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牲单

是猪神通广大,能入百菜,堪称一声『教主』,难怪古人有特豚馈食之礼。作《特牲单》。

猪头二法

猪头洗净,用甜酒煮——五斤重的猪头,用甜酒三斤,七八斤重的猪头,用甜酒五斤;葱下三十根,八角则三钱,在锅里煮个两百多滚,然后下一大杯秋油(等熟了之后,如果觉淡还可以再加)、糖一两;加水(须是开水,要漫过猪头一寸),盖锅、用重物压住,大火烧一炷香的时间,转小火慢煨使汤干肉腻,煨到熟烂立即开锅盖,以防走油。另一种做法是:专门打造一个木桶,用铜帘将桶拦腰隔开,将猪头洗净,加作料一块填入桶内密封,铜帘以下注水,用文火隔水蒸,蒸至猪头肉熟烂。此法妙在使多余的油垢都流出了桶外,食之肥而不腻。

猪蹄四法

取蹄髈一只(不要爪),用白水煮烂,倒掉水,加好酒一斤、清酱酒半杯、陈皮一钱、红枣四五个,一起煨煮。临起锅时,加入葱、花椒、酒,挑出陈皮、红枣,这是一法。又一法:用小虾米吊汤,蹄髈入汤煮烂,再加酒、秋油煨之。第三法:取蹄髈一只,先煮熟;素油热锅,放入蹄髈,煎至表皮皱起,再放作料红烧。有些人吃这道菜时最喜欢先把皮揭下来吃,号称“揭单被”。第四法:取蹄髈一只,加酒、秋油,置于钵内,另一钵倒盖其上,然后放入蒸笼蒸,时长两炷香刚好,号称“神仙肉”。钱道员家里做这道菜最妙。

猪爪、猪筋

专取猪前蹄之爪,剔去大骨,只用鸡汤清煨。可以搭配猪筋,因为它的味道和猪爪是一样的;有好的后腿爪,也可以掺在一起煨。

猪肚二法

将猪肚洗净,取最厚的部分,割弃表里两张皮,单留中间一层肉,切骰子小块,用滚油爆炒一下,加入作料,马上起锅——这是北方人的做法,认为越脆越好。而南方人吃猪肚,一定要极烂才算好,通常将猪肚用白水加酒,煨两炷香时间,蘸清盐吃;又或者与作料一道,用鸡汤煨烂切片吃,都很好。

猪肺二法

猪肺最难洗,沥干肺管里的血水,剔净肺叶上的白膜,这第一步就迈得十分艰辛:要捉住两扇猪肺,把它揍一顿,头朝下吊起来,抽它的筋(肺管),剥它的皮(膜),场面虽不雅观,工夫却要求极其细致。洗净后的猪肺,用酒、水滚一天一夜,只见汤面上漂浮着一小片东西,状若白芙蓉,是缩水后的猪肺。再加作料,上口如泥。汤西厓少宰某回宴客,上了一道猪肺汤,每碗四片,便是四个猪肺。现在的人已经没有这等闲工夫了,比较可取的做法是,将整肺切零,放入鸡汤煨烂。如果是野鸡汤就更妙,为何?以清配清嘛。退而求其次,用上好的火腿煨也行。

猪腰

腰片炒得太老则木,炒得太嫩,又怕没熟。不如整只煨烂之后蘸椒盐吃(或者加作料也行)。但煨的时间有讲究:煨三刻钟,老了;须煨上一天,才能嫩烂如泥。这样煨出来的“腰子泥”,最适合的吃法是手抓,而不宜刀切。再者说,腰子这种东西就应该寡吃,一旦别的食物与它同锅,被它夺了味先不说,还得惹上一身的腥。

猪里肉

里脊肉,嫩,但很多人嫌它只精不肥,不吃。我曾在扬州谢蕴山太守席上吃过一次,特别好吃。说是将里脊肉切薄片,裹上芡粉后抓成小把,投入虾汤中,加香菇、紫菜清煮,一熟便起。

