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期望她不要中间醒来,要是发现她自作主张赶走了尼泊尔师傅,不知道会不会怪她。
她想尽快画完,但又为难,海娜看上去简单,可要是把花纹画得和第一朵一样,实在是个难事,况且这是在普拉达娜身上,不是画布,柔软的皮肤,不是作画的好地方。
画了一个小时,伴随着普拉达娜熟睡的呼吸声,幸好她没有醒来。
朝阳看着那幅海娜,妖艳的莲花,开在她背后,像是宇宙中的黑洞,只需一眼便会将人吸入,万劫不复。她放下画笔,终于完成了。
莲花有佛性,不知道普拉达娜知不知道。
普拉达娜光洁白皙的后背在画室昏暗的光线下宛如一块莹莹的宝石,是藏在蜗牛壳里的嫩肉,没有任何阻挡,此时她手无寸铁,她睡得这样熟,像是西方古画上的圣洁女神。
朝阳慢慢退出了画室,在门外碰见了塞西尔。
塞西尔问她,“为什么那个人只画了一半?”
朝阳老实告诉她,他在吃普拉达娜的豆腐。塞西尔似乎在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倏尔,她微微一笑。
“我没有骗你,我亲眼看见的。“
塞西尔点头,“我已经让人送他走了。”
“别告诉普拉达娜,免得她闹脾气。”
塞西尔愣了一下,像是在低头沉思,等她再抬起头,朝阳已经去了别墅后面的花房,她一向喜欢去那里看花,那也是别墅附近唯一阳光充足的地方,这里的人都像是吸血鬼,唯独她不一样,她在找光,无论在哪里,好像都在找光。
塞西尔想提醒她,在薜荔别墅,寻光是一件危险的事。
算了,由着她去吧,总有一天,她会乖乖呆在黑暗中,那时候她才会明白,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
塞西尔推开门,不出意外,普拉达娜睁着眼。
“你一直都醒着?”
“不然呢?”
塞西尔笑了,“你是年长了些,手段没有以前激进了。”
普拉达娜把后背朝向她,“画得如何?”
塞西尔摇头,实话实说,“第三朵很丑。”
普拉达娜穿上衬衫,将长发从衣襟里甩出,“你没有鉴赏能力。”
“许士潜如果知道,不会是件好事。”
普拉达娜赞同,“说的没错。”
“你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不用总是提醒我。”
“不值当,为了一个她,坏了一整局棋,你会后悔。”
塞西尔觉得她不会乖乖听话,继续说,“她什么都不如你,一根手指也比不上你,实在浅薄得可笑。”
普拉达娜低眉笑道,“是啊,她什么都不如我。”
但她无法抗拒被她护在手心里的感觉,被人毫无芥蒂、不带算计地守护着。
朝阳不知道,当她的手触碰她的肌肤,普拉达娜听见了画室中涌动的情欲,如同莲花绽放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忍住了想要看她眼睛的冲动,她怕惊动胆小的她。
“我是后悔了。”普拉达娜说。
塞西尔说,“那就好,还来得及。”
“我后悔没有在她和许士潜结婚那天回来,这样的话,我就不会错过了她的婚礼。也后悔没有早点让许士潜结婚,这样也许我就可以早点遇见她了。”
塞西尔深觉疲惫,她说的话都被她当成耳边风了。
“我不希望你受伤害,你要明白三件事,第一件,她不是男人,你的美貌对她而言就打了个对折,没有任何迷惑性和吸引力。第二件,她爱许士潜,这是毋庸置疑的。第三件,她太倔强,我能看出,她想维持她婚姻的纯洁性,这样的她,你无法撼动。”
普拉达娜看着满室的画,其中有几幅是朝阳的未完成品,她总是喜欢半途而废,所以有好几幅都没有画完。
“我第一次见她,别墅外有光涌入,我觉得很刺眼,我看不清她,想要闭上眼,但我没有,我睁大了眼,看她和你一起粉刷篱笆。”
“Platane,要是你想,我们还可以回到巴黎去,和以前一样生活。”
“许士潜不会放我离开了,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
塞西尔坐在她手边,“我会想办法。”
一如既往,她永远会帮她。
“我杀了许士潜,得了自由,她会爱我吗?”
塞西尔心中一惊,“你在说什么!”
“说笑的。”
“我不管你是说笑还是认真,你首先要保护好自己,爱许士潜也好,或是朝阳,都无所谓,但当你决定把心交出去的那一刻,就注定你放下了武器,那是最危险的。抛弃盔甲盾牌和你的手枪,你就变成了傻瓜。”
普拉达娜发誓,“我不会死,绝对不会。”
“你的命,我用了很大力气才救回来,所以请你识趣点。”塞西尔说。
她靠在塞西尔肩膀上,“我死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知道。”
她金红色的头发擦着她的脖颈,塞西尔轻轻拍着她的背。
陆应佩来找朝阳的那个晚上喝了很多酒,她说是从G省来找她,其实朝阳没有那么傻,一准猜到她是来找袁寒。
她喝了那么多酒,朝阳几乎都抱不动她,从酒吧出来的路上她寸步难行。只好走着歇着,她把陆应佩先扶在一个椅子上,喘了口气,正想继续把她拖出去,却被一个人叫住。
要不是离得近,朝阳根本听不见嘈杂的音乐声里有人在叫她。
侯清人拉住她,“朝阳,真的是你?”
朝阳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陆应佩,一边和侯清人说话,“经理,你怎么在这里,谈生意吗?”
她说不是,“就只是来玩。”
看出她心情不好,朝阳又不知怎么说话安慰,“那你现在要走了吗,我送你回家?”
朝阳抬起手臂扶她,左边腕子上一只猫儿刺青不甚扎眼,却也吸引了侯清人的目光。
这时她想起了朝阳是宋观的学生。
按捺住疑问和怒气,“你这刺青,以前好像没有?”
朝阳正想回答,陆应佩呕的一声就要吐出来,她连忙把陆应佩往厕所拉,打开了水龙头让她漱口。
侯清人在厕所外面等她们,朝阳以为她会先走,但她好像格外有耐心,对着陆应佩这个酒鬼也没有多说什么。
侯清人见她们出来还搭了把手,“那个刺青……很好看,在哪里刺的,我回头也去刺一个。”
朝阳说不是,“这只是画上去的,颜色虽然和刺青很像,但只是调出来的。”
侯清人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猫儿刺青,日夜折磨她的神志。
“画的?很别致。”
“对啊,这是我一个——”她正想说是一个朋友画的图形,转念改口说,“一个下午闲着无事,就画着玩。”
“从哪儿看见的图形?”
几乎是质问,朝阳不是傻子,已经发现了她不对劲。
这是普拉达娜按照她腕子上的猫形画在她腕子上的,不同的是,普拉达娜的猫儿在右边腕子上,而她的却在左边腕子上。
侯清人冷笑一声,“宋老师常常提起你,虽然实习结束了,但记得要是有时间,别忘了来我们家里做客。”
朝阳看她脸色不好,心想应该拒绝,“我……”
“改天约吧,我做好吃的给你。”
上司对离职下级,长辈对晚辈,双重身份都让朝阳感觉到了压迫感,明明是一种照顾和礼貌,可朝阳就是没来由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