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曰:“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此寥寥数字,实不知历过几许经验得来。唐末藩镇之祸,全国大乱四十年,杀人不可以数计,在历史上成一大事件,后世引为殷鉴。原其动机,实肃宗启之。在不解名器之为用者视之,几谓微细不足道。岂有他哉,不学无术而已。至德二年,平卢节度使王元志死,上遣使传谕,谓视军中所欲立者授以旌节。裨将李怀玉推侯希逸,因以为节度副使。自兹以往,诸镇之逐节度使者踵相接,朝廷之威信扫地以尽,于是天下大乱。此与利用学生驱逐学校教职员之事故颇相类。年来非已自食其果报矣乎?慎之哉!

晚唐文宗太和二年,诏举贤良方正。刘8对策,于时局痛下针砭。其指斥藩镇之一段曰:“首一戴武弁,视文吏如仇雠。足一蹈军门,视农夫如草芥。谋不足以剪除凶逆,而诈足以抑扬威福。勇不足以镇卫社稷,而暴足以侵轶里闾。”此一段文章,竟活画今日军阀之面目。晚唐藩镇之乱,以迄于五代,凡百年。然则生当今日而望重睹太平,不略嫌太早也耶?吾为此惧。刘8乃昌平人,主试者以其策论之伤时而黜之。同时应举而中选者共二十有二人。其中有名李者,愤然曰:“刘8下第,我辈登科,能勿汗颜?”亦可见当日之舆论矣。

宋太祖怵于晚唐五代之乱,刻意裁抑军人。然而右文过甚,致外患之来,无以为御,后卒以此覆其宗,固无论矣。即仁宗之世,以一侬智高,亦且披靡两广,守土者闻风而遁,日下数城,至劳朝廷重臣,仅乃平之。当时狄青督师南下,交趾遣使请求会兵,助我平乱,狄青严词拒绝。其上朝廷札子中有一语曰:“假兵于外以除内寇,非我利也。”名臣谋国,其远略实有迈于常人。独惜今之执政者,无暇读书,可奈何?

范文正守杭,子弟知其有退志,乘间请治第于洛阳,树园圃为逸老地。范曰:“人苟有道义之乐,形骸可外,况居室乎?……且西都士大夫园林相望,为主人者莫得常游,而谁独障吾游者?岂必有诸己而后为乐耶?”其阔达诚不可及。“为主人者莫得常游”一语,千古如一,真有意思。惜今之达官贵人,富商大贾,亦无暇读书,遂令九百年前,有人断决其终身而不自觉,实属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