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
“啊?”我如梦初醒般看向眼前的人。男子担心地问道:“你还好吧?”
“嗯……”的确,听绯衣女子说陈平在汉国很受汉王宠信,我放心多了。那个黑衣人若想伤他,要先问过汉国大军手中的兵器才行了。不过这样一来,我此行真可谓是毫无意义了。我暗自嘲笑自己,落到这个地步也变得毫无意义了吧。
晃了晃空荡荡的手腕,我开始生自己的气。陈平走时特意留给我的链子也不知被那群恶心的狱卒弄到哪里去了。那是我要求他亲手为我用河塘里的彩色石子穿成的,。原本我想要的是项链,结果那个懒人只做了一截就像是耗尽了全部气力一般,只好当作手链勉强将就着。他走的时候还开玩笑地说,若他不在时我想找人出气,可以把这条手链当作是他,随便发火。
如果被他发现我把他送的手链弄丢了,说不定能看到他生气的样子。我痴痴地想。自从第一次见面被他发现身份后,我再没见过那人生气了,平时就只会傻里傻气地笑。
“你呀,最好不要去招惹那些狱卒。他们一天到晚都受命呆在这种鬼地方看犯人,性格多少都有些暴戾。我们现在是阶下囚,惹怒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绯衣女子告诫我道。
我点点头,扫视了一遍被关在同一间囚室里的几个人。通过刚刚的对话,我总算弄清楚了他们的身份。这些人,都是汉军的家属。那个绯衣女子——我叫她吕姐姐——竟然是堂堂汉王的正妻!角落里一直打瞌睡的老头是汉王的老爹。我暗中鄙视了一下这个汉王,连自己的女人和爹都保不住,居然还好意思称王?瘦弱书生样的男子名叫审食其,是汉王的舍人,也就是门客。大概是不小心被卷入了事件,就顺便跟着一起关起来了。
角落里的老妇人总算跟汉王没关系,她是汉军大将王陵的母亲。这个老人虽然说的话最少,却让我觉得很亲近,仿佛只要她在这里,就没什么可怕的。如果我到了她这般年纪,也能拥有如此气质,那么变老就不是多么糟糕的事了。
这些人的共同点是都住在沛县,那里被项羽攻破,他们就被一股脑掳了过来。我估摸了一下我家在阳武,离彭城真心不近。陈平大概猜破脑袋也不会猜到,我竟然会被关在这里吧。他不知道也好,自己送上门来被抓,说出去多丢人呀。最好他永远不要知道。
正在我满脑子构思怎么把这个谎圆过去时,狱卒的脚步声在走廊里空洞地响了起来。
我原本没太在意,可是很明显,牢里所有人都变得紧张起来了。连那个一直睡觉的刘老头都坐起身来,低声咒骂着,却不敢让外面的狱卒听到。
我探头向外看去。来的狱卒竟然有五六个,有一个还是狱曹打扮。我正摩拳擦掌准备打架,他们却完全没理会我们这边,径直走向对面牢房。我这才发现对面牢房关的人数比我们这边要多得多,只是由于光线问题外加那边一直静悄悄的,我才没注意到。
狱卒从对面牢房提出一个男子,那男子衣衫破烂,但仍然能看出其上的楚国纹饰样式讲究,竟似贵族装扮。那些狱卒提人时动作粗暴,基本上是用拖的,但男子却一点也没抵抗,显然神志不清。
我一脸疑惑地看向吕姐姐。她比之前更加紧张了,握住审大哥的手甚至爆出了青筋。审大哥本身就白的肤色又惨白了几分,空出来的一只手轻轻拍着吕姐姐的后背,小声安慰着什么。
正在我不明所以的时候,走廊尽头突然爆发出一阵足以把冬眠的熊惊起的惨叫。我吓得都忘记了自己受伤的胳膊,用力一撑企图跳起来,结果自然吃痛地摔了回去。不过这时没人有心思在意我受没受伤,我也只好把痛呼声吞回肚子里,跟着大家一起凝神静听。
我一直以为尖叫声是女人特有的,头一次知道男人也可以发出如此可怖的声音,而且还持续了这么久。他叫到后来,声音都嘶哑起来,那仿佛是合着血的声音,让我心慌得厉害。忍不住把自己缩成一团,用能动的那只手抱住头,希望能阻止那声音入侵我的大脑。可是没用,那人还在叫,就像要叫到死一般。
这时一双枯槁而温暖的手抚上了我的头。我睁开眼,是王家老太。对于外面的声音,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用那只粗糙的手一遍遍抚着我的头发,灰色的眼眸里闪动着怜悯和坚毅。于是我再也无法忍受,直接扑进了她的怀中。感受到她的体温,多少让我安心了一些。
又叫了半柱香的时间,那个男人的声音终于弱了下去。不过我想一定不是因为让他无法忍受的痛苦减轻了,而是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旁边传来了吕姐姐微弱的啜泣声。审大哥告诉我,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一次。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好几个人,但从来没见任何被带出去的人回来过。
那些人为何要被这样对待,他们最后怎么样了呢?吕姐姐说,她在被关到这里之前曾听西楚的人说过,为了抵御外敌,他们正企图将人炼成妖再用蛊来控制。但是这些被实验的人又有几个能真正成妖活下来就无从得知了。
外敌,是指汉国吧。我沉思。是用去对付陈平他们的,这些可怜的人。
那么,我们的结局又会是什么呢?没有人能回答我。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可能无法活着离开这里了。不过,即使是死,也好过变成奇形怪状的妖怪,好过在疆场上以敌人的姿态面对他。
我暗暗对自己发誓,如果有人企图把我变成那个样子,我就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