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四月,薄薄的水汽聚在屋檐上,渗进木头里,萦绕在鼻息间。县城最好的招待所门面装修得明晃晃的,可是房间内的被褥都潮得像凝着水。
王宇闲来无事坐在湿乎乎的床铺上和女儿视频。小丫头这次考试又考的一塌糊涂,当老师的乔歆觉得在学校里都抬不起头来。
另一侧的床铺空着,乔远在洗手间里。
正被王宇批评的小雪在屏幕上喊:“舅舅呢?”
“你别搬救兵。这事你舅舅说了不算。”
“我舅舅是大明星。怎么说了不算?我们同学都管他要签名呢。”
小雪觉得拿乔远炫耀是一件颇有面子的事。事实上乔远在短短几个月内确实关注度猛升。他高密度的参加音乐会和节目,因为有当年国民度的底子,一旦出山,窜升速度不是别人可以比拟的。
王宇决定打击打击小雪的气焰,他一脸正色说:“爸爸现在就是专门管舅舅的。舅舅的签名都在爸爸这。你下次考不好一个签名也别想拿。”
此时久久未开的洗手间门打开了,乔远捂着肚子走出来,脸都青了。
不知道是因为药效快过了,还是酒店里太冷了,他这几天开始不舒服。别人着凉会感冒,乔远着了凉第一个反应在消化道。
王宇一看他出来了,赶紧对小雪说:“不和你说了。爸爸还有事。晚上再给你打。”
乔远一听是小雪,倒是强打精神,示意王宇把电话给他。
“舅舅……”小雪兴奋地喊。救兵终于来了。
乔远笑嘻嘻的问她:“最近长高了没有?”
他最近太忙了,好久没看到小雪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闲聊半天,就是半句不提功课的事。王宇在一旁暗暗摇头,他这个女儿要被乔远惯坏了。
王宇看到乔远一直窝着腰,起身去给他灌了热水袋。乔远接过去,隔着一层床单紧紧按在小腹上。
小雪好不容易挂了电话,王宇给乔远拿了药,看着他吃下去。
“下午能坚持吗?”下午乔远有四十分钟的表演时间,王宇有点担心。
乔远吸着气点点头,又抬头说:“老大,你知道有一种暖宝宝吗?女孩子用的那种。”
“暖宝宝?”王宇觉得有点耳熟,乔歆没有痛经问题,他也就没注意过。
乔远掏出手机,搜索了一番递给王宇,有点难为情的说:“下午上台的时候总不能带着热水袋。这东西可以贴身用。”
他上次用了肖蓓的暖宝宝,真的感觉不错。
王宇作为已婚男人,没有任何难为情。他研究一番,发现网上订货下午送不到,于是起身说:“我去趟超市。你等着。”
王宇出去后,乔远自己躺倒,有点嫌弃的盖上湿乎乎的被褥。热水袋让闹腾的肚子舒服了些,他不知不觉睡着了。此刻突然门铃声大作。他一听这不耐烦的节奏就知道是乱乱。
乔远开了门,呼啦啦挤进来三个人,大家都到齐了。三张大大小小的脸上都是喜色。
“远哥,你看看邮件……”乱乱沉不住气先说。
乔远有点困惑的刷了一下手机,什么都没有。他不耐烦的问:“什么事?”
三个人立刻不敢笑了。一时间支支吾吾神情古怪。
乔远挑了个好突破的,指向明明问:“到底什么事?”
明明挠挠头,“环帝要开四十周年台庆晚会。所有选秀决赛圈的选手都收到邀请了。还……有节目。”
乔远第一个想到的是乱乱和老四是环帝旗下艺人,接到邀请很合理。可是明明也收到邀请了。当然,以环帝和乔远的尴尬过往来看,请他去才奇怪呢。
门口有响动,王宇也拎着塑料袋回来了。
“远,有好多种。我也不知道哪个好用,每样都给你买了一个。快试试。”王宇一脸兴奋的把一大堆花花绿绿写着日文的袋子摊在桌子上。另外三个人也好奇的凑过去看。
“什么玩意。膏药吗?”明明问。
乱乱还是万花丛中过的主,他挑着眉毛说:“这是月jing贴。”
“哟!”明明吓得赶紧扔到桌上。
乔远尴尬得不敢看那几个人。王宇倒是满不在乎,直接撕开一个说:“这个最贵,先贴这个。”
乔远咬着牙说:“下午再说!”
眼看着大家还在饶有兴致的研究暖宝宝,乔远没好气的问王宇:“你收到邮件了吗?环帝台庆的事。”
“我?”王宇已经八百辈子没上过舞台了。他觉得这事压根和自己没任何关系。
“所有参加过选秀的决赛选手都有。你看看。”老四推王宇。
王宇拿出手机一刷,真的有他们公司发来的一封信。可不就是邀请函。
“嚯,这次可是叶老亲自操刀。艺术总监兼总导演。”王宇有点兴奋的念叨,“这么多年没上过台了。我连演出服都没有呀。”
老四拿胳膊碰他,又用下巴指向乔远的方向,皱着眉摇摇头。
王宇很没眼力的问乔远:“你没收到?”
乔远耸耸肩,“收到才怪呢。我们还打着官司呢。”
他口气满不在乎,但是要说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其实也是骗人。遥想当年大家勾肩搭背一起站在舞台上的情景,乔远的心里空洞洞的,暖不起来。
下午的时候,乔远在腰腹上贴满了暖宝宝,去演出现场。到了后台聊了没两句,他发现所有艺人几乎都在讨论这台晚会。想想也是,这么大的献礼晚会,环帝高层亲自操刀,收视率应该会冲顶,能获得邀约的艺人自然喜不自禁。连前几天还抱怨东家环帝的老四,如今都颇有优越感,庆幸自己在合唱节目里能唱副歌部分。
临到乔远候场,他心情算不上多好,再加上人不舒服,状态欠佳,总觉得身体里那口气提不上来似的。
露天舞台建在一片河滩上,天光渐暗,空中飘着若有似无的雨雾,远处的河水泛着蒙蒙雾气。台下观众挥舞着荧光棒翘首以待。
王宇帮乔远整理妆发和演出服,乔远微微颦着眉,一双深邃的眼从舞台侧面无意扫过,倏忽间,有一个人影让他微觉熟悉。目光再次转回,只见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牛仔裤的女孩,长发随意盘在脑后,正举着乔远的灯牌,调皮的挥舞。
乔远的眸子亮了亮,随即笑了。这一天的不悦,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