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禹迹

中华文明发源于东亚季风区。季风气候带来雨热同期的优越条件，使得五谷丰饶，生民众多，但也经常造成严重的水旱灾害。因此，兴修水利成为历代统治者高度重视的大事。而大禹治水，正是中国人对这一传统最古老、最深刻、最自豪的历史记忆。面对汹涌滔天、怀山襄陵的洪水，大禹临危受命，开山浚河，以十三年之功，终将其驯服入海。在这过程中，大禹调配天下万民，统一指挥，集中了巨大的权力；巡狩四方，划定九州，奠定了华夏国家的疆域；以身作则，公而忘私，获得了强大的道德感召力。这些都使得大禹具备了成为天下共主的能力和威望，并以此打破传统的禅让制，传位于自己的儿子，奠定了中国第一个王朝—夏王朝的基础，开创了日后四千年的“家天下”传统，也让“夏”这个内涵宏美的汉字成为象征中国人的称谓。此外，华夏先民在面对大洪水时没有匍匐在神意面前，而是挺直脊梁，举起双手，靠人的劳动和智慧战胜自然灾害。这种对人的主体性的肯定和高扬，已内化为中华民族不屈不挠、敢于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文明基因，也升华为中华文明区别于世界其他古代文明的重要标识。

本章篇目选自《史记·夏本纪》和《公》铭文。前者是关于大禹治水最全面、详细的传世文献记载；后者为西周时期的器铭，是关于大禹治水最早的文献记载。二者对证，可以为读者提供一幅更为可靠、翔实的历史图景。

《史记·夏本纪》（节选）

禹为人敏给克勤［1］；其德不违［2］，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3］；亹亹穆穆［4］，为纲为纪。

禹乃遂与益［5］、后稷奉帝命，命诸侯百姓兴人徒［6］以傅土［7］，行山表木［8］，定［9］高山大川。禹伤先人父鲧功之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薄衣食，致孝于鬼神［10］。卑宫室，致费于沟淢［11］。陆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檋［12］。左准绳［13］，右规矩［14］，载四时［15］，以开九州，通九道，陂［16］九泽，度九山。令益予众庶稻，可种卑湿［17］。命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18］。食少，调有余相给，以均诸侯。禹乃行相地宜所有以贡［19］，及山川之便利。

……

【注释】 ［1］敏给克勤：给，说话办事来得快。敏给，敏捷。克勤：能够勤勉做事。［2］违：邪。［3］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称，权衡。出，行为。此句意为“声音合乎音律，行为举止合乎法度，以大禹的行为为标准制定权衡”。［4］亹亹穆穆：亹亹，勤勉之貌。穆穆，肃穆之貌。［5］益：伯益，禹的大臣，掌管山林薮泽。［6］人徒：服徭役之人。［7］傅土：傅，同“付”，分配安排。土，治理大地之事。［8］行山表木：顺着山势砍削树木作为标志。［9］定：确定规划。［10］致孝于鬼神：供奉丰洁的祭品给祖先神明。［11］致费于沟淢：致费，花费大量的钱财精力。沟淢，沟洫。［12］檋：一说为木屐，一说为山轿。［13］准绳：准，测定平面的工具。绳，测定直线的工具。［14］规矩：规，画出或校正圆形的工具。矩，画出或校正方形的工具。［15］载四时：带着测定春分、夏至、秋分、冬至的仪器。［16］陂：修筑堤坝。［17］卑湿：低湿之地。［18］难得之食：包括临时充饥和可以种植的农作物。［19］行相地宜所有以贡：巡视各地的物产以确定各地的贡赋。

于是九州攸［1］同，四奥［2］既居，九山［3］刊旅［4］，九川涤原［5］，九泽既陂，四海会同。六府甚修［6］，众土交正［7］，致慎［8］财赋，咸则三壤成赋［9］。中国赐土姓［10］：“祗台德先，不距朕行。”［11］

