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被人误解,叫人责难的滋味,对片云来说确实也不好受,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片云也坚强了起来,适应了这种种的冷嘲热讽,因为,她把家中的实际情况,及每个月丈夫寄来的微少的工资,都向他们这些人说了,你信就信,如果不信,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你爱说则说,爱骂则骂,这就由你去吧,不然又能怎么样呢?你骂也好,说也罢,我东耳朵听,西耳朵出,一切由你,我当着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什么都没有看到,难阿弥陀佛,不理不睬,得过且过,就算了吧。不然又能怎样,她实在不想再在意这些了。保护自己的身体,这才是她目前唯一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肚里的孩子也快要生了。自己得对肚里的孩子负责,对丈夫负责,对两个女儿负责,对自己整个家庭负责。自己不能,千万不能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伤了自己,自己反正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没有做任何坏事,去骗别人,坑别人,害别人。因此,她自己调正了心态,心胸平衡,唯心静养,维护自己健康的身体。有了好的身体,这就一切都好办了。不是吗?事实也正是这样。
不久,时间过去了两个月,片云因健实的身体,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这让片云高兴极了,她把这高兴的消息,通过写信告诉了丈夫,丈夫也高兴极了,当然,两个还未成年的女儿同样是高兴,他们全家都处在了高兴之中。这样,似乎叶成有后了,这似乎是传统的风俗习惯,每户家庭都想维护,当然,实在生不了儿子,那这传统风俗也只能维护不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随它去了。
片云生下这个男孩,丈夫不在身边,其实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在生小孩时,有丈夫守在身边啊,不用说,这谁都想,有安全,有依靠;有关爱,有体贴;有这吃,有那吃,总而言之,丈夫在身边生小孩,作为女人,这是幸福的,这是无法言语的幸福,无法想象的幸福。因而,片云却没有享到这种幸福,因丈夫不在身边,她生养儿子时,她身边没有其他任何能关心她,照顾她的亲人。能关心她,能照顾她的,则是好姐妹梁圆。是梁圆关心了她,照顾了她。没有梁圆,还真的没有人能关心她和照顾她。对此,片云想起来,她是难过的,有时暗自里还流泪,其实,她是多么的想丈夫啊,然而,客观条件,使她要与丈夫分离,她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自己一个劲的撑,撑下去。
不过,片云在生下这个男孩大概一个月,丈夫叶成请假回来看了她,便给这男孩起名叫叶明。给孩子起了名,全家人一起庆祝叶明的满月酒。但丈夫叶成只在家呆了三天,便回上海了。对片云来说,她需要丈夫,对叶成来说,他也渴望妻子,但客观条件却限定了他们,夫妻只能分居,没有别的其他选择。因为,全家人要好好生存下去。他们有种愿望,一工一农这也许更牢靠点,日子过得应该比常人要好一点。当然,这不是你凭空想象,每天他们一家子可以吃大鱼大肉了,而是苟且能够生存而已。
片云生下叶明,全国正好是三年最为困难时期,每个户口,也只有十五斤粮一个月,这怎么够吃,生存极为艰难。加上稻子的打折,麦子的打折,这粮食就所剩无几了。这样,人们吃了点细粮,那余下的也只有粗粮,可萝卜,青菜,山芋拿来充饥,每家人家怎有那么多的萝卜、青菜、山芋呐?显然是没有这么多的,那人们除了借,可又往哪借?没有借的,那也只有野菜,可野菜又没有食用油,吃了以后,人的心中就是从早到晚的绞痛,痛得人也真受不了。这还有更严重的呐,因为人们经常没有食用油吃,有好些人大便都出不来,真让人心急头痛。是啊,既然大伙生活都是这样的困难,那片云也不例外,她和大伙过同样的日子,但这同样的日子仅指大人,如果把片云家三个小孩算进去,那片云就比一般常人家的大人要艰苦得多,因为,小孩要吃细粮,片云家的三个小孩都要吃细粮,这细粮就十五斤,这哪够?实在不够啊。所以,片云必须将细粮省给三个孩子吃。省下不够又怎么办?片云也只好拿着丈夫寄来的微少工资去集镇上买点米回来吃。但一点点米,又怎能维护这个家啊,难唉,所以,片云的日子,还要比常人更艰难些。她不仅把细粮要省给孩子吃,一些称得上一时的好东好西也得给孩子吃。那么,从这一点上,片云也只能吃着粗粮,干着累活重活,有时,当连粗粮都吃不上的时候,她也只能紧紧裤带,吃着野菜。干着累活重活,惹得自己身体疲惫不堪,一天天地往上撑,一步步地向前走,一点点地往下熬,过着这艰难的日子。
