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聪明的爱尔西

〔德国〕格林兄弟

从前有一个男人，他有一个女儿，大家把她叫做‘聪明的爱尔西’。她长大了的时候，她父亲说：“我们要让她结婚了。”“是的，”她母亲说，“只要有人肯来娶她。”终于有一个人从远处来，向她求婚；那个人名字叫做汉斯；他求婚的时候，有一个条件，就是爱尔西必须是真正聪明的。“哦，”父亲说，“她常识很丰富。”母亲说：“哦，她能够看见风从街上吹过来，能够听到苍蝇在咳嗽。”“呃，”汉斯说，“如果她不是真正聪明的话，我是不愿意娶她的。”他们就坐下来吃饭。吃好了饭，母亲说：“爱尔西，你到地窖里去拿点啤酒来。”爱尔西就从墙上拿下水壶，走到地窖里去；她走的时候，起劲地用手拍着那壶盖，这样她可以不觉得时间太长。她到了地窖里，就拿一只椅子过来，放在酒桶的前面，给她自己坐；这样她可以不必弯下她的身子来，不会伤她的背脊，也不至于遭受到其他的意外的损害。她于是把水壶放在她面前，旋围那酒桶的龙头；当啤酒在流出来的时候，她不让她的眼睛空闲，而向墙上看；她在墙上到处仔细察看了一番以后，看见正当她头上的地方，挂着一把‘鹤嘴锄’；这是泥水匠偶然掉在那里的。

这时候，聪明的爱尔西就哭起来，说：“如果我跟汉斯结了婚，我们生了一个孩子，他长大了，我们叫他到这地窖里来取啤酒——那末这把锄头会掉在他头上，把他打死的。”于是她坐在那里，为了她前途的祸患，而号啕大哭起来。楼上的人等她拿啤酒来，可是聪明的爱尔西老是不来。于是母亲对丫头说：“你到地窖里去，看看爱尔西在什么地方。”丫头走到地窖里，看见爱尔西坐在酒桶旁边，正在大声哭叫着。“爱尔西，你为什么哭啊？”丫头问。“啊，”她答道，“我难道没有理由哭吗？如果我跟汉斯结了婚，我们生了一个孩子，他长大了，到这里来取啤酒——那时候这把锄头也许会掉在他头上，把他打死的。”于是丫头说：“我们的爱尔西真聪明啊！”她便在她旁边坐下，也为这祸患而大声哭起来。过了一会儿，丫头还不回来，而楼上的人渴望喝啤酒，父亲就对男仆说：“你跑到地窖里去，看看爱尔西和那丫头在什么地方。”男仆走下去，看见爱尔西和丫头一同坐着哭。他就问：“你们为什么哭啊？”“啊，”爱尔西说，“我难道没有理由哭吗？如果我跟汉斯结了婚，我们生了一个孩子，他长大了，到这里来取啤酒——那时候这把锄头会掉在他头上，把他打死的。”于是男仆说：“我们的爱尔西真聪明啊！”他就在她旁边坐下，也大声哭起来。楼上的人在等男仆回来；但是他老是不来，于是父亲对母亲说：“你跑到地窖里去看看，爱尔西究竟在什么地方。”母亲跑下去，看见他们三个人都在恸哭；她问他们是什么原故；爱尔西就照样告诉她，说倘使她将来的小孩长大了，去取啤酒，而那把锄头掉下来，那么他就要被打死。于是母亲也说：“我们的爱尔西真聪明啊！”她就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哭。父亲在楼上等了一会儿，看见母亲老不回来，而他愈来愈口渴，就说：“我一定要亲自跑到地窖里去，看看爱尔西究竟在什么地方。”他走到地窖里，看见他们一同坐着哭；他问他们是什么缘故；他们对他说，是为了爱尔西的小孩的缘故；如果将来她生下一个孩子来，孩子到地窖里来取啤酒，正好坐在那把锄头下面，而正当他在取啤酒的时候那把锄头掉了下来，那末他就要被打死。父亲听了，说：“啊，爱尔西真聪明啊！”他就坐下来，也跟他们一起哭。那新郎独自在楼上等了长久，而没有一个人回来，他就想：“他们一定是在下面等我；我也得跑下去，看看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他走到地窖里，看见他们五个人坐在那里，在很悲哀地叫喊，恸哭；每一个人想比旁人哭得更悲哀，更响。“究竟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他问。“啊，亲爱的汉斯，”爱尔西说，“如果我们结了婚，生了一个孩子，他长大了，而我们也许叫他到这里来取一点饮料——那时候，如果这把挂在墙上的锄头掉下来，那末他就要被打得脑浆迸出；这样，我们难道没有理由恸哭吗？”“好吧，”汉斯说，“管我的家，并不需要比这更高的智力；既然你是这样聪明的一个爱尔西，我就和你结婚吧。”他牵了她的手，带她到楼上，和她结了婚。

汉斯和她结婚以后不久，他说：“太太，我要出去工作，去赚一点钱来；你到田里去割麦子吧，割了麦子来我们可以做一点面包。”“好的，亲爱的汉斯，我这样做吧。”汉斯出门后，爱尔西替自己烧了一碗很好的羹，带着到田里去。她到了田里，对自己说：“我做什么好呢？还是先割麦子好呢，还是先喝羹好？哦，我还是先喝羹吧。”于是她喝她的羹。她喝饱了以后，又对自己说：“我做什么好呢？还是先割麦子好呢，还是先睡觉好？哦，我还是先睡觉吧。”于是她在麦子中间躺下来，睡着了。汉斯到了家里很久，还不见爱尔西回来；他就说：“我的爱尔西真聪明啊！她工作得真勤谨——她连回家吃饭都忘记了。”但是到了晚上，她还不回来；汉斯就走出去看看她割麦子割得怎么样了；可是他看见她一点都没有割，而躺在麦子中间睡觉。汉斯就急急地跑回家来，带了一个装着小铃的捉鸟用的网去，挂在她周围；她却仍旧睡着。汉斯便跑回家，关上了门，坐在椅子里做他的工作。最后，当天已经很暗的时候，聪明的爱尔西醒来了，她走起来的时候，听见她的周围是一片玎玲玎玲的声音；她每走一步，铃就响一响。于是她害怕起来，她不能够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聪明的爱尔西。她说：“这究竟是我呢，还是不是我？”但是她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好，就站定了一会儿，心中非常疑惑；最后她想：“我还是回家去，问问人家看，这究竟是我呢，还是不是我；他们一定会知道的。”她就跑到她自己的家的门前，可是门是关着的；她就敲敲窗子，叫道：“汉斯，爱尔西在家里吗？”“是的，”汉斯答道，“她在家里。”于是她非常惊骇，说：“啊，天啊！这究竟不是我！”便跑到另一家人家的门前去；但是人们听到了铃的玎玲玎玲的声音，不肯开门；因此她什么地方都不能进去。于是她跑出村子去；而从此之后，没有人再看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