白片肉

须自家养的肥猪,宰杀后入锅,白水煮到八分熟,关火后先不急着出锅,再泡一个时辰才取出。挑取猪身上经常活动的部位,切作薄片,趁其不冷不烫、温热适中,即刻上桌。这就是白片肉的做法,北方人最擅长了。南方人学做这道菜,怎么都学不像。而且,用市场上买回来的零散猪肉,也很难做出好吃的白片肉来。所以寒士请客,宁用燕窝,不用白片肉,因为必须用整猪才行,那还是太昂贵了。

白片肉要怎么“片”,也有讲究:须用小快刀片之,每一片都要做到肥瘦相间,所以其刀法也是时而横割、时而斜切,这一点倒是与圣人说的“割不正不食”截然相反。白片肉名目繁多,其中满洲“跳神肉”最妙。

红煨肉三法

或用甜酱,或用秋油,又或者干脆不用秋油、甜酱——此三法也。操作如下:取猪肉一斤,盐三钱,用纯酒煨煮(也有用水的,但必须收干水分)。煨煮时不能常揭锅盖,一旦走油,肉味尽逸油中。三种做法——不管用不用酱油——都能做出红如琥珀的红煨肉来,所以完全没必要加糖炒色。色红,全靠起锅及时,起锅太早则黄而未红,起锅过迟则红色变紫,且精肉变硬。一般来说,红煨肉要求精肉也能入口即化方为妙,所以切出来还是方方正正的肉块,起锅时则必须已经烂到不见棱角。总而言之,全在火候,俗话说:“紧火粥,慢火肉。”在理得很!

白煨肉

取猪肉一斤,用白水煮至八分好,捞出,汤备用;用酒半斤、盐二钱半,煨煮一个时辰;再倒入一半煮肉原汤,滚至汤汁浓腻、将干未干时,加葱、花椒、木耳、韭菜等作料。煨煮的时候,应该先用武火后用文火。

另有一法:每肉一斤,用糖一钱、酒半斤、水一斤、清酱半茶杯;先用酒将肉滚煮一二十次,加茴香一钱,再加水、作料焖烂,也好吃。

油灼肉

五花肉切方块,去筋、膜,用酱和酒腌浸后,入滚油中炸,起锅时加葱、蒜,稍微喷一点醋。吃起来肥的不腻,瘦的松脆。

干锅蒸肉

先用小瓷钵,填装小方块肉,加甜酒、秋油。再将小钵套入大钵内,封盖,一同放置锅里,用文火干蒸约两炷香时间。秋油和酒的量,方淹过肉面为宜。

盖碗装肉

放手炉上蒸。方法同前。

磁坛装肉

将小瓷坛埋入糠堆中,燃糠慢煨。方法同前。一定要密封好。

脱沙肉

猪肉去皮,切碎后和蛋液搅拌,大约一斤肉用三个鸡蛋;搅匀后再斩至肉糜,放入秋油半酒杯、葱末适量,再拌匀,用一层猪油网裹住,卷成长条。用菜油四两烧热,将肉卷下油锅中小火煎炸,煎好一面再煎另一面,然后取出去油。再入锅,加好酒一茶杯、清酱半酒杯,焖透,然后起锅切片。最后在肉面上,加韭菜、香菇、笋丁。

晒干肉

精肉切薄片,在烈日下曝晒,刚刚晒干就好。烹制则搭配陈年大头菜,一同干炒。

火腿煨肉

火腿切方块,放入冷水中煮,滚三次,捞起沥干。再取新鲜猪肉,也是切成方块,也是放入冷水中煮,两滚后捞起,沥干。两者同入清水中煨煮,加酒四两,葱、椒、笋、香菇适量。

台鲞煨肉

方法跟火腿煨肉一样。区别在于,煨煮时先放猪肉煨至八分烂,再加台鲞同煨,因为后者易烂,不经煮。冷了也好吃,其油汁凝固,谓之“鲞冻”,是绍兴特有的菜式。质量不好的台鲞,不能用。

