城中备下酒宴,为将士们接风洗尘,沛县的狗肉火锅,甚是美味呐。”
不对!这事不对劲!该不会是有意诈我吧?
城中无兵可守,想以此空城计,赌我不敢进城?
杜星汉跟张良,不也是普通人吗,家父此计,神鬼莫测,我行军又如此迅猛隐蔽,他们怎能做到料敌先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父亲莫在犹豫了。”他即将捋顺的思绪,却又被王离打断:“你看那城墙上人影闪烁,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必是精兵强将。”
王贲循眼望去,张良的身后,确实有很多人影,个个全副武装,身材高大威猛。
只可惜天太黑,导致视野受限,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瞧个大概。
但王贲仍是不打算放弃,他此行是立过军令状的。
就算拿不下沛县,也要给前线制造压力,让敌军疲于奔命,起到决定性的牵制作用。
“撤兵吧父亲,以免夜长梦多啊!”
张良见王贲摇摆不定,又说道:“王离公子,我知道你曾败于杜贼,对我张良,也有许多偏见,但你万不可因此误事,以免悔恨终生呐。”
“我呸!”王离怒道:“张子房,你少在这惺惺作态,你跟杜贼是一丘之貉,你害死了蒙恬将军,我王离与你不共戴天!”
什么,蒙恬殡天了?
张良心中一喜,那天蒙恬在阵前吐血,他只当是急火攻心,却没成想,竟生生给气死了。
“王离公子,蒙恬将军去了,我张良心里也难受啊。”
“不如你我放下成见,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
“美个屁,你给我闭嘴!”张良越是示弱,王离就越是不信:“父亲,此人谎话连篇,万不可轻信,不如先撤兵,等天亮后探清虚实,再做定夺。”
“兵贵神速,岂可延误?”王贲虽拿不定主意,但空守到天亮,也绝非上策。
“父亲!”见王贲不走,王离急道:“你好生想想,韩国被灭后,张良耗尽家财,寻求刺客以谋害先王,像他这样有气节的人,真的会叛变吗?”
嘶!王贲倒吸一口凉气,这一点是他没想到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叛变,投靠了秦国,就凭他刺王杀驾的罪名,能得到秦王的宽恕?
被拜为军师的人,连这点权衡利弊的能力都没有?
不合理,完全不合理!
“撤!”在王离的神助攻下,王贲调转马头,号令两千虎贲骑,原路返回。
“呼……”
成功退敌后,张良再也支撑不住。
腿肚子一发软,瘫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军师,军师,快去请医官来。”
“无……无碍。”张良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黑牙子,你去帮我煮碗梨汤来,让我润润……咳咳……润润嗓子。”
他想起了杜星汉教他的法子,比起难以下咽的草药来,这东西似乎更管用点儿。
半晌,黑牙子抱着陶罐跑上城墙。
“军师,下去喝吧,这上边风大,我盯着就行了。”
张良喝了一碗,抹抹嘴道:“王贲父子不会走远的,等到天亮时,咱们就露馅了。”
“放心吧军师,主公料事如神,定会发兵增援。”
“哎,但愿如此吧。”
张良叹了口气,神态疲惫地看向远方。
天际线远端,已散出隐约可见的白霜,最多再有半个时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就会穿透云层。
他第一次觉得,这古老的夜空竟如此美好,这样的美好,要是能化作永恒,那又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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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
“驾!驾!”
“全力冲刺!”杜星汉疯狂抽动着马鞭:“就是把马给我跑死了,也要赶在天亮前回去!”
三白银兔骑化作一阵狂风,疾驰在晨雾弥漫的山道上。
天边那一抹朝霞,伴随时间的流逝,显得愈发浓艳。
暗夜退散,月落星稀,仅剩的几颗残星,也在眨眼间,被亿万磅礴的光粒吞噬掉。
“主公快看,前方就是鱼台县了!”
地平线远端,已经能看到夯土砌成的城墙。
“绕过去!”
杜星汉知道,王贲根本不是冲这来的,沛县才是第一攻略目标。
按照时间线来推算,等步卒赶到,至少是两天后的事情。
到那时候,前线早就打成一团乱麻,根本无暇顾及身后。
“父亲,我们被骗了!”
“昨夜那城墙上站立的,都是女流之辈啊!”
“什么?!”军营内,王贲气得浑身颤抖,牙都快咬碎了。
那张良利用天黑,将女工伪装成精兵,骗过了他的眼睛。
又极力诈降,让他生出疑心,迟迟不敢进城。
“气死我也!传令全军,给我拿下沛县!”
轰!几架云梯横拍在护城河上,虎贲骑化身步兵,密密麻麻地涌向城墙。
嘭!嘭!嘭!
临时砍伐的树干,被制成简易攻城槌,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坚固的城门。
“落石!”
张良一声令下,众人艰难地推动石块,往下狠狠砸去。
这些临时拼凑的守军,80%都是女工,力气小到连弓都拉不开。
他只能想出这种原始的办法,以此来对抗身经百战的虎贲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