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梁圆回家替片云一家送来了晚饭,送来了晚饭,她又回家拉了两个草和拎来了十斤米。这样,片云全家算解燃眉之急,很显然,这是多亏了好友梁圆的帮助。没有她的帮助,这一下子,冰天雪地的,真的把她给难住了。上哪去弄柴火,上哪去借粮食?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梁圆还真是好妹妹,善解人意,一心帮人,她是个好人啊。
当天晚上,片云全家吃好晚饭,因为天上的雪还在下着,风还在刮着,等梁圆一会儿回了家,片云便和两个女儿洗了洗,关门则早早钻到被子里了。一会,两个女儿睡着了,她则睡在床上睡不着,她在想叶成了。她在想自己在上海和叶成一起生活,一起交谈,一起相亲相爱的情景;她在想在上海大达码头,叶成立在轮船码头上送她和两个女儿上船的情景,以及在作最后道别时的情景。想想这些,她有时开心,有时难过,有时不知不觉泪水将枕头流潮了,真是相思苦,想念难啊,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和体味这离别丈夫的滋味。这种滋味甜酸苦辣,说不清,又道不明,反正,她觉得难过。而且相当难过。就这样,到了下半夜,她才真正睡着,这一觉,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雪还在下着,而且越下越大,一直下到晚,接连下了三天,在这三天的日子里,因为天上下雪,地面结冰,江堤又无法上,其它农活也不好干。片云也只能带带孩子,二女儿还不时间哭着闹着要爸爸。这惹得片云还打了二女儿。二女儿哭了,片云也哭了。这样弄得前后左右邻居都来看热闹,大家都来问长道短,聊着玩。一玩就好长时间,到中午吃中饭,到晚上吃晚饭。没有活干,或不好干活,一天三顿饭还是要吃的,再没有粮食,每顿还要吃一点,总不能全亏了自己的肚子,这日子大伙儿还得慢慢地过下去。
三天以后,又过了二天,地面上的雪开始融化了,渐渐地干了起来。干农活可以开始起来了。队长挨家挨户,根据劳动力大小,开始分工,有上江堤的,这多是些强劳力干的活。当然,也有身体很壮实,又很年轻的女性上江堤。本来队长通知片云上江堤,但片云同他道出了不上江堤的理由,说自己一没农具,刚刚才从上海回到家,二是说自己已经怀上孩子了。这样,队长才肯分一个轻活让她干,这轻活就是到社场仓库捡棉花,也就是把质好的捡在一起,把质差的捡在一起,放在篮中分分档。干这样活的人有三四个妇女。她们有说有笑。干这种活好轻松,但工分却很少,一天下来只有三四分,或五六分工。这样一直干下去,到了年终,全家不缺粮把粮钱才怪呐。所以,照这样下去,片云却不能养活全家三口人的吃饭,当然,要拿高工分,这要看体力,这要看什么活,这要看什么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弱者,还是孕妇。总之,这要看当事人的承受能力。但有些活,你当事人即使有承受能力,队长也不一定分给你干。这些活不是重活,工分却很高,这是一种行政活,脑力活,以及技术活。当然,干这种活的人,有时候跟队长的关系似乎也有关系,亲戚,还是朋友,这都有可能,说不定。
不过,这里我要说的是,片云生产队的队长是个个子长长的年轻人,他人还挺帅,也很知书达理,同情别人。队长名叫黎权,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就这样,片云同三四名妇女干捡棉花的活,从早到晚,就一连干了好几天,什么折啊,捡啊,太阳出来晒啊,翻啊,挑啊,等等又是好几天,才算把这棉花的活真正干完。
