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郑宗等陈正一睡下之后,披着外衣到院子里观星。半晌,郑宗无奈的叹了口气,天意如此啊!
这个月的月圆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仍旧处在阴月中,而明天是一个月中除月圆外最阴的一天,对陈正一的影响同样不可小觑。但是,明天他有要事必须下山一趟,天黑之前很难赶回来,今天听无尘老头说,明天他要带着两个徒弟去白桦山,那么陈正一就要一个人在家了,郑宗实在是放心不下。当初,让陈正一拜自己为师就是为了教他一些道术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自保,尤其经过允娘的事情后,郑宗知道进度必须加快了,再这样下去,陈正一迟早有一天会被那些鬼魂拖垮的。
陈正一十分奇怪,师父今天很早就把自己叫起来了,然而又只是在院子外面走来走去的。
“平安,师父今天有事要下山去,你自己在家要听话,千万不可以出这个院子,知道吗?”郑宗严肃的表情让陈正一知道,自己肯定又到了每个月最难过的时候,因为每到这个时候,师父总是会格外的紧张。
“嗯,徒儿知道了。”陈正一点点头。
“好,为师下山了,记住,千万不要出去。”郑宗又嘱咐了好几遍,才下山。
陈正一转身有些落寞的走回屋子。他知道自己跟别的人不一样,他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死人的魂魄……他也不像山下砍柴老爷爷的孙子那样有爸爸妈妈,他从小就是跟师父在一起,从来没有听师父提起过他的父母,甚至连一件与父母有关的东西都没有给他。他从会吃饭开始就吃药,一天天的从未落下过。每每到了月亮变圆的时候,师父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而自己也会难受上许久,第二天就会变得特别嗜睡。这些事情,没有人告诉过他原因,他就算问到了,师父也总是搪塞过去,从未解答过。
陈正一待在屋子里看书,那些书有一些佶屈聱牙,甚是难懂。但是难得陈正一小小年纪不骄不躁,沉得下心来。
谁说一天当中,只有晚上阴气是最重的,中午十二点阳气最盛,一点之后开始渐渐产生颓势,一点点减弱,阴阳交替,十二点才是一天当中阴气最重的时候。
午时一到,陈正一就开始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的书拿不住,掉在地上,往后一仰,就躺在炕上睡着了。但是,想睡个好觉可没那么容易———
屋子外面开始刮起旋风,一道道阴风贴着地皮,卷着那些没有消融的小雪粒向前,风逐渐变大,雪粒被卷到半空,漫天弥漫,就像下了雪一样。渐渐的,开始有黄色的、绿色的光点出现,以陈正一的院子为中心一点点移动聚拢,还伴随着隐隐约约的非哭非笑,和女子唱歌的声音,幸而这里甚少有人出没,不然看见这幅景象,非得吓得尿裤子不可。
院子外面突然升起一道巨大的符阵,把整座房子围起来,释放出的明黄色的光把所有鬼魂当在外面,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一些黄色、绿色的光点开始一拨拨的往符阵上撞,那丝毫不惧怕灰飞烟灭的勇气,的确是值得学习的。
郑宗精心加固过的符阵岂会那么容易就被一群小喽罗攻破,越来越多的光点游移着消失。风,越来越大,那些被卷起的雪已经浓厚的开始看不清周围的景色,夹杂着的哭号的声音也越来越强烈瘆人。雪团中间的那个红点就是这些鬼魂的头头。
几个时辰过去了,符阵前不知灰飞烟灭了多少魂魄,但还是有一波又一波的鬼魂冲上来。郑宗的符阵再坚强,对于这好几个时辰的轮番攻击,也是有一点减弱的,符阵已经有一个地方的光芒开始减弱了,更多的鬼魂朝那个地方攻去。
红光大亮,一个白发红衣的女鬼从雪团中间走出来,她的道行是这里最高的,两手在胸前交叉,不过是一道刺眼的红光闪过之后,郑宗设下的符阵就被她从那个小小的缺口攻破了。一阵巨大的声响过后,女鬼带着一群化成人形的鬼魂进到院子里。
陈正一被声响震醒,看到院子里一堆鬼魂,心中大惊,师父不在,就凭自己那么一点点的小修为,别说对付领头的那个了,就是后面那些小喽罗,多来几个,就能把自己灭了。等等,领头的那个——白发飘扬,脸上的皱纹纵横深嵌,皮肉翻滚,有的地方还露出了森森白骨,每走一步,就会有细碎的肉末从她脸上掉下来,里面还有肥肥的,半根火柴棍那么大的白蛆,在她的面皮里一拱一拱的。
但尽管如此,陈正一还是认出了她,就是上一次用歌声把他迷惑,还差一点要了他的命的女鬼,陈正一看着她面目全非的脸,一点那时人比花娇的容貌都没有了,但是他记得这件嫁衣,精美繁复。
