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性格缺失

常言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别人恋爱我读书。由于Leo教授的教学风格广受好评，除了《组织行为学》，他又被委任成为了其他两门课的导师，分别是《市场营销学理论》以及《公司战略》。于是我经常开心、主动地课后找他讨论相关问题，这三科的作业成绩也是班级里名列前茅，大家都能明显看出Leo教授对我的偏爱，每次发布作业成绩，总是先跑到我周围，问东问西的，他本人也经常在课堂上点名夸我沟通能力很强。

凯伦很不以为然，她觉得我能受到表扬，只是因为我的外表容易得到男人的好感而已。作为好朋友，她说的十分直白：“年级里比你成绩好的人有的是，但是为什么他老是点名夸奖你？这还不明白吗？”脸上的表情显得不服气。

而我则单纯地反驳道：“我花费了很多时间在准备课程内容，也在图书馆和网上作了许多资料搜索。”我下意识地认为凯伦只是在嫉妒我的努力能得到老师的青睐而已。

凯伦干脆扭过头，瘪着嘴，就好像打心眼里看不起我而又不能责怪于我，叹了口气，用无奈而又极为笃定的语气说道：“Gloria，你都还没开窍呢！”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让我联想到小时候母亲大人教育我的场景，那是一种凌驾于我的、高高在上的姿态。虽然不明就里，但我无言以对，因为她的语气里透着不容分说的气势，就像我不可能去质问母亲大人一样。

我没有再去跟凯伦争吵，选择了逃避她的目光和所有的沟通，回到宿舍后把门一关，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我们的关系仿佛因为这次关于男女感情话题的争执而逐渐疏远了。我相信自己是靠不断努力而获得了老师的肯定，而凯伦总觉得我的想法过于单纯，她甚至怀疑我的性格有缺失，手机短信里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我的自尊心被刺痛了，但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也不便发作，只能装作没看到，关灯躲在被窝里自顾自地生闷气。

这天吃早饭的时候，气氛甚是尴尬，我坐在餐桌前啃着自己从面包店买来的干瘪而又冷硬的法棍，看到她睡眼惺忪地来到厨房，拿出烹饪用具，赶紧低下头假装在玩手机，很明显地表现出不想跟她说话的样子。而她则一边烹饪拿手的中式早餐汉堡包，一边用慢悠悠地语调问我是不是已经在预约她推荐给我的心理医生了。我的胃被汉堡包正散发着的热气腾腾的香气诱惑到不行，但是为了维护自尊，只好摆出一副懒得理她的姿态。

看了一眼日程表，正好这天下午有派特的餐厅沙龙活动，我自诩是个有着自己独立思想的女性，而且几乎每次都能在沙龙的话题中成为主角，这些话题不乏关于人性的探讨，因此我决定去沙龙证明一下自己的性格并没有缺失，也顺便放松一下。

结果，当我走进“神秘的史密斯一家”餐厅的时候，眼前居然赫然出现了Leo教授的身影。虽然餐厅晚上人很多，正熙熙攘攘地聚在沙发区讨论着各种时令话题，但是Leo教授的背影和声音我早已经非常熟悉，他的肩膀宽阔，到腰线都有着非常流畅的线条，看得出平时规律健身的痕迹，可以说是在所有教授里面身材非常棒的了。也许是因为他还年轻，也许是因为他热爱运动，总之看到他之后，我感觉既惊喜又激动，立刻笑盈盈地走上前询问：“教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要负责三门学科的教学么，还要负责整个年级的学生？居然有时间来沙龙？”

Leo教授立刻转身面朝我，用饱含期待地目光看了我一眼，仿佛已经等了我很久。我不由得愣住，于是他紧接着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正在擦拭陈列柜的派特，意味深长地回答道：“这里的沙龙在学生中很有名气，我问过凯伦，她说你们每周都要来这里讨论各种话题，有些话题还蛮有实际意义的，也许对我的教学也能起到帮助。”他的眼神和语调与在校园里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仿佛摆脱了校园内教授身份的束缚，也收起了教室里授课时那富有磁性的嗓音，现在的语调听起来轻快而又更具活力，感觉回到了一个普通年轻人的身份。派特感觉到了Leo教授颇具挑衅意味的目光，停止了擦拭陈列柜，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眼神充满了警觉。