片云干这样的活,因为是白天,她也无法照顾两个小孩,所以,她有时把两个小孩放在家中玩,关照她们别出门,河边更不能去,把孩子让她的瞎婆婆照顾,但瞎婆婆眼睛看不到,但她心里清楚,因为她才六十六岁,对孩子大叫大嚷的,要她们别出去玩。片云的瞎婆婆,丈夫五十多岁就坐牢死了,她心中很苦,据说,她这双眼睛,就是从早到晚,夜里继日,不停操劳,思虑,愁苦,才把眼睛烦瞎的。所以,片云的瞎婆婆,也确实可怜,把六个儿女拉扯大不容易,吃尽了人间的苦,苦归苦,但又由于现在病魔缠身,让她常年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因为,她自身痛苦,有时她一人躺在床上又哭又唱的,让人听了好伤感,好难过。片云的这个瞎婆婆,应该是个好婆婆,她虽然眼瞎,但对片云还是特别关心这,关心那,因为片云的丈夫叶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姐姐都成家立业了,这儿因为她们不在家中住,就不一一说了,但二个哥哥,是同片云、叶成他们一起住的,这儿还得说,叶成的大哥叫叶精,二哥叫叶苏,大哥人帅,精明,二哥老实,人样一般。这样一来,叶成无论是从子妹六人,或兄弟三人当中,他的排次都是最小的,因此,他和他的老婆片云,被母亲的惯爱,这似乎是应该的了,是很正常的事了。很可怜,他们这位老母亲却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一天三餐都要人接送,给她打理,给她洗涤,帮助她大小便,这可是件不易完成的事情,但这不易完成的事情,也许会落到叶成和片云身上,但叶成在上海,他不在母亲身边,所以,这副担子,也许只会落到片云身上。当然,养父母,照顾父母,孝敬父母,这是从古到今的传统美德,天经地义。但是,父母儿女多,大家也得分担点才是,这样才显公平公正。可后来的结果却不完全这样的。
片云回家不到二个月,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一起就闹着要分家了,瞎婆婆不同意,结果他们二家闹得不得了,结果,瞎婆婆没有办法,在片云的劝说下,还是把这家给分了。分来的结果是这样的,老大,老二提出拿房屋的后进,一人一间半,再每人二间厢房。为什么他们要提出这样分,因为房屋的后进是七架梁的,大得很,有全套地板,以及全套木制家具,墙壁又是木制板壁,对于这样的分配,开始瞎婆婆是不同意的,认为片云,也就是老三,拿前进三间房是太少了。因为,前进三间房是五架梁,一没全套木制地板,二没全套木制家具,三没有木板板壁,整个房子就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可大哥,大嫂说他们是老大,应该拿后进,二哥,二嫂似乎占了大哥,大嫂的光,说他们是老二,应该拿后进,他们并说,片云是老三,应该拿前进。因而这样,大哥,二哥拿后进的房屋,便成了他们名正言顺的了。
就这样,瞎婆婆在大哥,大嫂;二哥,二嫂的不断吵闹下,才把这个家给分了。但瞎婆婆对大哥,二哥有个要求,说自己暂且跟老大老二过,说,老三不在家,只有片云一个女人和二个孩子在家,照顾她没有这么多精力,说老大老二如果不答应她的要求,这个家就不分。最后,老大老二似乎答应了她的要求,就让老太太在这二户人家轮流过。
这样片云似乎讨巧了一点,对片云一家似乎也是种合情合理,但是,对片云来说,瞎婆婆是照顾了自己,可是,在财产分割上,片云一家却亏了好多。片云嘴上不说,但心中总有很多不平衡。所以,她想过,等丈夫过年回来,要把这分家结果告诉给丈夫,让丈夫也评论评论,这样的分家结果是否合理合情。
因此,从这个时候起,片云像孩子一样,开始一天天的手指头扒啊,看啊,算着过年的日子,盼着很快过年,丈夫好回来。这不仅仅是夫妻团圆,全家团聚,而且想把这分家结果让丈夫去评评,看丈夫怎么说。一个男人撑着天,家中没有男人在身边,就是被人欺。要力没力,受了委屈,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心中想着的那种爱,又没有人来陪伴自己,做女人苦,做个携儿带女的女人,这真的比什么都要苦。难啊,还真难。
