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中国经济自改革开放以来保持了40多年的高速增长，这幅波澜壮阔画卷的微观基础就是公司治理的转型，即从行政型治理到经济型治理。由于渐进式道路的选择等因素，使得现阶段中国公司治理呈现为一种行政型治理与经济型治理相互交织的治理模式，即行政经济型治理模式。由此催生了一系列围绕转型治理的研究问题，其中的一个核心问题就是地方官员治理问题。

地方官员作为主导一方经济的政策制定者，他们的决策与行为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地方企业资源的配置效果。我在1996年曾指出，中国公司行政型治理的典型特征之一，就是资源配置的行政化。在市场化推进的转轨过程中，政府支配经济资源的方式和手段并没有彻底改变，政府对市场中重要资源的配置仍有着巨大的支配和影响力。而作为政府代理人的地方官员，在具体的政策执行中，掌握着重要的资源和较大的自由裁量权，如行政审批、土地征用、贷款担保、税收优惠政策等，能影响到企业层面的资源配置。

地方官员的微观治理行为是形成当前中国公司行政经济型治理模式的重要成因。地方官员为谋求地区经济“短频快”式的发展，会积极地应用行政型治理手段影响企业的治理行为，扭曲了经济型治理本身的正面效果。由此导致的“行政失灵”现象，使得企业的许多权利在市场不完善的情况下得不到保证。由于以地方官员主导的政府环境构成了企业外在环境的重要部分，其对企业的生存和发展以及企业之间的竞争都发挥着很重要的作用，所以从微观视角来看，如何应对政府环境、处理与政府的关系也就构成了企业治理和经营决策的重要方面，尤其在地方政府官员参与企业治理以及官员变更带来的政策制定和执行方面的不确定性背景下，这一问题的重要性更加凸显。

目前中国宏观经济正逐渐向高质量发展转型，后疫情时期微观层面企业面临的内外部市场各种不确定性也越来越大。如何通过完善官员治理，限制政府官员基于私利的“掠夺之手”，规范“扶持之手”，强化“无为之手”，从而降低各种政策不确定性对资源配置效率的负面影响，达到持续高质量发展的目标，就成为学术界的重要研究课题。在上述实践背景下，陈德球、陈运森和董志勇三位教授合著的《政策不确定性、资源配置效率与企业高质量发展》正是探讨地方政府官员微观治理机制的研究专著。该书基于中国独特的制度环境，以现阶段经济转型面临的来自官员更替、政治权力转移下的政治生态环境和微观层面企业资源配置的政治成本挑战为现实背景，结合中国企业市场化进程中的市场竞争适应性情境因素展开系统的理论分析与实证研究，揭开政府与企业行为之间的“黑箱”，进而找到突破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关键约束，从微观视角诠释了如何良性发挥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指挥棒作用，从理论上探索企业理性回应地方政府激励机制转变和寻求新的资源配置方式，也从实践上为企业追求可持续成长提供指导。

本书的系统性研究成果具有较为重要的政策意义。研究结论发现地区核心政府官员变更导致政策的不确定性会极大地影响微观层面企业的行为，那么在当前推动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背景下，如何淡化官员个体因素对经济政策的影响，降低核心政府官员变更对企业决策行为的影响，进而通过提升企业资源配置效率来获得持续高质量发展，是现阶段迫切需要解决的实践问题。

总体而言，这部著作为深入理解地方政府官员治理对公司行政经济型治理的影响机理提供了重要启示，为突破制约资源配置效率的限制进而达到企业持续高质量发展，为当前如何打破中国公司行政经济型治理胶着期，深化公司治理改革，提供了中国制度背景下的理论支撑，是一本扎根中国大地、讲好中国故事的著作，我很乐意推荐给各位读者。

李维安

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

南开大学讲席教授

南开大学中国公司治理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