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气势如山，惨烈似狱

千百骑战马同奔，扬起漫天残雪。

“变阵！”

伍有才脸色凝重，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金骑。

野战中，一千骑兵挑战五千金铁骑，大宋军队从未有过的勇气。

伍有才并非自大狂妄。

轻重骑兵合战，他与林良肱的骑兵已演练千百遍。

背城出击，可保后方无虞。

震天雷，更是骑兵的噩梦，克敌制胜的法宝。

战争推动着技术进步，此时的震天雷又一次华丽变身，装备了手柄，引线深埋在手柄之内。

妥妥的土手雷。

“投弹！”

数百枚震天雷同时从阵后飞出。

金军近在咫尺，剧烈的爆炸声陡然响起。

阵前金骑折戟沉沙，引发巨大的连锁反应，后骑追前骑，人马相撞，阵势大乱。

后阵金骑丝毫没有停顿，绕过前军，从两侧掩杀过来。

可，攻击受挫失了速度，刚冒头密集的弩箭已射来。

百十步的距离，神臂弩箭如万钧雷霆，撕破空间，穿破铁甲。

顿时人仰马翻，血洒长空。

“换刀。”林良肱大喝。

弓弩手、震天雷手纷纷挺起长柄厚背斩刀，亦步亦趋的追上背嵬军。

背嵬军阵如墙推进，顶住了金骑狂涛骇浪般的进攻。

从两旁掠阵而过的金骑如同出洞的蝙蝠，黑压压，密匝匝，气势极其骇人。

“顶上去！”

林良肱先身士卒，翻落马背，擎起长刀，向纷乱的马群冲去。

白骨红肉，刀刃翻飞。

城外杀声四起，城楼上人声鼎沸。

朱子清命人将大鼓搬上城头，鼓声震天响，沉重绵长的鼓声助长了城下将士的士气。

背嵬军已变为三个圆滚滚的铁轮子，伸出阵外的长刀铁矛，似野兽獠牙，不断的将冲上前来的金骑撕碎。

金军铁骑依然悍不畏死持续冲锋，如同一个又一个洪峰撞击着大坝，搅起漫天血雨。

在鼓声加持下，双方骑兵杀红了眼，搅和在一起，撕扭成团。

李子清身在城头，看得热血沸腾。

“李都监，李子云请求出战！”

李会听闻大惊：“使不得啊李郎君。”

谁知李子云仅是客套一句而已，不等李会说完，已从身边的厢兵手中夺过一柄长枪，一身素服冲下城去。

朱子清见此，亦是大喝：“朱家子弟何在，这是汤阴县地头，岂能让外人抢了风头。”

数百朱氏乡兵早已热血上头，听了朱子清一声召唤，纷纷大吼着冲下城头。

南城门吱呀大开，数百生力军声嘶力竭的大吼着加入了战团。

远处，雪雾涌起。

一支骑兵由东而南，向黑压压的战场猛冲而来。

“天威军曹弘在此！杀金寇，立军威！”

“杀！”

天威军骑士们奔雷而进。

曹弘终于在最关键时刻赶到了。

城楼上，曹歆曹昉姐弟认出了曹弘，稚嫩的曹昉顿时欢快的原地蹦了起来。

“阿姐，是我曹弘哥哥，威风凛凛的曹大将军！”

曹歆，年方十五，将门之后，沉稳素雅，端庄秀气。

她蹙着的秀眉舒展丝丝，轻声道：“阿弟，莫要开心，金军冲击力太强，伍将军他们都战成了血人了。”

“阿姐，我要快些长大。子云哥哥都杀出去了，我也想上阵杀敌。”