【注释】 ［1］攸：语助词，无义。［2］奥：通“墺”，居所。［3］九山：九州之山。［4］刊旅：砍削树木，作为标记，以利人通行。［5］涤原：涤，疏通。原，通“源”，水源。［6］六府甚修：六府，《礼记·曲礼》称“天子之六府曰“司土、司木、司水、司草、司器、司货”，即掌管征收各种赋税的官员。修：治。［7］交正：交，俱。正，同“征”，征收赋税。［8］致慎：谨慎地征收。［9］咸则三壤成赋：咸，都。则，准则，此处活用为动词，按照准则。三壤，上、中、下三等肥力的土壤。成赋，应纳的赋税。［10］中国赐土姓：中国，指九州之内。赐土姓，即在分封诸侯时对各个族邦首领赐土和赐姓。［11］祗台德先，不距朕行：祗，敬。台，读作yí，我。德，德行。先，放在首位。距，违背。行，行事。

令天子之国［1］以外五百里甸服［2］：百里赋纳总［3］，二百里纳铚［4］，三百里纳秸服［5］，四百里粟，五百里米。甸服外五百里侯服［6］：百里采［7］，二百里任国［8］，三百里诸侯［9］。侯服外五百里绥服［10］：三百里揆［11］文教，二百里奋武卫。绥服外五百里要服［12］：三百里夷［13］，二百里蔡［14］。要服外五百里荒服［15］：三百里蛮［16］，二百里流［17］。

东渐［18］于海，西被［19］于流沙，朔、南暨［20］：声教讫［21］于四海。于是帝锡［22］禹玄圭［23］，以告成功于天下。天下于是太平治。

【注释】 ［1］天子之国：天子所居的都城。［2］甸服：从都城向外呈同心圆式辐射，半径五百里内的地区叫甸服。甸，王田。服，原意是指为天子服务中有关的职务、官位之类，后演变为对不同职能地区的称呼。商代时，明确存在过内外服体制。内服指商王邦周边地区，内部包括王朝百僚到基层里君；外服指四方诸侯，分为侯服、甸服、男服。这一体制后来经过演变和后人的改动、增益、想象，变成本文中所见到的理想化的地方行政区划模式。［3］百里赋纳总：五百里内又可细分为五层，每一百里一层。最靠近都城的那一层缴纳“总”，即包括穗和杆的整株禾苗。［4］铚：本义为镰刀。此处引申为由镰刀割下来的禾穗。［5］秸服：秸，去了芒的禾穗。服，疑为衍字。［6］侯服：诸侯国所在地区，分为三层。［7］采：事，承受各种差役。［8］任国：任，男。在《尚书·禹贡》中“任国”亦作“男邦”，具体含义不明。［9］诸侯：建立诸侯国。［10］绥服：为天子做安抚四裔之事的地区。［11］揆：掌管，负责。［12］要服：要，约定，或通“缴”，边塞。要服，与天子有个约定要服从的地区，或者为边塞之地。［13］夷：平。意为“守平常之教，服事天子”。［14］蔡：法度，意为“受王者刑法”。［15］荒服：政教荒服的地区。［16］蛮：慢，礼仪怠慢。［17］流：居无定所，流浪而无城郭。［18］渐：至。［19］被：到达。［20］朔、南暨：似乎有脱字，应为“北至朔方，南暨某地”。朔，北方。［21］讫：尽。［22］锡：同“赐”。［23］玄圭：一种黑色玉制礼器。

皋陶作士［1］以理民。帝舜朝，禹、伯夷、皋陶相与语帝前。皋陶述其谋曰：“信其道德，谋明辅和。”［2］禹曰：“然，如何？”皋陶曰：“於［3］！慎其身修［4］，思长［5］，敦序九族，众明高翼，近可远在已。［6］”禹拜美言，曰：“然。”皋陶曰：“於！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皆若是，惟帝其难之［7］。知人则智，能官［8］人；能［9］安民则惠，黎民怀之。能知能惠，何忧乎兜，何迁乎［10］有苗，何畏乎巧言善色佞人？”皋陶曰：“然，於！亦［11］行有九德，亦言其有德［12］。”乃言曰：“始事事［13］，宽而栗，柔而立，愿而共，治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实，强而义［14］，章其有常［15］，吉哉。日宣三德［16］，蚤夜翊明有家［17］。日严振［18］敬六德，亮采［19］有国。翕受普施［20］，九德咸事［21］，俊乂［22］在官，百吏肃谨。毋教邪淫奇谋。非其人居其官，是谓乱天事［23］。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24］。吾言厎［25］可行乎？”禹曰：“女言致可绩行。”［26］皋陶曰：“余未有知，思赞道哉。”［27］