今天下午的人特别多，可能Leo教授来沙龙的消息不径而走，有一些男生会过来跟他大方的挥手打招呼，女生则站在远处交头接耳讨论着什么，只有我傻傻的、理所当然而又自洽地站在他身旁。随着人逐渐增多，沙发越来越拥挤，Leo教授随即邀请我坐在长沙发的一角，他先帮我找了个位子，自己则半坐在我旁边的扶手上，半斜靠在沙发上，为了谦让其他的客人，我们自然地靠拢在一起，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我第一次如此凑近了看他的脸，发现他的皮肤很好，小麦的肤色透着健康和活力，正好衬托出他脸庞的瘦削和方正的线条，他一直留的都是运动发型，但并不杂乱，看出来有精心打理过，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不像有些教授经常脸色惨白，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就跑来上课，除非发邮件，否则过了下课时间就肯定找不到人。

我刚刚在沙发上坐定，发现自己和Leo教授肩膀挨着肩膀，不自觉两颊泛红，但是又害怕被他发现，就假装环顾餐厅四周，以缓解自己内心的尴尬。他却很大方地扭头看着我，怕自己的声音被餐厅的吵杂声淹没，凑近到我耳边问道：“你喜欢喝什么饮料？鸡尾酒喜欢吗？”

本来在沙发边假装擦拭茶几的派特，听完这句话立刻停止了手头上的工作，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仿佛“鸡尾酒”这几个字已经触及到了他不可侵犯的领域。他用极快的速度把手中的布放下，挥手示意服务员走开，由他自己来招待我们。我感觉派特今天有些焦躁，特别是他看向Leo教授的眼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而他特别关切地看着我和Leo，这让我也有些局促不安。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我抬头对着他莞尔一笑，尝试跟他开起了玩笑：“老板，麻烦推荐一下这家餐厅最受欢迎的饮料是什么呀？”说完，对他莞尔一笑。派特看到我的笑容后，舒了一口气，刚才一直耸着的肩膀也终于沉了下来，也回应了我灿烂的笑容，但是他却刻意把含酒精饮料的菜单放在一边我够不到的矮桌上，推荐给我一款混合型果汁，说是有益身体健康。

接下来的时间，派特也并没有放松警惕，盯着我和Leo的所有互动，眼神充满了防备。只要Leo对我的观点表达赞同，他必然就会借口走到我们旁边，假装在跟其他人聊天的同时，有意无意地转头朝向我们插一句嘴，时而赞同、时而反对；只要Leo一往我身边挪动，他就必然会走到我俩中间，找各种憋脚的话题，还询问我们对于餐厅的经营是否有建议；还有一次Leo要帮我倒杯水，都被他中途拦下，以“尽地主之谊”为由，帮我倒了水。

今天奇怪的很，凯伦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沙龙，这是我第一次在没有她的陪伴下参与沙龙活动，也使得我有机会靠自己独立地、从头至尾地集中精神，观察这两个男人的行为。即使我恋爱方面的情商近乎为负数，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存在的微妙的竞争意识。这是一种男人对于自己认定物品的所有权争夺，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仿佛是商品一般，在暗地里被他们俩竞拍，却并不知道自己的价格是什么。

我突然茅塞顿开，发现今天Leo教授的出现其实是一场他自己精心设计的局，这个局的目的就是针对我的一场“竞拍”，通过这场没有明码标价的“竞拍”，我领会到了凯伦思想的正确。事实证明，Leo教授的确对我和其他的学生不一样，凯特在人性的揣摩方面，比我要领先很多，我跟她的确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

也许是因为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学习上，忽略了很多其他方面，又或许是因为我天生就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吧。总之，我现在被这两个人弄的心里一团乱，觉得他们完全不顾我的想法，活在自己荒谬的想象里。我不想在Leo教授和派特之间纠缠下去，反正也注定了没有结果，于是，在结束了一个话题的讨论之后，我终于借口上洗手间，找到了一个可以离开的机会。

