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竹桥讲到这,心里也是很难过的,他的思绪又回到当初见到李冀津时。
自从李冀津拜王竹桥为老师,勤奋加好学,越发的被别人比作王竹桥的缩小版。
他就被一些人捧着毕了业,兴冲冲的来找王竹桥,想要表达自己的感谢。
那天他和王竹桥在屋里一同坐着,王竹桥想要知道李冀津接下来的打算。
“老师,我考了律师证后想要去当一名律师,给更多需要的人做辩护。”李冀津眼睛亮亮的很兴奋的说。
“那你家里父亲为你争取的那份工作呢?”王竹桥问他。
“那份工作什么人都能干的,我父亲不也是一直干的很好,再说当了律师钱也会挣得很多。”李冀津小声地嘟囔说完最后一句话。
在他内心里他还是很兴奋的,他觉得自己能当一名律师是给王竹桥争光了。
王竹桥听他说的时候,心里已经很不舒服,他是承诺给李宝根的,要给李宝根培养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他声音里就有些严厉地说:“李冀津,你当初的愿望只是想做一名法医,去给人们解决心里阴暗的沉积,给那些需要的人一份光明。”
他讲到这的时候见李冀津的脸红了,心里有些不忍,就又觉得自己说的有些严厉了。
他换了口气说道:“你看,以你现在的资历更适合去你父亲那,那里的舞台一直等着你。”
李冀津感觉出他的不悦,心里也很不舒服的,他心里有些不忿,想要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
他说道:“老师,您当初看好我,不也是想要我做大事,想要我能出息吗?”
不过他的心里还有一个声音:“我有更高的舞台为什么不上去呢?”
王竹桥声音里的火花跳了跳,他说:“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舞台上领舞的,当初我培养你也是遵从你父亲的意愿。”
李冀津不说话,他知道,自己这两年的生活费里有王竹桥给的。
两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考虑问题,时间就停留了几分钟。
后来王竹桥发现李冀津的头低下,又见他脸颊那也有些窘色,嘴角那抿了几次都没有发出声。
便也不想再说他了,他也很心疼这个一直在努力的孩子。
谁知道,李冀津回家不久后居然真的去当了一名律师。
王竹桥心里很愧疚,是自责的愧疚,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李宝根。
当初李宝根是那么的相信自己,自己也答应能让李冀津学业完成后回朝阳镇。
一直到后来,李冀津因为一个案件失误,不在接受刑事案了。
王竹桥更是后悔,自己没有在李冀津徘徊时站在他身边,而是和那些在他面前说李冀津的人一起看热闹。
江北听完那个典故就知道,老师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当初看错了人,更不愿承认李冀津没有按照他心里的样子发展,他是有责任的。
其实王竹桥今天讲的典故,是在自责,也是在警告江北。
他是把自己当做那看台底下的观众,鼓着掌看猴耍戏,荒唐的哄笑猴子的奸猾而忘了自己是这个猴子的主人,这是对他更大的侮辱。
江北懂,王竹桥是不想江北也是只会鼓掌的人,或者是那只猴子。
江北安慰着说:“老师,这也不能说是您的责任,做人和做学问有的时候是不能同时进行的。”
王竹桥摇摇头,他不仅是因为这个,他眼前又出现了那个雨天。
李宝根晕倒前的样子,自己被一股很大力量推开时,回头看到的情景。
过了一会,王竹桥眼睛酸涩,他又慢慢的说:“他太精明了。”
紧接着王竹桥声音里有着惆怅,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说道:“江北啊,你去做律师,还需要几个契机……”
王竹桥咽下去的话没有说出来,就是李冀津身上有一种看似清高的圆滑,江北是学不来的。
老师说这话时,烟灰正好掉落下来,落在他的脚上,老师的脚一动未动。
那天老师穿着网眼拖鞋,脚是裸着的,烟灰是带着热度的。
王竹桥坐在那,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多年以前的画面。
一个女人绝望憔悴的走在雨中,黑暗里独行的样子很是让人心酸。
她一张一翕的嘴,问着同样的一句话,在王竹桥的耳边回荡。
这些年他一直因为自己没有去帮助她而难过自责,他一直想要去问李宝根,这个女人怎么样了。
还有他基本能肯定在教室里的角落那多出来的一个人,只是模样有些模糊。
