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nnet 44

If the dull substance of my flesh were thought,

Injurious distance should not stop my way;

For then, despite of space, I would be brought

From limits far remote, where thou dost stay;

No matter then although my foot did stand

Upon the farthest earth removed from thee,

For nimble thought can jump both sea and land

As soon as think the place where he would be.

But ah, thought kills me, that I am not thought,

To leap large lengths of miles when thou art gone,

But that so much of earth and water wrought,

I must attend time's leisure with my moan;

Receiving nought by elements so slow

But heavy tears, badges of either's woe.

爱是积极的,最可怕的是丧失爱的能力。其实,莎士比亚不就是在十四行诗中不断呈现他巨大的、打不垮、挫不败的爱的能力吗?本诗是诗人思念之作的第2首。诗人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像思想一般轻灵飘逸,不被局限在沉重的肉体中。

这里有一个背景知识需要普及,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们相信四大元素构成了一切物质,这也是罗马诗人奥维德提出的观点,即物质由土、水、风(空气)、火四大元素构成,其中土和水因为重浊而下沉,空气与火则因其轻灵而上升。在这首诗中,诗人认为自己的肉身受困于土和水这两种重浊元素,而思想则属于轻灵元素。

第1、2行中,诗人感慨:“如果我笨重的肉体是思想,那么害人的距离就无法阻挡我。”此处距离的修饰词用了“injurious”,其实害人的是时间,即肉体跨越距离需要的漫长时间,这种延误令相思深重的人感到不快,故形容远距离为害人的。

此后诗人解释道:“这样,我可以不顾空间差异,从遥远处赶到你在的地方。因为虽然我的脚站在距离你非常遥远的地方,一想到能到达的地方,敏捷的思维可以跃过大海和陆地。”

从第9行开始,诗人的想象和假设结束,回到了现实:“哎呀,一想到自己不是思想,这想法简直要杀死我。”(第9行)此处略显模糊的是两个“thought”,第1个“thought”是想法,第2个“thought”可解释为思想,即想到自己不是思想的想法。表述稍显拗口,可是情绪令人动容,这种能杀死诗人的想法在于,他既然不是思想,就无法飞渡关山来到友人的身旁,无法时刻追随,更令诗人丧气的是:“而我只是土和水做成的,我只能时时叹息,等待相逢。”(第11—12行)

此后两行令人费解之处就在于今日的读者可能会缺乏四大元素的语境知识,第13行中的“elements”可以解释为两种重浊的元素,即土和水,它们是“迟钝的”(slow),因此诗人的感叹在于:“我这肉身是如此迟钝的两种元素,没有什么价值,除了重浊的泪水,两者的悲哀的标记。”诗人的痛苦在于,他认为自己的肉身深陷于土和水的重浊元素中。如果继续读下一首十四行,读者会明白诗人会继续就另外两种轻灵元素进行表达,这里暂时不论。不过最后一行的“两者的痛苦”(either's woe)存疑,它可以被理解为肉体受限于这两种元素,而它们自有沉重的悲哀;但也有解释认为两者是诗人和友人,即肉体不能随意追随,情感的双方自然感到悲哀。

情感的维持需要彼此的相处,分离难免令人感慨,同时也是相思的促因。民间传说中被王母娘娘硬生生分隔的牛郎和织女还要有鹊桥会,这个故事也成为人间分处两地的恋人寄情相思、希冀重逢的用典。同样,这首诗表达了相思中普遍的愿望和遐想,即希望身体能像思维一样轻灵飞扬,可以随时飞到爱人的身旁。无奈沉重的肉体仿佛完整的物质失去了半数的构成元素,而偏偏最轻灵的部分——空气和火(下一首十四行诗中,分别寓意思想和渴望)却已经失却。离开了爱人的诗人,在诗歌的表达中宛若行尸走肉,徒留沉重污浊的肉体,这是诗人的表述,事实如此吗?

当然不是,否则何来如此传神激扬的诗篇?我们得益于如此分离中的情思,吟诵着要穿越空间的思绪,同时明白这诗情其实也穿越了时间。反正我的内心倒是有些歉疚、促黠地生出了点不合时宜的观点,第一个跳出来的竟然是:相见不如思念。

思念,在以为自己只剩一具毫无价值的沉重肉体时,诗情却不断飞扬,不断挣脱,不断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