【注释】 ［1］作士：担任审理刑狱之官。［2］信其道德，谋明辅和：道，施行，旅行。此句意为“诚实地施行德政，就能决策英明，群臣同心协力。”［3］於：叹美之辞。［4］慎其身修：谨慎地修身。［5］思长：长远地考虑。［6］敦序九族，众明高翼，近可远在已：敦，宽厚。明，贤明之人。翼，辅佐。此句意为“以宽厚之态对待族人，让众位贤人作为辅佐，这样的政治可由近及远”。［7］惟帝其难之：连舜也会难以做到。［8］官：任用。［9］能：疑为衍字。［10］迁乎：强制迁徙。［11］亦，发语词，无义。［12］亦言其有德：此句意为“现在就来谈谈这些德行”。［13］始事事：此句意为“开始先从办事来检验”。［14］宽而栗，柔而立，愿而共，治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实，强而义：此句意为“宽厚而又威严，温和而又有主见，随和而又庄重，有才能而又谨慎，和顺而又刚毅，正直而又温和，平易而又有棱角，刚正而又做事牢靠，强力而又讲道义”。［15］章其有常：章，通“彰”，彰显上述九种德行。常，持之以恒。［16］日宣三德：日，每天。宣，显示，表现。三德：九德中的三项。［17］蚤夜翊明有家：蚤夜，即早晚。翊明，即“敬勉”。有家，家族。［18］严振：严，敬。振，通“祗”，也是“敬”的意思。［19］亮采：亮，真的，果真。采，治理。［20］翕受普施：翕受，广泛地吸收采纳。普施，普遍施行。［21］事：做好。［22］俊乂：俊，才德超过千人者。乂，才德超过百人者。［23］天事：上天的安排。［24］五刑五用哉：此句意为“该用五刑中的哪一刑，就用哪一刑”。［25］厎：至，达。［26］女言致可绩行：女，通“汝”，你的。致，得以实现。绩行，得到绩效、成效。［27］余未有知，思赞道哉：赞，助，有助于国。此句是皋陶的自谦之语，意为“我没有什么知识，只是思考如何有助于治理国家的方法”。

帝舜谓禹曰：“女亦昌言［1］。”禹拜曰：“於，予何言［2］！予思日孳孳［3］。”皋陶难［4］禹曰：“何谓孳孳？”禹曰：“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皆服于水。予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檋，行山刊木。与益予众庶稻鲜食。以决九川致四海，浚畎浍［5］致之川。与稷［6］予众庶难得之食。食少，调有余补不足，徙居［7］。众民乃定，万国为治。”皋陶曰：“然，此而美也。”

【注释】 ［1］女亦昌言：女，汝。昌言：好的意见。［2］予何言：此句意为“我还有什么可说的”。［3］思日孳孳：思，考虑。日，每天。孳孳，同“孜孜”，勤勉之貌。［4］难：质问。［5］畎浍：田间沟渠。［6］稷：后稷。［7］徙居：帮助民众迁徙到容易生存的地方。

禹曰：“於，帝！慎乃在位［1］，安尔止［2］。辅德［3］，天下大应。清意［4］以昭［5］待上帝命，天其重［6］命用休［7］。”帝曰：“吁，臣哉［8］，臣哉！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9］，女［10］辅之。余欲观古人之象［11］。日月星辰，作文绣服色，女明［12］之。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13］，来始滑［14］，以出入五言［15］，女听。予即辟［16］，女匡拂［17］予。女无面谀，退而谤予。敬四辅臣［18］。诸众谗嬖臣，君德诚施皆清［19］矣。”禹曰：“然。帝即不时［20］，布同［21］善恶则毋功［22］。”