这些他还不能说给江北,他喜欢肯定的东西。
王竹桥抽出笔,思考了下后开始写一封信。
他是要把江北推荐给李冀津,毕竟一个没毕业的人是不会被人看好的。
这会功夫江北才仔细的翻看手里的纸张,眉头越来越紧。
旧报纸上有则新闻。
是一家慈善机构新建的孤儿院图片,在一处斜坡的地方有一片砖瓦结构的平房。
江北心里“咯噔”一下,有那么一点熟悉,就像梦里去过一样。
报纸的另一面就是那个黎樾山的寻人启事。
王竹桥只写了个开头,他不想让李冀津知道,江北是有目的去的。
自己该怎样的和和李冀津说江北呢?王竹桥就抬头去看江北。
他见江北在看那份报纸,皱着眉头很认真的模样,他笑了,自己这回没看错人。
“老师,这件事和您多年前见到的那个女人会不会有关系呢?”江北见老师在看他,就轻声地说。
江北是想问王竹桥,那个雨中的女人是不是这个寻人启事的人。
“是啊,有没有关联呢?我那时也年轻,忘了自己是一名老师。”王竹桥喃喃自语的声音里有了晦涩。
他心里一直很自责,自己那时若再努力一下,可能那个女人的转身就不是绝望了。
王竹桥没有和江北说过,他因为别人家的家务事差点伤了人。
“我是见过这个女人的,只可惜我好像也做错了事……”王竹桥又讲了自己当年一件轻率的事。
王竹桥第二次去看李宝根的时候是遇到过那个女人的,那个女人带着一个很小的孩子。
他们身后破旧的房屋和两个人身形很像,都是乱蓬蓬的,站在一个风雨飘摇的街口前。
房屋墙是灰黑色的,细缝里长出来的乱草堆在风雨来之前慌乱地摇摆,和他们身上的衣服一样破烂不堪的混为一体。
脸色蜡黄的女人似乎还认得王竹桥,她想要向前的腿没有抬起来身体就歪斜了几下。
王竹桥感觉到,女人像是受了伤。
“你是来普法的老师吗?你能救人吗?”女人见到有个陌生人,就用手撩了自己的头发。
她的口里吐出不清晰的声音,干净的脸上略微浮肿,很明显是被人打过的样子。
王竹桥站住,女人的浮肿让他心里有些惊恐,是谁这样对这个女人呀?不是说她会很受人疼爱的吗?
女人被王竹桥的惊恐镇了一下,她呆滞的辨认,以为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体微胖的四十几岁的男人手里拿着棍棒从王竹桥身后走过。
这个男人长得还是很不错的,只是眼睛里有些凶,他口里骂咧咧的,原本的面目也因为粗俗显得很狰狞。
“你倒是刚硬啊,又站起来了,到底说不说?那个野男人去哪了?”胖男人说着手里的棍棒真的打在女人的身上。
女人身边那个小孩子一直没有哭出声的呆呆看着,吓傻了的看向那个男人。
小孩的脸上是一种苍白的凉,小手紧紧地拉住女人的衣角。
王竹桥发现小孩的腿和身子一直在发抖,看得出来,小孩子早就被男人的模样吓着过了,他是吓得不敢哭出声。
女人站在那就是不说话,瞪大眼睛死死的看男人。
王竹桥心里突然想到那天雨中的女人,那种执着的寻找,泥水里的倔强,是一种弹尽粮绝的绝望。
他气的一步迈过去就要和那个男人理论,甚至想要夺过木棍打几下那个嚣张的男人。
一旁有两个看热闹的男人不认识王竹桥,见他的衣着就知道他不是本地人,便一把拉住了他。
“哎,你这人啊,这可是人家家务事,清官都难断啊。”
“就是,人家堂哥是这里的头,你管不了的。”
两个男人推搡一下王竹桥,想让他站到旁边,躲开那个胖男人骂骂咧咧的唾沫。
谁知这两人使劲太大,瘦弱的王竹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边正好是一堆垃圾。
本来还对周围有指望的女人,见到周围的冷漠,鼻腔里冷哼了一声。
她突然疯了一样的扑向那个男人,她不是趔趄的扑过去,是像英雄一样,把自己当做一枚手榴弹投出去的。
绝望地都来不及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孩子,那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最后一次尊严的反扑。
男人也被这突然的意外吓了一跳,他居然不知所措的倒退了几步,被女人撞倒在地上,离王竹桥很近。
缩蜷在地上的女人脸上渗出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女人的绝望彻底激怒了王竹桥的自尊,王竹桥的眼睛突然红了,鼻子发酸的有点疼。
他顺手在垃圾堆里捡起一块碎砖头,狠狠的照着近在眼前的男人脸上丢去。
倒地的男人一手捂住头,鲜血从指缝那里流出来,他愣住一下后就像恶魔一样起身,要向王竹桥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