可是,片云过着这艰难的日子,这也算不了什么,两个女儿也结结巴巴能过下去。但是,这出生才一个多月的片云的儿子叶明,他不能吃细粮,更不能吃粗粮,他吃的就是片云的奶水,可片云没有细粮吃,有时候就连粗粮都吃不上,靠吃些野菜,她又哪来的奶水喂她的儿子,她的奶水,就是挤不出的黄水,这下可好,儿子叶明不能不让他活,要让他好好活下来。对此,片云没有办法,只好拿节省下来的米,磨成粉,熬成汤,喂儿子,有的时候,当米粉汤也没了,她没有办法,只好去河里钓鱼,冬天去冰冷的河中摸鱼,熬成汤给儿子喝。有时候,由于天冷,她的手跟脚都害起了冻疮,由于河水的经常浸泡,她的手烂了,脚肿了,溃腐了。
是啊,片云就是在这种艰难困苦中,把儿子叶明慢慢,一天天喂大的。可见,在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应该属于伟大的母亲,这一点都不夸张。是啊,母亲的恩情比海深,比天高,这话一点不假,片云就是这么一个伟大母亲。她无私善良;她无畏坚强;她胸怀坦荡;她不怕吃苦。她的品质;她的个性;她的纯朴;她的精神,让人敬佩和尊重,铭心和传扬。
是啊,片云不仅善待儿子,而且还是一个最具有孝敬心的好媳妇。
片云回家二年还不到,叶成的大哥,二哥就把照顾老太太的事情又一次放到台子上来了,说他们儿女多,经济又困难,又没有人在外工作拿工资,说他们已无这个能力再照顾老太太了,而这时的老太太除了卧床不起,一天三顿要人照顾,要送饭,要端菜;要拿碗,要拿盆;要端汤,要打水,要喂又要洗,尿和便都流到床上,精神还出现了问题,她已分不清事理,分不清谁是谁。他们说片云家叶成在上海工作,经济条件好,要求把老太太让片云来照顾,老太太说好让大哥,二哥照顾她的,那现在老太太已无正常的意识能力了,大哥,二哥就直接把照顾老太太的事情推给片云。片云心中有委屈,但看看老太太又可怜,于是,她便把照顾老太太的事答应了下来。但片云似乎没有想过,这是自己跟自己设了套,把老太太让她一人照顾,这是件又脏又累的活,人家都干不了,又何况她自己还是一个人,这么大的一个老太太,帮她小便,大便,翻身托起,这真的还要股劲,没有力气还真的干不了。这就不要说,多一个人口多一口饭了。可是,片云还是毅然这么干了,她有时实在拉不动老太太,她也只好请隔壁邻居帮一下忙。片云善待老太太,帮她洗,帮她脱,帮她穿,帮她端汤端水,递茶送饭,从没怨言过。因为老太太这是叶成的妈妈,叶成的妈妈就是她的妈妈,她不能,千万不能亏了这位老母亲。她想老太太也是没有法子,再说,她什么也不知道了,可怜父母生儿育女,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不就是为了老了有人照顾,养老送终吗?对此,她照顾老太太,除了没有怨言,她有时心慈还会为老太太流泪。有时变得还挺伤感动情。片云就是这么一个人,把好处,把善良,把孝心,把真情,把实感给予别人的人。片云就在这样的艰难困苦中,又携儿,又待女的,精心照料老太太,帮助老太太安享晚年,度过余生。老太太感谢上天,前世修缘给她家娶了这么一又能干,又善良,又有孝心的好媳妇。
就这样,在片云的精心,不辞辛苦的照料下,老太太二年以后度过了她的余生。老太太死了,大哥和二哥都提出家中人口多,有困难,没有钱拿出来给老太太办后事,说片云的丈夫叶成在上海,有工资,条件比他们家好,办老太太后事的钱,全由片云家出。片云没办法,说什么都有苦说不出,丈夫就这么点点微薄的工资,自己还要留着点开销,寄回家的也就所剩无几,可这所剩无几的钱,这要负担三个孩子的开销。片云把这些情况都跟大哥,二哥说了,大娘,二娘就是一个鼻孔出气,一句话:我们没钱,你看着办!那怎么办?老太太的事情还要办啦,不能把老太太一直放在家中啦,就是借债借钱,也要让老太太走得安心啊。所以,片云决定,不要大哥二哥一分钱,想方设法也要把老太太的后事给办好。丈夫叶成为此不服气,还要向大哥二哥争钱,要他们也要为老太太办后事拿些钱来负担一点,大哥二哥急着还要和他打架,他们实在是无理之取,他们就是没钱。对此,为免于冲突,片云说服了丈夫,借钱把老太太的后事给办了。