【注释】 ［1］慎乃在位：此句意为“身居上位，你可要谨慎啊”。［2］安尔止：止，所居之位。此句意为“静居你的位置”。［3］辅德：用有德之人辅佐。［4］清意：清醒的头脑。［5］昭：明白。［6］重：重复、再次。［7］休：美休，庇佑。［8］臣哉：大臣们啊！ ［9］左右有民：左右，引导，管理。有，护持。［10］女：通“汝”，你们。［11］象：衣服上绘就的花纹。［12］明：告诉。［13］六律五声八音：六律，古代有十二个确定声音高低的定音管，称十二月律，阴六为“吕”，阳六为“律”。六律指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五音，宫、商、角、徵、羽。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类不同的材料制成的乐器。［14］来始滑：此三字难以理解，诸家解释不一。刘起釪先生认为此三字应作“七始咏”，解释如下：“《尚书大传》云：‘定以六律、五声、八音、七始。’郑玄《注》：‘七始，黄钟、林钟、太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也。’皆有关乐律者，显然此处当作‘七始咏’。”［15］出入五言：出入，对外宣布与对内禀报。五言，五方言语，指各地民众的意见。［16］辟：邪辟，犯错误。［17］匡拂：匡，匡救。拂，通“弼”，辅佐。［18］四辅臣：指身边的辅政大臣们。［19］清：清除。［20］不时：不这样的话。［21］布同：混同。布，敷，普遍。［22］毋功：即“无功”，没有功绩。

帝曰：“毋若丹朱傲，维慢游是好［1］，毋水行舟［2］，朋淫于家［3］，用绝其世［4］。予不能顺是［5］。”禹曰：“予娶涂山［6］，辛壬癸甲［7］，生启予不子［8］，以故能成水土功。辅成五服，至于五千里，州十二师［9］，外薄［10］四海，咸建五长［11］，各道［12］有功。苗顽不即功，帝其念哉。［13］”帝曰：“道［14］吾德，乃女功序之也［15］。”

皋陶于是敬禹之德，令民皆则［16］禹。不如言，刑从之。［17］舜德大明。

【注释】 ［1］维慢游是好：此句意为“只知道四处游荡而不务正业”。［2］毋水行舟：在陆上行船游乐。［3］朋淫于家：成帮结伙地在封地淫乐。［4］用绝其世：招致其家族的灭亡。［5］顺是：顺着丹朱这么胡来。［6］涂山：涂山氏女子。［7］辛壬癸甲：四天之后。［8］子：抚养。［9］州十二师：含义不明，或曰天下九州，每州设置十二师，一师两千五百人，辅佐州牧。或曰师是地方行政单位，八家为邻，三邻为朋，三朋为里，五里为邑，十邑为都，十都为师，每州共有十二师。［10］薄：迫近。［11］咸建五长：每五个诸侯国立一位贤者为长，或者说建立公、侯、伯、子、男五类诸侯。［12］道：通“导”，领导其所属民众完成自己的事业。［13］苗顽不即功，帝其念哉：此句意为“现在只有冥顽不灵的苗人不奉王命，不完成他们的功业，请您考虑”。［14］道：宣布。［15］乃女功序之也：此句意为“是靠你的努力才逐步做到的”。［16］则：效法。［17］不如言，刑从之：此句意为“谁不听从舜的命令，则用刑法惩罚”。

于是［1］夔行乐，祖考［2］至，群后［3］相让，鸟兽翔舞，《箫韶》九成［4］，凤皇来仪［5］，百兽率舞，百官信谐。帝用此作歌曰：“陟［6］天之命，维时维几［7］。”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8］起哉，百工熙［9］哉！”皋陶拜手稽首扬言［10］曰：“念哉［11］，率为兴事，慎乃宪，敬哉［12］！”乃更为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13］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丛脞［14］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帝拜曰：“然，往钦哉！［15］”于是天下皆宗禹之明度数声乐［16］，为山川神主［17］。

【注释】 ［1］于是：于时，当时。［2］祖考：祖先的亡灵。［3］群后：各地的君长诸侯。［4］《箫韶》九成：《箫韶》之曲演奏九遍。［5］仪：有仪态的样子。［6］陟：通“敕”，敬奉。［7］维时维几：维，同“惟”，只。时，顺应时势。几，细微，萌芽状态，此处意为“谨小慎微”。［8］元首：天子。［9］熙：广大和顺之貌。［10］扬言：大声说话。［11］念哉：要记住啊。［12］率为兴事，慎乃宪，敬哉：率，表率。宪，法度。此句意为“天子要做表率，兴办事功，谨慎地对待立下的法度，对于法度要心存恭敬啊！”［13］庶：诸多。［14］丛脞：行事细碎而无雄才大略。这句话是虚拟语气，意思是“假如天子胸无大略，则大臣就会懈怠，事业就会衰败”。［15］往钦哉：钦，敬。此句意为“大家以后都恭敬从事吧！”［16］明度数声乐：明，昌明。度数，有关度量衡的规定。声乐，声音、乐律。［17］山川神主：祭祀山川之神的主持，即天子，因为只有天子才有资格主持祭祀山川之神。