察觉到有东西进到屋子里,“石玉风铃”几乎是第一时间的亮起来,幽绿的光芒纯厚刺眼,最前面的鬼魂几乎是一碰到就灭了,一丝一毫的余地都没有。
“你这小鬼,竟然还有这样的宝贝!该死!”允娘狰狞的面部更加恐怖,她的脸一动,就有白蛆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陈正一不想再看她的脸,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往里移了移。
“石玉风铃”的确是一件很厉害的宝物,至少有它在,不会有鬼魂能近的了陈正一的身。但是,事实就是这么坑爹——当又一波鬼魂被阻挡回去后,它所发出的幽绿色光芒闪了两下,突然就熄灭了,“石玉风铃”安静的躺在地上, 上面雕刻的花纹也没有了往日的流光溢彩,变得死气沉沉的。
没有了“石玉风铃”的保护,陈正一就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今天的事情,要怪就怪你师父吧,是他亲手把你送上绝路的!”允娘五指成爪,狞笑着朝他走来。
陈正一仿佛被什么东西缚住了手脚,不能动弹分毫,只能躺在炕上,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允娘离自己越来越近,那漆黑的指甲近在眼前,他甚至可以感受到,从允娘脸上掉下来的白蛆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但是陈正一仍旧睁大了眼睛,力求在气势上压倒敌人。
就在他觉得自己绝壁要死在着恶心的女鬼手上的时候,一把桃木剑破空而出,不过是眨眼之间就把那些张牙舞爪跟在允娘身后的小喽啰收拾个干净。
允娘听到声音,一回头,看见一个黑衣女子逆光而立,手执桃木剑,气质阴冷,英姿飒爽。陈正一认得她,就是昨天在集市上出手救了他的女子。
“你又是什么人?”允娘万万没想到,着么个偏僻的地方还会有什么抓鬼的道士出没。
那女子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手上的剑握的更紧了。
允娘看着她的脸,像是了然了什么,仰天大笑:“你不会是郑宗那个老贼后找的年轻婆娘吧!哧哧,长得也不怎么样嘛,跟着他多久了?”
那女子还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不说话。
允娘见她没反应,转头看了看躺在炕上动不得的陈正一,说:“那个小鬼,不会不是他徒弟,是他儿子吧!”
允娘睁大了眼睛好像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是她那一脸的白蛆也真是够让人倒胃口的,眼睛一睁大了,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天白蛆从她眼球的左面钻进去,再从右面钻出来。
“真是恶心。”那黑衣女子一脸嫌弃的表情,没待允娘有所反应,那女子眸色晦暗,手腕一动,一把桃木剑就穿胸而过,“像你这么啰嗦的鬼,真是我第一次遇见。”待允娘躺在地上没了动静,那女子飞快的抽出剑,好像是上面沾了多恶心的东西似的,不过,也的确是恶心。
允娘被KO之后,躺在地上的尸体瞬间变成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姑娘,只是眉间萦绕着黑气,不多时,面部开始腐烂流脓。那女子掩着口鼻,眉间紧蹙,看着陈正一炕上挣扎着动弹不得的样子,颇为无奈的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手腕一抖,石子精准的打在陈正一身上的穴位,然后不待他开口道陈,就转身走了,背影急匆匆的更像是逃离。
陈正一觉得莫名其妙的,不过还是活动了一下肩膀,下地捡起安静的躺在那里的“石玉风铃”,嘴里嘀咕着:“你怎么突然就不好使了呢?”用袖子仔细的擦去上面沾染上的灰尘,放到包袱里装好。
又蹲到那具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的尸体面前,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鬼一倒下去就变了一副面孔呢,还有就是,这见红衣服可真好看,虽然腐烂后的尸体已经撑不起这件嫁衣了。陈正一不想再看下去了,那在红嫁衣上的白蛆实在是让人倒胃口到了极点,打了个哈欠,又回到炕上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