曹昉握紧拳头，稚嫩的脸蛋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确实有些虎气。

曹歆没有回应弟弟兴奋的言语，紧张的盯着战场。

曹弘数百骑兵撞入阵中，将金军严密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

城外一二里内，残雪泥浆混合着人马鲜血，被马蹄扬起，变成了污浊的黑水。

数不清的生命转瞬即逝，血腥的战场令城头观战之人渐渐的停止了呐喊助威。

只有金鼓声，马嘶人喝声在天空中回荡。

金军一拨又一拨，如潮水般持续向战场涌来。

李会焦急的一把将县尹郭贤抓了过来。

“郭县尹，你的厢兵快快出城助战啊。”

郭贤紧张的攥着拳头：“李都监，伍军使令我守住四门，万一伍军使他们顶不住，还能撤进城来。我若是放弃城门，金军杀进城来，全城百姓都得死呀。”

“郭贤，伍将军他们若战死了，你汤阴县还在？”李会怒目而视。

“可是，可是……”郭贤急得直跺脚。

“末将相州虞侯胡海，请求出战！”

身后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响起。

李会、郭贤齐齐回首，只见一身锁子甲的胡海满脸激愤。

“胡将军，”郭贤犹豫的问，“你相州将士归汪知州节制，下官不敢呀。”

“相州兵也是大宋兵，伍军使正在浴血奋战，我胡海军中汉子岂能袖手旁观？”

李会一把将郭贤拨开，激动道：“胡将军，有劳了！”

胡海抽出佩刀，大喝一声：“有不怕死的都随我出城！”

守城厢兵纷纷举手大吼呼应。

“那就杀出去！”胡海一声吼，头也不回的冲下城去。

李会望着这群视死如归的勇士冲下城去，谓然长叹：“若是我大宋将士都有此等勇气，何惧胡虏！”

城外，西端又现骑兵。

“虎卫军廖宏来也！”

廖宏手握一丈大旗，迎风咧咧。

身后，数百骑铁甲踏雪直冲。

廖宏之虎卫军，打不死的小强，数次全军覆没，又生龙活虎的活了过来。

又东侧，一支步骑兵杀至。

陈虎水军加入战斗。

李会兴奋得如同孩童，猛挥着双臂大喊大叫，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曹弘、廖宏、陈虎驰援，那沈放的大军必然殿后。

有了旋风将军出马，再强大的金军也要被打垮！

天空最后一抹阳光终于落入了地平线下。

空中红彤彤的一片浓云，沉褐似血。

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整个南城墙上插满了火把，燃起了熊熊篝火，映照着残酷惨烈的战场。

满城的百姓几乎都登上了南城头，屏住呼吸，远眺战场。

人马尸体铺满了城外一二里地，浓重的血腥味弥漫着偌大的战场。

伍有才身上的血已凝成痂，大声呼喝。

“背嵬军，向老子集结！”

“兔崽子们，能蹦跶的都向老子报道。”

伍有才浑厚的嗓音几分壮烈，几分心酸，几分哽咽，呼喊声响彻云霄。

“我林良肱的弟兄，活着的都过来！”

“天威军，天威军集合！”

“虎卫军的勇士，听令……”

城外疲惫不堪的将士们拖着沉重的身躯，寻着自己的长官集结，丝毫没有胜利的狂喜。

城门大开。

城内百姓蜂拥而出，将那些摇摇欲坠的士兵像亲人像爱人一般围了起来。

李会的声音响起。

“乡亲们搭把手，抢救伤兵！抢救伤兵呐！”

百姓们顾不上满地狼籍，残肢断臂，一个一个的在尸首间翻找着。

“这儿有个活的。”

“快快快，这个士兵还活着。”

“苍天啊，这还是个娃儿呀……”

伍有才与曹弘、廖宏聚首，相对无语。

弟兄们死伤无数，实在是太惨烈了。

“伍头，抓到一个活着的金将！”

一群背嵬士扛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金将，来到伍有才等将领身旁，将那金将重重的摔在地上。

伍有才抽出短刀，一步踏在金将胸口上，举起短刀。

“伍阎王，你等等。”

曹弘一个箭步上前，俯身抹了一把金将粘满血水的脸。

“董才，扶宋破虏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