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号,时间过得很快,距离岁考的时间只有三天了。
今天周有林首先带着周天泽去了保生那里报道,按照以往的惯例,给了保生一些银钱,送给保生的钱称之为送蛰敬若干。
然后又驾着马车拉着周天泽、秦坚去了贡院(考场),提前熟悉3天后的考试环境。
考试的地点在省府最大的书院青甫书院,按照惯例,会在考前的三天开放考场,以便考生熟悉环境。
刚到青甫书院,周天泽等人便看到书院外围着一群书生,他们手里比划着,嘴上说着什么,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事情。
“咦,前面那些人在干什么?”秦坚一双浮肿带着黑眼圈的眼睛看着前面的书生发出疑问。
“难道,今年的院试又添加了什么新的政策?”秦坚随后又不确定道。
“走,咱也过去看看。”周有林也很好奇。
到了地方,周有林碰到了一个熟人,正是聂广生。聂广生虽是一个书生,但他身高接近六尺,站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周有林一眼就认出了他。
周有林上去跟聂广生打了个招呼,再次碰到周有林,聂广生也是很激动,再次鞠身行了一礼。
这次聂广生身边的仆人柳新不在,身边多了一个体面的书生。
据聂广生介绍,这位书生名叫谢恒,字亦庄,正是聂广生之前提到的挚友。
谢恒也是对着周有林双手作揖,表达对其好友路上援助的感激。
周有林摆了摆手,随后正色道:“我刚下马车便看到大家围观在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难道跟三天后的院试有关吗?”
“非也!”谢恒摇了摇头。
“一言难尽,你们还是自己看,简直岂有此理!”聂广生咬牙切齿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愤怒之情尽显脸上。
听了他们的话,周天泽也是好奇心大起,于是周有林一干人挤进了内围,只见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白纸黑字揭贴,他们抬头认真看了起来,内容如下:
“自洋人来府传教以来,劣绩累累,作恶多端,诋毁圣人在先,低价强买私塾、民房改建教堂在后,而后又公然召集恶霸地痞欺男霸女,更甚者拐骗幼童稚孩,众百姓皆愤愤不平,要求官府关闭洋人教堂,将洋夷绳之于法。
民愤滔天,如官府无视,在此号召众人学金坪县反教揭贴,约期一起捣毁洋夷教堂,驱逐洋夷,众人齐心,其利断金!
毁教堂!灭洋教!驱逐洋夷,还我太平!”
大家看完了揭贴上面的内容,很快也就明白了,如金坪县一样,这里的洋教也是劣迹斑斑,被大家深恶痛绝,前段时间金坪县反教揭贴已经在省府传了开来,大家也想像金坪县那样,利用揭贴号召众人反教,把洋教士赶出省府。
“又是洋人,又是洋教!咱大清国真的该好好管教管教这些洋人了,尤其是这洋人的教堂,真是害民不浅!”周有林摇头叹息道。
“管教洋人?呵,那些洋大人不来管教咱大清那就得拜佛烧高香了。”
“你看官府敢管吗?他们不敢,别说他们了,就算北京城的皇帝老佛爷也不敢。”旁边的一书生嘲讽冷笑道。
“六子,别胡说八道,慎言,小心丢了脑袋!”另外一个书生拉着这个小名叫六子的书生衣袖,示意他赶紧住口。
“岂有此理!管他是英吉利还是佛兰西人,在咱大清的土地上,就得遵守咱大清的律法,岂能任这些红毛洋夷为非作歹,逍遥法外。”
聂广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义愤填膺道。
从他的语气和神态看的出来他对这洋人也是深恶痛绝。
“你说的简单,人家背后有坚船利炮,咱大清拿什么跟人家比,靠嘴皮子吗?”六子一旁泼冷水。
“六子少说两句。”他一旁的友人又紧张地劝导了起来。
“他洋人有坚船利炮,咱大清有四万万子民!!!”
聂广生铿锵有力道。
“好!”
“说得好!”
旁边有人附和对聂广生的话叫好。
“他洋夷为何在咱大清的土地上如此嚣张,还不是看低咱们,觉得咱们软弱好欺负,咱们团结起来给洋人一点颜色看看,要让洋人知道咱大清的子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又有一书生站了出来开口道。
“对!咱不能涨洋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就像金坪县那样,大家团结一致声威浩荡,洋人自然不敢再嚣张!”越来越多的人附和。
六子词穷,亦或者是因为大家的气势,不再多说,随朋友退场离开。
一旁的周天泽又多看了一眼聂广生,高高瘦瘦的聂广生在周天泽第一印象中是个儒雅随和的书生,刚刚聂广生嘴中脱口而出的话,让周天泽对他的印象又有些改变。
秦坚至始至终保持沉默,存在感很低,他跟周天泽一样也是从周坪镇出来的自然对这洋教也是痛恨,但在这样的场合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尽管有几次他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也没人注意到他。
“聂兄的话令人醍醐灌顶,但还请聂兄先冷静,大家不妨先到衙门请愿,请求官府主持公道,等岁考结束,看衙门那边怎么处理,那时候再做决定不迟,当前大家还是岁考为主,先准备岁考才是。”周有林善意提醒道。
“周兄的话在理,岁考眼看在及,大家还是先全力准备岁考。”谢恒也是同意道。
聂广生点了点头,周有林又询问了周天泽是否要进书院看看,周天泽摇了摇头,贡院只要你路熟悉,考试那天不要迟到,一般没啥问题,毕竟书院就这么大地方,每个考生都有自己的编号,也不怕弄错。
周有林又问了一遍秦坚,秦坚也是摇了摇头。
周有林微微颔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就要跟聂广生等人道别。
但聂广生却邀请周有林一行人吃饭,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周有林本想要婉拒,但架不住聂广生和谢恒的好客之情。
他们来到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酒楼,谢恒本想做东上二楼雅间,周有林笑着回绝了,说是不必如此麻烦,就在这一楼就挺好。
在等菜上桌的时候,他们又听到邻近的桌子大谈洋教种种之恶行,在座之人无不露出厌恶痛恨的表情,看来这里的洋教形象比起周坪镇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周天泽来省府的第二天,第二次在饭桌听到关于洋教的话题了,不但如此,他们离开书院的时候在路上还接到好几张传单,都是关于反教之事。
菜上了桌,天有些热,大家都没太大胃口,随意吃了些,席间,大家的话题先是谈到了洋教,而后又谈到了当初马车上的小三元之约,并且进一步各自介绍了自己,周有林的身份让谢恒和聂广生肃然起敬,原来随着金坪县反教揭贴传了开来,周老爷子的名声也随之传播了开来,周老爷子深明大义的形象已经在这里深入人心。
聂广生的身份同样让周有林感到意外,他竟然是安徽安庐滁和道,道员聂圣清之子,因为祖籍是刘河县人,所以才从安徽千里迢迢来此参加科举,难怪他马车的车轴都跑断裂了,那匹老马路上没有累死也是奇迹了,那时的周有林以为他是从刘河县出发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身为道台之子,却给备着这样的马车,连个像样的仆人也没有怎么也说不过去,之前在马车里面听他的仆人柳新提起似乎跟他们家的一个女人有关。
这个周有林虽然好奇,但没有追根到底。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