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爷爷的橘园01

“总听人说，童年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不过，说实话，我很少想起那个时候，特别是住在仙山乡的那段时间，也许是因为记不清晰吧。但是，偶尔想象一下依然感到很不错，因为这是我在现实世界中唯一的慰藉。”——周文杰《时间启示录》

童年是一盏若隐若现的灯，遥远到无法触及，却又真实发生过，真实存在过。它依然可以为我们指引方向，埋藏在潜意识中，时间越久远，对行为的影响越小，可又不能忽略不计。所以，它确实是灯，只不过是一盏极度昏暗的灯。

人几乎记不住三五岁前的事情，这个年纪所发生的一切都只能在大人的描述中不断完善。我们只能通过遐想，重塑自己的童年，重塑一个自己认为真实而又美好的童年。它也许与事实不符，却绝对能让长大后的自己感到温暖。

周文杰虽然在向阳县的城市里出生，可他四岁以前都是在农村长大的。他一直记得，有一个名为“仙山乡”的地方，名字不算好听，却足够让人听一遍就记住。那里确实有山，只不过这个山并不高。山下是一片橘园，周文杰知道，这里有一块是爷爷的橘园。比橘园还低的地方是一片稻田，在他的印象中，这里就是所谓的无边无际，直到长大后回到这里，才发现它如此小。

周文杰的老家就在橘园旁边，那一排排低矮的房子，其中有一栋就是爷爷的工作单位分配的小屋。房子不大，刚刚好可以住下三个人——爷爷、奶奶和周文杰。房前也有几棵橘子树，只不过不如橘园中的大，后院还有两棵柚子树，这柚子树可就大多了，高过了小屋的房顶。

爷爷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周文杰的爸爸排行第二。周文杰出生时，爸爸和妈妈都在城里工作，没时间照看他，所以把他留在了仙山乡。其他人偶尔下来看看周文杰，可大多都是说上几句话就离开了。所以，周文杰和爷爷是最亲近的。

初秋，夏天的暑气还没有消散，天气热得很，幸运的是乡下山多，不会感到特别炎热。年仅三岁的周文杰来到了后院，爷爷正在给柚子树除去绕在上面的杂草。

“爷爷，带我去公园玩好不好？”

“文文啊，不行哦，爷爷还有事要做，你先去找天天和星星玩好吗？”

周文杰一直觉得自己的小名实在是不好，因为听上去太像一个女孩子了，可他在童年时就是这样被大人们呼来唤去的。

“那好吧，等你忙完之后一定要带我去哦，对了，我要带上星星一起去，不带天天，天天总是欺负我。”

爷爷笑了：“好，好，等我忙完一定带你们去。”

文文走出了家门，绕过门前的橘子树，转一个弯，便可以看到另一排和爷爷家一样的房子，一直走，第二间就是星星家。她家门口放着一盆绿色植物，已经有文文一样高了，星星曾经说过，这叫“滴水观音”。

“星星在家吗？”文文对着滴水观音喊，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的不是星星，而是星星的妈妈。

她看到文文，笑着说：“哟，是文文啊，又来找星星玩啊？”

文文点了点头，继续问：“星星在家吗？”

星星妈妈说：“我们家星星今年暑假就要去读学前班了，所以，最近没有什么时间陪你玩了，你去找天天吧。”

那时候，周文杰还不知道有所谓学校这个东西，所以他完全无法理解什么是学前班，毕竟他比星星小三岁。

文文闷闷不乐，他一个人坐到了橘子树旁边。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正好照在了文文摊开的手上，照在了手掌中间那颗奶糖上。这是家里最后一颗糖了，本来是想送给星星吃的，因为自己觉得好吃，可他却连星星的面都没有见到，实在是可惜。

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出现在了文文身边，他似乎比文文大一些。男孩抢过了文文手中的奶糖，剥开了糖纸，扔在了地上，准备把糖果往嘴里放。还好文文眼疾手快，迅速把糖抢了回来，同时捡起了糖纸。他重新把糖包好——哪怕包得相当难看——然后放到了口袋里。

“你怎么这么小气啊，不就一颗糖吗？咯，我给你。”男孩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把糖，可文文没有接住，不是因为要面子，而是觉得送给星星的东西一定要是自己的，而不是别人送的。

“我刚才可听见了，你去找星星了，然后没有找到，对不对？”男孩笑着说。

文文听见这句，大声喊：“天天真烦！”

这个男生就是天天，一个比文文大两岁的男孩。

“文文。”突然听见了爷爷的声音，“我忙完了，我带你去仙山公园啊。”

文文乐开了花，虽然不能见到星星，可仙山公园依然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地方。

“我也要去！”天天突然的叫声让文文感到失望，他居然忘记了身边还站着一个天天。

“好啊，一起去吧。”爷爷笑着答应了天天的要求。

文文听见爷爷的话，立马大声反对：“别带天天去！”

爷爷听见之后，蹲下来，依然微笑着，话语间却饱含了严肃：“文文啊，朋友之间要学会分享，学会包容，明白吗？”

文文总是会听见爷爷说一些自己现在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的大道理，可他知道这些都很重要，因为爷爷每次说这些的时候都是严肃的。

三个人一起来到了仙山公园，这一段路对于文文来说相当长，他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

其实，仙山最出名的东西并非橘子，而是梨，只是梨树不是每家每户都能栽的。据说，仙山只有公园这一块地方的土适合种梨，可以种出口感极佳的梨。曾经有人想要以假乱真，在不远处种了梨树，可生长出的梨味道却和正宗仙山梨相差太大了。所以，人们在离公园不远的果园里种橘子树，而并非梨树。

公园处于梨园的正中间，这里对文文和天天来说有太多可以娱乐的地方了。一条人造的小溪，在桥上却可以看见里面的鱼；有许多凉亭，它们虽然形状一样，却依然能够带给小朋友们新奇；梨园的中间还有一座塔，虽然不高，但站在塔上依然可以看到公园的全景，也可以看到爷爷的橘园。

爷爷看着远方，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最快反应过来的不是爷爷，而是文文：“爷爷，你电话响了！”

小孩子似乎都这样，对电话格外感兴趣，哪怕是一部老人机。

爷爷笑了笑，拿出手机，递给了文文，电话是文文爸爸打过来的。

“喂，爸爸，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啊？”

“啊？是文文啊，我忙完就来看你。”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爸爸说：“你把手机给爷爷吧，我有事情要和我的爸爸说啊。”

文文有点依依不舍，可还是照做了。

爷爷接过电话，文文继续想着爸爸，天天继续从栏杆的间隙中看着下面，他们都还不知道梨子就要成熟了。爷爷一直没有说话，一直都在沉默，两个小孩都没有看出来爷爷上扬的嘴角慢慢消失。

电话挂了，看着文文，拍了拍他的头：“今天我们晚点再回去，玩久一点，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