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降落在公路外面。
他没穿袜子,足尖点在地面。
海风清凉,吹拂脸庞,他白衣胜雪,无比圣洁。
公路外,是一片看得见大海的滩涂。
大叔赤着脚,抱着尤克里里,站在小道士身边。
这是大叔唯二带出来的东西,第一件东西是手机,第二件便是这个。
拨撩了一下手琴,大叔不会弹奏,满脸无奈,只好放下,
大叔望向无边海面,打起手机,双脚踩入海水,
海水冲刷脚踝,身后事故现场,
草帽墨镜、沙滩裤,大叔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出车祸的帮派老大。
“喂,张老师吗?请让我儿子阿伟接个电话。”
虚弱的声音响起,这就是阿伟的声音。
“找我干嘛?”
“明天去琼周岛,什么也不用带,你想穿死库水随便,别让我看见就好。”
“你不工作了?”
“车坏了,货没事,有保险,修出来需要好几天,我打算带你出去耍。”
“耍什么啊?没病吧?我带你去医院。”
“差点儿死翘翘啦,可能今天就上新闻,不过没关系,死的是车,不是我。”
“那就好好休息啦,去什么琼周岛啊?我现在就找你。”
“去,肯定要去,你上学辛苦,我没有一天不和你吵架的,
我死之前要让你爽,
你爽了,才认我这个爸爸,
你不爽,我可能会被你火化后,骨灰倒进公厕里,
至少我死前要让你爽一次,
我订两张船票,你带上你的COS泳衣,就我们两个人。”
阿伟被他这套逻辑逗乐了。
但是阿伟喜欢这个逻辑。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于是又问了一句。
“不带我妈?”
大叔恶狠狠地说道:
“带她又要吵啦!我们是去制造快乐的回忆,带她又变痛苦了,哪里能快乐。”
“那你多半是去不了的。”
“好吧好吧,你跟她讲,要是不玩得爽,就把她丢到海里,不准她回来。”
明明是件大坏事,可是手机那头的阿伟竟然笑得超大声。
大叔挂断手机,看向小道士。
“你怎么办?”
小道士说:“我再拦车。”
“我走眼了,你一个修道者,还拦什么车啊!”
“那我怎么去?”
“当然是飞啊!FLY!咸蛋超人那样!鞋歪特!”
大叔向天空挥拳。
他觉得大叔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他跳了跳,发现飞不起来。
因为像小兔子一样摆动,反倒是大叔被他萌出鼻血。
大叔捂着脸,说道:“服了你啦,长得这么妖,本事这么差。”
“妖的本事本来就差,我是仙人。”
“少来,全世界都知道,八百年没有人飞升了,最后一个飞升的仙人姓白,还是个女剑仙。”
他微微张嘴,心想,肯定是错的。
可是错在哪里,他说不出来,
既然对方是女的,肯定不是自己。
不是自己,一定是别人。
大叔拦住的士,给司机塞钱。
“我有恩报恩,这个也送给你吧。”
上车前,大叔把尤克里里塞给他。
小道士接过乐器,愣了愣:“我不需要。”
大叔又把头上的草帽,扣在他的头顶。
“这样总可以了吧?”
接着大叔还摘下了花圈,套在他的脖子上。
一个道士戴草帽,穿花圈,怀里抱着民族乐器。
怎么看都像是从外国度假回来的。
“掰掰!”
大叔大笑着挥手,送他远去。
等到的士远离,大叔的笑容渐渐收敛。
车头横在滩涂,机体被一剑斩断,
大叔大哭了起来,就像是陪伴多年的挚友去世。
直到拖车的过来,告诉他,这破卡车引擎修一修还能用。
大叔的泪水瞬间消失,又变回开车时的面无表情。
……
公路是梦想的延伸。
只要人类敢想,公路就可以修到天上。
乐器是心情的延伸。
只要人类敢弹,旋律就能够同化异类。
小道士只听过一遍尤克里里弹奏的《啊楼哈》,
海岛的旋律萦绕在脑海,却之不散。
的士司机关掉了“都市广播”。
乘客当场演奏,司机与乘客两心相贴。
天道院第三中学。
校长陈秋风,御风而来。
的士停稳,小道士出门。
欢快的旋律带动四周气氛。
原本秋风瑟瑟,绿叶枯黄,
整个校园都因陈校长愁容满面,而提前入了秋天。
可当小道士抚琴而来,口诵海岛赞歌。
整个天道院第三中学,立刻迎来最悠哉的夏天。
陈秋风看向小道士。
小道士看向陈秋风。
——至少是位斩过二尸的道友。
两人脑中同时闪过这样的念头。
“道友哪位?”
“白淖。”
“没听过。”
“你又是谁?”
“天道院陈秋风。”
声音响起,秋风掀起。
一片落叶飘来,片片落叶飘来。
秋叶所过,肃杀寂寥。
忽来一阵春雨打落秋叶,万物萌生绿芽。
教导主任孔恩泽走到两人中间。
“陈师兄,这般试探,怕有人说我天道院不懂礼节。”
陈秋风转身入校,孔恩泽言笑晏晏。
“白道友有何贵干。”
“找我师妹?”
“此地只有天道院弟子。”
“那我就加入天道院。”
“好。”
孔恩泽笑容依旧。
天道院三中多了一位新弟子。
在一年级(2)班。
小道士站在(2)班讲台。
班主任说道:“以后,白前辈就是你们同学。”
台下议论纷纷。
“白前辈?”
“斩二尸当然是前辈。”
“听说校长和教导主任都没奈何。”
“陈校长是斩二尸的下野御史,孔主任更是通了四识的流放圣孙,这姓白的童颜不老,怕是冲着这二位来的。”
“雌雄莫辩,道士打扮,这么漂亮,不是内书堂来的秉笔,就是不老山的活死人……”
“嘘……白前辈站在讲台上呢。”
“他一直盯着白小小看……他也姓白……难道是剑坟白家祖宗有指示了?”
“哎呀都别猜了,都别猜了,咱们也都是道听途说,少说多做,免得被穿小鞋,小鞋穿上了,就要遭罪的。”
“我也没别的计较,只希望这三位下野的大人物,莫要把这小小的天道院三中搅翻了天,咱们都有好大学上,都有好大学上啊。”
下课铃声响起。
班长白小小握紧拳头,走到小道士面前。
“白前辈,是老祖宗叫你保护我的吗?”
小道士抬头问道:“你是谁?”
“我是白小小啊,白家三代顺位第三。”
小道士说:“我不认识你。”
风轻云淡,很是无情。
“那您是来找谁的?”
“我是找她的。”
小道士伸手指着白小小座位身后的女生。
那女生从上课起,就一直趴在桌上睡觉。
穿着白虎皮玩偶睡衣,像个小老虎,与全班校服打扮格格不入。
小道士饶有兴趣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白小小说:“陈白虎。”
“她凶不凶?”
“您什么意思?”
“她要是太凶,我怕我应付不来。”
小道士抱住尤克里里,如临大敌,一脸胆怯。
白小小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