片云就是这么一个人,她不图名,不为利,只恨家中没有,如果家中有了,她会用善良的心去帮助任何人,去对待任何人。老太太就这么走了。在别人眼里,片云这下甩掉了一个包袱。但对片云来说,她好像心中失去许多,一个活生生的,善良的人,就这么没有了,永远消失在这个大千世界之中,她说什么心中都不能平衡下来,她有时伤感,有时伤心,有时流泪,有时哭泣。她好像老太太的身影,常常浮现在她脑海里,还不时听她说话,听她唱歌,听她安慰,听她关爱。多好而又善良的老太太,她永远活在她的心中,始终留在她的记忆里。
时间过了一年,那时整个中国都在精简下放工人,叶成不甘寂寞单调的单身生活,在片云带着三岁多的儿子去上海看他,他就心中痒痒的,蠢蠢欲动,他向片云提出了想下放回家的请求,他的这一请求被片云拒绝了,片云对他说,你怎么这么傻啊?人家想到上海来都来不了,你工作好好的,干吗要回来?叶成很干脆,他一句话说,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和孩子。片云说,你想我和孩子,这,我们不是来了吗?你们来了,过几天还得回去,我不还是一个人,叶成难过说。片云望望丈夫说,我知道你想我和孩子,其实我和孩子也很想你,但想归想,这日子还得好好过,没有钱,咱一家老小吃什么?叶成说,我们可以养鸡养鸭,养猪种菜种瓜果,反正,别人在农村能做到的事,能干的活,我也能做,我也能干,好吧,同意我回去,我们一起干活,一起吃饭,全家人每天团聚在一起,那是多好啊!片云看了看叶成,不开心地说,你说得也对,但我绝对不能让你回农村!叶成也不开心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回去?我回去可以照顾到你和孩子,这难道不好吗?这时片云望了望丈夫说,好,这比什么都好!我和孩子有你照顾这该多好啊,我心中也是这么想,谁不想丈夫在身边,谁不想天天听到孩子叫你声爸爸,但我不能,我不能让你回农村,你知道不知道农村生活有多苦,你大哥,二哥挖地沟,每天凌晨四点多起床,有时更早,一直到晚上十一时,腰酸背痛,又苦又累。他们挑猪灰,挑稻把,都是二三百斤,你挑得动吗?整日整夜的忙,整日整夜的苦,这是一天二天吗?这到头来,还赚不到钱,这是要一辈子陷在农村的呀!我和孩子苦一点不要紧,但你不能苦,我不让你回农村,这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这个家,你明白我的心吗?你是千万不能会农村的,你还不知道,这队里的人有多精明,有多杂,你要是回农村了,你不但讨不了什么巧,一些脏活,累活会一直轮到你,你明白不明白?听我的话,你不能回农村,为了我,也为了孩子,坚持在上海,安安心心的工作。一工一农,农村指望不了,我们还要指望上海。否则,你也回农村了,我们什么指望都没有了。叶成,听我劝,不能回农村。
这样,叶成在片云苦口婆心的劝导下,他也只好答应不回农村,留在上海工作。但有一条,他和片云提出来了,说,如果我不在家,你回家时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把叶明待好,不允许出任何差错,说,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是我们的命根子。是叶家传宗接代的根。这看得出,可以想象,叶成和片云一样,很惯自己的儿子,非常的惯,不是吗?他给儿子除了买了很多的营养品,还给儿子买了好多玩具。说实在的,他盼望着儿子快快长大。可话说来,谁不想自己的儿子快快长大,别人家所有有儿子的人家不想,还是片云不想?片云和丈夫一个心态,她也在想,也在想儿子快快长大,但想归想,可儿子还得一天天的待,一天天的养,他慢慢会长大。然而,儿子一天天长,一天天养,一天天待,这也绝非易事,稍作疏忽,这可能就会出事情,出差错,好险的事就会发生。不说假话,这真的会发生。这事还真的发生在片云的儿子叶明身上。那是叶明六岁那年的春天,麦子已抽粒,片云家门前的红花草已都被割掉,田间做成了小秧田,门前的河水也都上满了水。片云早上和大女儿在屋后的自留地破土种菜,没有把叶明锁在家中房间,或带到自留地自己身边一边种菜,一边看着他,而把他一人放在家门前玩。叶明这下玩出祸来了,他从家门口,一直玩到田间,再从田间一直玩到河边,在河边用手,用条棍,在涨满河水中的河边上戏弄水来,不慎,一不小心掉入冰冷的河水中,在这紧张时刻,叶明还算聪明,他先用小手一把抓住河边上的茅草,随后又用小手攀抓河边上的小树枝,自己挣扎着往河边路上爬,但爬来爬去,他都无这个力气爬到河边路上来,在前后左右都没有一个人看到的情况下,他忍不住地哇哇地哭了起来,他幼小的心灵期盼着马上有人发现自己,马上有人来救他,然而,他哭得很厉害,哭的声音很高,他不想自己被河水吞没,他要看到这美好世界,好好活下去,好好的吃,好好的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