就这样,片云一天天的算,一天天的盼,从早到晚,早上盼到中上,中上盼到晚上,一年的过年就快到了。她好不开心,好不快活,因为丈夫快要回来了,自己的情可以倾,自己的苦可以诉,情对丈夫深深的爱,苦向丈夫无尽的诉。在她看来,丈夫就是她最亲最亲的人,丈夫对她来说,是天,是山,是阳光,是雨露,这天他始终为她和孩子撑着,这山他终究是她和孩子的依靠。这阳光和雨露,会让她和孩子好好生活。所以,过年了,这对她来说,就意味着丈夫快回来了。所而,这两天,无论她是走路也好,做事也好,她几乎都哼着欢乐的曲,唱着甜美的歌,期待着过年这美好的日子。有的时候,别人无意中听着她的曲,听到她的歌,不禁地问她:片云,为什么这么高兴,碰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片云就是一句话,要过年了呗!当然,片云高兴,两个女儿也高兴,她们姐妹人虽小,但听着妈妈哼的曲,听到妈妈唱的歌,也一股劲地学着哼,学着唱,这曲调,这歌声,不知什么曲,也不知什么歌,只有两个孩子自己知道。反正,妈妈已经告诉了她们,快过年了,爸爸要回来了。她们前所未有的高兴。她们同妈妈一样,盼啊,想啊,盼着,想着爸爸回来,因为爸爸除了对她们亲切,对她们孩子来说,更重要的就是爸爸会给她们带好多好吃的糖果或饼干,点心什么的。可是,好的预期,却没有好的结果,片云和孩子高兴了一阵子以后,转眼就到年三十晚上了,家家忙着做馒头,打扫除,贴对联,片云却收到了丈夫寄来的一封信,说自己因为过年加班,不能回家过年了。这一信,对片云的打击很大,她那积极热情思念的心,却让她一下子掉入了谷底,在她的心里,一切都是超前的空虚和孤独。当然,这封信,对二个孩子的打击也不小,二女儿还哭着要爸爸呐,她挨了片云的打。但光打也不是事,她还得开导开导两个孩子,但要开导两个孩子,则还要首先开导自己,要让自己理智对待丈夫过年加班,因为丈夫过年加班,这是领导决定了的事情,是国家建设的需要。现在可是大跃进时期,做好自己的工作,这比什么都重要。这样,她思来想去,也总算想通了。她不仅这说服了自己,还把丈夫不回家过年的理由,开导了二个小孩,这样如此,二个小孩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想一想爸爸,一转眼就过去了。不过,作为好妻子,从情感上,片云心中对丈夫因公不能回来过年,心中是委屈,孤独和愁苦,但她在勉强说服了自己,开导了孩子以后,她还要安慰丈夫,鼓励丈夫,让他放心家中,她和二个孩子一切都还好,要他安心工作,争做先进生产者。对此,她给丈夫写了信,信上就这么说了。不过,对于家中分家的事,她却没有告诉丈夫,生怕丈夫为家中事心烦,影响自己的工作。
春节来了,过年了,几天年转眼就过去了,眼看就到第二年的春天,这是家家户户缺粮缺烧的季节,特别是五月份,麦子还没有成熟,这是各家各户最难熬的日子,当然,片云和二个孩子稍微要好一点,因为她的丈夫叶成每月为家里寄钱,她们娘儿三人,可以到集镇上买些米,买点柴回来。再加上,片云挖着萝卜和种些菜,这一家人的日子还算能够维持。不过,日子好些,比别人好些,却不可能让你一人过,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前后左右邻居还会眼红你,还看不得你过上一点比她们好些的日子,他们会不时不刻到片云家借钱借米,可片云仅靠丈夫微薄寄回的工资,哪能支撑着这庞大的队伍?不能,显然是不能的。既然是不能,那片云也只能说家中没有了,那片云说家中没有了,那就固然得罪了这些人,俗话说,借东西给别人,别人借到了,那是一张笑脸,如果别人借不到,那就是一张苦脸,凶脸,一张你无法形容的脸,有的还会误解,忌恨,不知会有哪一天,给你穿小鞋,给你报复。背后会议论你,在张三李四面前说你的坏话,说你这人怎么怎么富;怎么怎么看不起穷人;怎么怎么一辈子都富,这一代富,下一代还富;就这么抽你,有的还会骂你,骂你这,骂你那,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反正你的全家人都有可能被他们全骂到。有的更坏的人,还成帮结伙,唆使别人,让别人都不理你,都不睬你,你说,片云自己都没有了,她又拿什么来借给你,总不能把她的人借你,把她的两个女儿也借给你吧。这哪有这个理,这哪有这个道理啊,没有啊。是啊,这些不通情达理的人,还真正让片云感到为难和痛苦,她心中的忧怜和愁虑,因丈夫不在身边,她还真没有好好倾诉的地方。有时,她忧烦起来,想想还背着孩子,背着任何人,偷偷的哭,偷偷的流泪。做人难,这做人真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