我悄悄地收拾好随身物品，一心只想回到宿舍，找到这位真正了解我、不怕得罪我的好朋友，去给她真诚地赔礼道歉。而我之前竟然幼稚地认为，凯伦是嫉妒我的才能受到Leo教授的青睐，对我进行了攻击。现在看来，其实是她对我恨铁不成钢，我明明对Leo教授没有任何谈恋爱的想法，却一直找他提问，让本来就对我有好感的他萌生出了希望。

“哈哈哈，所以说Leo教授都为了你跑到沙龙去了！笑死我了！”凯伦捧着肚子，笑得在床上直打滚。我一进宿舍，她就不给我张嘴的机会，迫不及待地过来打趣我，没想到她已经知道了今天在沙龙发生的一切。

“难道你事先不知道他今天要去沙龙？他不是说......来问过你的吗？”

“当然不是我说的！他也不可能那么笨，跑来向我打听，这样我不是就全都告诉你了？那他还怎么营造这种偶然邂逅的惊喜感？”换做以前，我肯定觉得是凯伦想多了，现在只能说我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她见我这次是真的听进去了，便接着说道：“主要因为我不在场，他才说是来问过我的。对了，以派特的性格，今天晚上没急死嘛？他之前已经快被你暧昧不清的态度折磨疯了，现在半路上又杀出个程咬金……”

“噢……差不多是那样吧，他是看起来挺紧张的。”我回忆起派特一脸焦灼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凯伦也跟我一起笑了起来。我转念一想，凯伦说我对派特的态度暧昧不清，刚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却被凯伦打断了思路：“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处理他俩？”一阵短暂的开心之后，凯伦决定深入问题的核心。

“什么叫怎么处理？”我被她弄的措不及防，呆若木鸡地重复着她的问题。

“哎，一个是可以决定你学科成绩的阳光大男孩型主修课教授，另一个是对你痴情已久的帅气男神餐厅老板，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凯伦此刻仿佛化身一名剑客，正在用我看不懂的极快地招式向我出招，让我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我差点就真的顺着她的思路，开始思考Leo教授和派特二选一的事情。

这时来了一条短信，是派特发的，他好心提醒我把一本书丢在了餐厅矮桌上，这条短信唤回了我的理智，我赶紧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拖出，以免在凯伦的逼问下再生枝节：“哎，这个问题我在回来的路上就想过了。我来这里读书是为了拿到文凭，不是为了谈恋爱，主次要分清。我喜欢听Leo教授教课，是因为他很有逻辑；而我去餐厅沙龙也仅仅是为了讨论问题、产生思想的碰撞，让我的留学生活不那么枯燥而已。再说，如果我来这里读书没读好，光顾着恋爱，不仅前途没了，结果还是要分手，那不是很丢脸吗？”

凯伦刚才的进攻没有成功，反而被我将了一军，她见我的态度如此坚决，有些吃惊，她把头微微倾斜，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倒吸了一口长气，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转过了头，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想不到你还挺有想法的。”

我心里明白，在她这样的恋爱大师看来，大学生谈恋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并不会影响学习成绩，反而可以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享受人生乐趣。但孰不知谈恋爱这件事在我心里就像一道无形的门槛。也许它并不是我自己想要创造的，但我对待它的态度却认真到超乎了自己的想象，我自己在不断地拔高这个门槛，把它塑造成了一座象牙塔，虽然狭小，但却有其封闭性好的特点，我能感受到来自其他男性的好意，但是却可以让自己安逸地躲在里面，躲避这些好意给我带来的伤害，其中包括害怕失恋给自尊心带来的伤害，也能够阻挡来自其他女性的嫉妒和敌意。

