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平价购

事情远比想象来得严重。

如果说马拉常去的那家酒馆是巴黎对约瑟芬最友善的酒馆的话，那么巴黎街头多的是对约瑟芬满怀恶意的酒馆。

缇娜酒馆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酒馆的女招待们是出了名的，会来这边的人也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我就说！那个奥地利女人不安好心！”

女招待们端着托盘，花枝招展地进进出出，为她们看上的客人端来酒菜。

“这个炸土豆条再来一盘！”一个在室内都坚持戴着三角帽、外套下摆早就磨毛了边的男人大声道。

有人戏谑道：“老阿多不会吃完土豆，转头就说那女人的好话吧？”

老阿多道：“那又怎样！土豆是我花钱买的，跟她有什么关系？我吃完还骂她！”

“没错！就要骂！不骂不是法兰西人！”

男人们哄笑着，女招待们莺莺燕燕，一时间，酒馆里十分热闹。

这个时候，门口的铜铃响起，一个穿着深棕色外套的男人举着几本小册子大步进来道：“你们看见了没！最新的宣传册！王宫开始为那女人兜底了！”

什么？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我不管你们把土豆卖出什么价！我要的是，巴黎街头必须要有土豆，而且量要够！’看看！这不是替她兜底是什么？！！！”

“该死的奥地利女人！简直就跟女巫一样！”

酒馆里瞬间安静了片刻。

从亨利二世的火焰法庭开始，法兰西的猎巫运动就十分猖獗，各地都有被送上火刑架的女性，甚至有的地方过于愚昧，会把为女性求情的神父也送上火刑架。

不过，封建时代就是如此。

无论男人们有多瞧不起女人，无论他们背地里把多少女人送上火刑架，他们都不敢指着正统的王室成员骂对方是女巫。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道：“也不知道那些奥地利的土豆商人赚了多少。估计巴黎的谷物商人都要哭死了。”

众人都笑起来。

他们的确仇视奥地利，但是不等于他们对投机商人就心怀好感。他们比仇视奥地利，更仇视投机商人。

“该！谁叫他们私藏谷物，人为制造饥荒！”

投机商人和谷物商人倒霉，他们只有称愿的份儿。

“你们说他们会亏多少？”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毕竟谷物很容易发芽。”

“那么土豆呢？老板，你该不会拿坏掉的土豆糊弄我们吧？”

谷物贵，土豆也不便宜。

“怎么会？放心，都是好土豆。土豆比谷物耐储藏多了！”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土豆商人说的，只要裹了泥，三个月都不会坏。要不然，他们也没办法把这么多的土豆运到巴黎来！”

老阿多道：“照这么说，把土豆从维也纳运到巴黎很容易喽？！那他们还卖这么贵！”

棕色外套的男人道：“老阿多，你应该问，那个奥地利女人赚了多少。”

“什么意思，阿方索？”

阿方索道：“意思就是：这些土豆都来自于那个女人的庄园。”

什么？！！！

这下，酒馆里的人都坐不住了。

“你确定？”

阿方索道：“当然。我去过奥地利。奥地利人也的确种土豆，但是都种得不多。”

“为什么？”

“因为土豆高产，所以不值钱。大多数奥地利人就种那么一两个阿尔邦，够全家吃就完了。只有那女人的庄园，成片成片地种植土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维也纳酒馆里，人们说的最多，以前是‘弗朗茨太太，请管好您的丈夫。’现在议论得最多的是土豆公主。”

这个土豆公主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果然是奥地利女人。一心想着榨干我们！”

人们挥舞着拳头，发泄着不满。

“我们都已经这么难了，还想着拿走我们口袋里最后一个钱！”

老阿多见火候差不多了，道：“嗨！伙计们，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我们去拦截土豆商人的马车，要求他们平价销售怎么样？”

“平价？”

“对！如果他们不肯，就按照法兰西的传统，留给他们合适的价钱就成。法官会支持我们的！”

因为近百年来，法兰西人都是这么干的，不止巴黎人，法兰西全境都是如此。

“那，给多少钱合适？”

“这，既然维也纳的土豆二十磅一个铜子儿，就给他们两到三个银币！”

有那么一瞬，有几个人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是更多的人开始响应。

“好主意！”

“没错，我们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对！我们就应该这么做！”

应和到人没有觉得不对。

毕竟，这是法兰西特色的平价购，并且已经被执行上百年。再说了，也没有哪条法令规定，土豆不适用。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别的酒馆。

无数的人走出房子，汇聚成洪流，然后涌向大道。

路人看到了，有的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更多的则是加入他们。

然后？

然后巴黎人就发现，市场上的土豆，没了！

以前的卖光了，没有新的送来。

伴随着土豆的消失，巴黎市场的黑面包价格一下子暴涨十几个百分点。以前四磅的黑面包要八个苏，黑市和市场一个价，但是黑市充足供应。

但是伴随着土豆消失，市场上立刻连一块面包都没有了，黑市上的黑面包直接涨到了十二个苏。不止如此，还经常没有！

巴黎人更加愤怒了。

“一定有阴谋！”

人们在路易十五广场上集结。

“就是就是！一定是那个奥地利女人的阴谋！”

奥托酒馆（马拉常去的那家）的苏珊娜怒了。

女人尖锐的声音划过整个广场：“你们没去堵大路前，巴黎明明还有土豆！大家都能买到！”

很多男人都惭愧地低下头。

老阿多道：“可是大路上根本就没有运土豆的车！怎么是我们的错？”

“就是就是！”

去拦路的人，纷纷应和道。

苏珊娜道：“别蠢了！既然你们觉得你们有资格拦路，那别人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又不是只有巴黎粮食短缺！”

对啊！

老阿多道：“谷物商人！一定是谷物商人！只要市场上有土豆，他们的面粉和面包就卖不起价钱！所以这一定是谷物商人的阴谋！”

“没错没错！”

“一定是他们散布的谣言！”

人们更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