粉蒸肉

将半肥半瘦的猪肉块、炒至黄色的粘米粉和面酱一块拌匀,碗底垫几片白菜,一起蒸。不但是肉,就连白菜也好吃得很。因为没有汤水,故肉味全在。是江西菜。

熏煨肉

将猪肉用秋油、酒煨好,带汁裹上木屑,略加熏制,不可太久。这样做出来的熏煨肉,干湿参半,香嫩十足。吴小谷广文家,最精于此菜。

芙蓉肉

精肉一斤切片,清酱中蘸一下取出,风干一个时辰。虾仁准备四十只;二两猪板油切小丁。每片肉上放一只虾仁、一块猪板油,用力压牢,投入滚水中煮熟便捞起。菜油半斤熬滚,将肉片装在漏勺里,用滚油反复浇淋,直至肉、虾熟透。将秋油半酒杯、酒一杯和鸡汤一茶杯一起煮滚,泼在肉片上,最后撒入蒸粉、葱末、花椒拌匀。

荔枝肉

肉片切成骨牌大小,放入白水中煮二三十滚,捞出;菜油半斤熬热,下肉片炸透,捞出,立马丢入冷水中,一热一冷,肉片顿时起皱;再捞出,投入锅内,用酒半斤、清酱一小杯、水半斤,煮烂。

八宝肉

猪肉精肥各半,投入白水中煮一二十滚,然后切成柳叶片。提前备好:小青口肉二两、鹰爪嫩茶二两、香菇一两、花海蜇二两、去皮胡桃肉四个、笋片四两、好火腿二两、麻油一两。先将肉片入锅,用秋油、酒煨至五成熟,再加以上作料同煨,海蜇最后才下。

菜花头煨肉

这道菜里的菜花头,是用苔心菜的嫩蕊制成的:稍微先腌一下,再晒干。

炒肉丝

猪肉去筋、皮、骨,切细丝,用清酱和酒腌片刻。菜油烧热至冒烟,等白烟变青烟后,再把肉放进去炒匀,要不停地炒,然后下蒸粉,醋只要一滴,糖一小撮,葱白、韭菜、大蒜一并撒入。炒肉丝有几条要领:肉量不要多,只炒半斤就好;一定要大火爆炒;全程不加水。另一做法是:用油炒过之后,再用酱汁加酒稍微煨煮一下,起锅时菜是红色,放入韭菜会更香。

炒肉片

猪肉精肥参半切薄片,用清酱拌一拌。入热油锅中翻炒,听到肉发出响声时,马上加酱加水,下葱、瓜、冬笋、韭芽等物,必须猛火起锅。

八宝肉圆

精肥参半的猪肉斩成肉茸,将松仁、香菇、笋尖、荸荠、瓜、姜也斩成茸,加芡粉和匀后捏成团子,置盘中,倒入甜酒、秋油,蒸着吃,入口松脆。袁致华说:“肉圆宜切不宜斩。”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空心肉圆

将猪肉捶打成泥,用料腌一腌,揉成团子,用一小团冻猪油作馅,包在肉团里面蒸熟,猪油融化后渗入肉里,使团子空心。镇江人最擅长此道。

锅烧肉

将带皮猪肉煮熟后,放入麻油中炸一下,切成一块块的,蘸盐或清酱吃。

酱肉

将整块猪肉稍微腌一下,再抹一层面酱,然后风干。又或者只用秋油浸腌后,风干。

糟肉

稍微先腌一下,再加米糟。

暴腌肉

用不多的盐揉擦,不出三日即可食用。腌制酱肉、糟肉、暴腌肉必须在冬月,春夏不宜。

尹文端公家风肉

现杀的猪卸作八块,每一块以炒盐四钱细细揉擦,使每一寸皮、每一寸肉都要被照顾到。然后就是晾挂——所谓风肉,即有风吹、无日晒之肉——选一个通风背阴处高挂。晾风肉难免起虫,于虫蛀处涂上香油即可。到来年夏天就能取下来吃。须先放在水里泡一晚再煮,煮时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要刚好淹过肉面。切风肉片要用快刀横切,不能顺着纹理斩断。尹府晾制的风肉最好,经常用来进贡。现在的徐州风肉,也不知何故,确实不如他家的。