事实上，班级里有一些女生对于我在男生中太受欢迎这件事非常不爽，有些人甚至会当面说一些攻击性的话语，也会暗地里散播谣言，在男生中败坏我的名声。因此，为了让自己内心继续平静地完成学业，不被繁杂事情打扰，我为自己竖起了这道门槛，它让我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理直气壮地向这些女同学们投射出高高在上而又充满了轻蔑的眼神。她们看着男生们搭讪我，我则不以为然地满脸写着：“这些男人你们喜欢尽管拿去，我并不在意，到底是谁这么愚蠢，可以为了男人连学业都不想要？”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把自己锁在象牙塔的行为，也同时让我缺少了人间的烟火气，我一直不知道女同学之间正在流行什么，无法加入她们之间充满女生情趣的对话，同时也搞不清楚男生们到底在想什么。我一如既往地死心眼，只想好好读书，过最简单的生活，我想自己大概是班上生活最冷清、单调、与世隔绝的那一个吧。

凯伦虽然很无奈，但见我态度如此坚决，便侧身躺在床上仔细看着我的脸，过了半晌，悠悠地自言自语道：“你果然还没开窍呢。你应该多到学校和镇上认识点人，和他们交朋友，要不然日子会很无趣的。虽然学习很重要，但人生不是只有学习才重要，人的需求是多方面的。”这一次，她的语气并非凌驾我之上，而是作为我真正的好朋友在劝导我，虽然我俩都知道这对于我现在的状态来说几乎不可能实现，但我仍微笑着听完着她的唠叨，我们又回归到了以前友好自然的相处模式。

诚然，如凯伦所说，每个人对于人生道路的选择都不一样。之前在六中读书的时候，周遭有很多同学谈恋爱，其中甚至不乏女学生和男老师谈恋爱的，这位女生以此为荣，在我面前炫耀她和这位老师之间的交往细节。我除了聆听和简单的回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毫无兴趣的事情发表言论，说的太多怕对方觉得我态度敷衍，其实我根本毫不在意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一门心思只想着考大学；说的太少又怕辜负了对方的一腔热忱，显得不够尊重。每次目睹学校操场上散步的情侣，我心里总是很佩服他们的从容，心想：难道他们就不担心考不上好大学吗？他们的家长不会对他们的高考成绩有要求吗？总而言之，不论是听别人的语言描述，还是亲眼目睹别人恋爱的行为，在我内心都丝毫激不起任何火花，还不如去大剧院看几场演唱会和现场歌舞秀来的有心灵震撼的感觉。

这次沙龙在我半路逃跑之后，很快就草草收尾了，不知道是否因为凯伦透露了我对恋爱的保留态度，还是因为我迟迟没有任何回应的缘故，Leo教授和派特都跟我保持友好的距离，他们像是在忙碌自己的事情一般，都开始逐渐忽略我的存在。没有了他们的示好和追求，班级里本来对我跃跃欲试的其他男同学，也像被传染一样，都暂停了在我身边展现男人魅力的行为，只是路过我身边的时候都会远远地目送我的背影离开。

但是，据我观察，派特也并没有追求其他女生的意思，而Leo教授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与其他女生几乎毫无交流，这让我的心里有一丝歉疚，总觉得自己耽误了别人正常恋爱。凯伦则劝我大可不必，她说：“男人都是场景型动物，只要你还经常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而他们还喜欢你，就不会当着你的面跟其他女人暧昧不清。除非他们彻底断了对你的念想。所以，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无须自责。”凯伦的话总是听起来深奥但充满了实践的真知，于是我只听她的结论部分，忽略自己完全不懂的理论部分，不再为了感情的事情感到歉疚。

在我把自己关在象牙塔的期间，我的论文水平到达了很强的高度，特别是临近毕业的时候，我的多个实践作业的结论在校内都独一无二，因为我花费了大量精力在学校内和网络上做了调研得出的结果，这使得我的数据结论十分具有说服力。学校的查重软件（一种检测论文是否抄袭内容过多的软件）检测结果显示，我的论文重复率是全年级最低的。虽然Leo教授不再当众点名表扬我，但是《组织行为学》这门学科论文，我的确取得了班级最高分，总算是弥补了一些我在《国际商法》和《会计学》科目的劣势，顺利毕业的确是绰绰有余了。

与此同时，凯伦则继续着她读大学的方式，一边谈着男朋友，一边去自修教室，用她的话说，我这些性格上的缺失，都是被自己懦弱而又过于善良的性格所拖累了。自然，以我现在的情商是无法理解她话里蕴含的意思的，我也懒得去明白，一心只想顺利大学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