帝舜荐禹于天，为嗣。十七年而帝舜崩。三年丧毕，禹辞辟［1］舜之子商均于阳城［2］。天下诸侯皆去商均而朝禹。禹于是遂即天子位，南面朝天下，国号曰夏后，姓姒氏。

帝禹立而举皋陶荐之［3］，且［4］授政焉，而皋陶卒。封皋陶之后于英、六，或在许［5］。而后举益，任之政。

十年，帝禹东巡狩，至于会稽而崩。以天下授益。三年之丧毕，益让帝禹之子启，而辟居箕山之阳［6］。禹子启贤，天下属意焉。及禹崩，虽授益，益之佐禹日浅［7］，天下未洽。故诸侯皆去益而朝启，曰：“吾君帝禹之子也。”于是启遂即天子之位，是为夏后帝启。

【注释】 ［1］辞辟：推辞，躲避。［2］阳城：位于今河南省登封市。［3］举皋陶荐之：意为将皋陶立为继承人。［4］且：将要。［5］英、六、许：英，可能即“蓼”，位于今河南省固始县。六，今安徽六安市。许，今河南省许昌市。［6］箕山之阳：即箕山之南。箕山，位于河南省登封市东南。［7］浅：少。

《公》铭文［1］

天命禹敷［2］土，随山濬川［3］，迺差地设征［4］，降民监德［5］，迺自作配享民，成父母［6］。生我王、作臣［7］，厥贵唯德民［8］，好明德，顾在天下［9］。用厥绍好［10］，益干（？）［11］懿德，康亡不懋［12］。孝友［13］，明经齐［14］，好祀无废［15］。心好德，婚媾亦唯协［16］。天厘用考［17］，神复用祓禄［18］，永御［19］于宁。豳公曰：民唯克用兹德，亡侮［20］。

【注释】 ［1］公，又名豳公、燹公，今从李学勤先生考释，作“遂公盨”。西周中期时青铜器，高11.8厘米，口径24.8厘米，重2.5千克，椭方形，直口，圈足，腹微鼓，兽首双耳，耳圈内似原衔有圆环，今已失，盨盖缺失，内底铭文10行98字，于2002年春，由北京保利艺术博物馆专家在海外文物市场上发现，后入藏北京保利艺术博物馆。遂公盨铭文是目前所知年代最早、也最为详实的关于大禹的可靠文字记录。由此可知，大禹治水的功绩在西周中期已经为人所知，亦由此可推知夏朝应存在，并非后人虚构。遂公为遂国君主，其国位于今山东省宁阳、肥城一带，为大舜后裔的封国。本处所引铭文，为李学勤先生根据通行字与假借字改写后的铭文，注释亦参考了李先生的研究成果。参见李学勤：《论公盨及其重要意义》，收录于李学勤：《中国古代文明研究》，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26—136页。［2］敷：同“布”，布下，在此引申为划分土地加以治理之意。［3］随山濬川：浚，同“濬”，疏浚。此句意为“依顺山势，疏浚河道”。［4］迺差地设征：迺，同“乃”。差地设征，意为“按照各个地区物产的差异设定对它们征收的赋税”。［5］降民监德：降民，即使洪水退去，让民众从高地上下来。监德，监察世间的德行。［6］成父母：即大禹有功于民，成为民之父母。［7］生我王、作臣：意为“天生我天子，以及做臣子的”。［8］厥贵唯德民：都以有德于民为贵。［9］好明德，顾在天下：此句意为“民好其明德，则其顾念及于天下”。［10］用厥绍好：用厥，以之。绍，继承。好，美好。［11］益干（？）：益，更加。干（？），此字不识，暂释为从“干”从“女”，即，读作“干”，意为“求得”。［12］康亡不懋：康，广大，形容上句懿德。亡不，即无不。懋，勉。［13］孝友：周人极其看重的美德，孝于父母，友于兄弟。［14］明经齐：，大。明，严明。经，常常。齐，整齐而有威严。［15］好祀无废：隆重祭祀而从不废辍。［16］协：协和。［17］天厘用考：厘，赐。用，以。考，寿。［18］复用祓禄：复，报。用，以。祓禄，福禄。［19］御：治。［20］侮：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