家乡肉

杭州的家乡肉,也不都是好的,也分上、中、下三等。但好的,就真的是很好:不咸,还能那么新鲜,而且其精肉十分干脆,尽可横咬——这已经算是极品了。给它些时间,继续放下去,会是一块好火腿肉。

笋煨火肉

冬笋切方块,再火腿切方块,加入冰糖一同煨烂。火腿要先焯两次水去咸,按照席武山别驾的说法,焯过火腿的原汤不能随便倒掉,因为火腿肉煮好后,若要留到第二天吃的话,须留原汤,第二天吃的时候将火腿肉投入原汤中滚热才好。如果将原汤倒掉,将煮过水的火腿肉干放一天,风一吹便容易变枯;而且第二天只用白水煮的话,盐味势必就淡了。

烧小猪

将六七斤重的小乳猪净毛、除内脏,用叉子叉着放到炭火上去烤。将奶酥油慢慢地涂在猪皮上,须反复涂、反复烤,边烤边翻转,要面面俱到,烤到它浑身深黄为止。好的烧小猪口感是酥酥的,次之则脆,若肉紧且硬,必为下品。旗人有单用酒和秋油蒸熟来吃的,也只有我家文龙弟弟颇得其法。

烧猪肉

烧猪肉一定要有耐性,要先烤肉再烤皮。先烤肉,油汁受热就会渗入皮内,再烤皮时,皮便松脆而不失其味。若是先烤皮,就会将肉里的油汁逼出,都滴入了火中,这样烤出来的烧猪肉,皮也焦硬肉也不香。烧小猪也是一样的道理。

排骨

取精肥各半的肋条,抽去当中的直骨,以葱代之,刷上醋和酱放炭火上烤,多刷几次,但不可烤得太焦。

罗蓑肉

方法跟做鸡松一样:将带皮精肉剥皮,肉斩碎,加作料,皮覆盖其上,烹熟。与鸡松不同的是,肉皮也可以吃。端州有位姓聂的厨师很会做这道菜。

端州三种肉

一种就是罗蓑肉。一种是锅烧白肉,不加作料,用芝麻、盐拌着吃。还有一种,将肉切片煨好之后,拌上清酱吃。这三种菜都是我在端州吃过的家常菜,都是聂、李二位厨师所做的。后来我专门派杨二去学了回来。

杨公圆

杨明府家特制的肉圆,一个就有茶杯那么大,而口感细腻也是一绝。用它煮汤尤其鲜美,入口如酥。大概的做法是选肥瘦参半的猪肉,去筋去节,切斩极细,再加入芡粉和匀。

黄芽菜煨火腿

选上好的火腿,削下外皮,将火腿肉上的油脂去除。熬鸡汤一锅,先下火腿皮煨软,再下火腿肉煨软,然后放入黄芽菜心和菜根,菜根需切成二寸小段;最后加蜂蜜、酒酿和水,连煨半日。吃起来满口甘鲜,肉和菜皆入口即化,而黄芽菜心和菜根形状依然是完好的,丝毫没有烂在汤里。汤也美极了。这还是朝天宫里的一位道士传授的制法。

蜜火腿

选上好火腿,连皮切成大方块,用蜜酒煨烂,最好吃。然而市面上的火腿,参差不齐,好坏难料,就连金华、兰溪、义乌三地,也是有名无实者居多,说是上好火腿,其实还不如腌肉。倒是在杭州忠清里王三房家,售过一款好火腿,卖到四钱一斤,我得幸在尹文端公的苏州公馆里吃过一次,隔着窗户便能闻到火腿的香味,味道也极其鲜美。可惜后来就再也没吃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