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装傻

好像不用专门学习,小朋友就能自己懂得很多社交技巧。比如,“我不跟你玩了”,这是运用社交压力;还有,“老师说要懂得分享”,是诉诸权威,也是利用道德压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装傻”。

晨曦班里有个男同学,说话有些大舌头。上课的时候总是侧着身子,把板凳翘起来,方便跟四面八方的同学交谈。还喜欢抄别人作业。没事儿总叼支笔。总之,给人一种不太聪明的感觉。

有一次课间,他说了一句:“下节课是音乐课。”由于发音不清,他说的“音乐课”听起来像“阴阳课”,引得在场的同学哈哈大笑。

有好事之徒故意又问他一遍:“下节课是什么课?”他信心满满地重复了一遍“阴阳课”。

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他斩钉截铁地说:“下一节就是阴阳课。”大家笑得越发大声。

看到这一幕,晨曦心里充满了疑问:这位同学是真的不知道大家拿他当傻子逗,还是他明白大家在笑他的发音,故意多说几遍逗大家笑。

这位同学上课的时候喜欢说话,老师拿了根粉笔让他叼着。他趁着老师不注意,把粉笔拿在手里继续讲话。老师见叼粉笔都治不住他,于是把粉笔碾成粉撒在他的舌头上。大概是老师也觉得过分了,这个方法只用过一次。

老师调换座位,将晨曦和这个男同学分到了一桌。他的脑回路真的不同于常人,话都说不明白还喜欢说,不理他就用铅笔扎别人手臂。晨曦被他扎哭了,他就说:“你扎我!”晨曦不扎他就自己扎。看他自己对自己都那么下得去手,晨曦也扎了几下。

母亲发现了晨曦手臂上的铅笔印,问晨曦是怎么弄的。晨曦说是同桌扎的。母亲跑到学校对那个男生兴师问罪。他撩起袖子指着自己手臂上的铅笔印,说:“她也扎我了。”

看他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晨曦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好没过多久两人的座位就调开了,否则晨曦真的要被烦死了。

晨曦装傻的段位没那个男同学那么高,没到大家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的地步,她只是“不拆穿”。

有一次,晨曦一套十八色的水彩笔不见了。那是父母新给她买的。同学们大多只有十二色的水彩笔,甚至有些同学还没有。她无比珍惜这套水彩笔,给每种颜色的笔都安排了专属位置,每次用完总会整整齐齐地放回原位。过段时间就请点一遍,生怕掉了一支两支。可是,她第一次带到学校用了一次就不见了。

晨曦明白水彩笔不会不翼而飞,肯定是她周围的同学拿了的,可是她不能确切地知道到底是谁,只能不停地询问同学们有没有看到她的水彩笔。

这时,她同桌的女同学对晨曦说她会算命,可以算到晨曦的水彩笔在哪儿。晨曦将信将疑,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诚心地请那位同学帮她算一下,并承诺只要找到水彩笔会和她一起用。那位同学显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那位同学带着水彩笔来学校了。她一边掏出水彩笔一边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拿到水彩笔的时候发现包装上写满了我的名字,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水彩笔能失而复得,晨曦开心得顾不上其他了,心满意足地接过水彩笔。

之后晨曦的水彩笔又丢过几次,每次都靠同桌算命找回来。晨曦把这段经历编成传奇故事逢人就讲。直到有一天,有一位同学回了她一句:“水彩笔就是你同桌拿的。”后来,那位同桌被家长安排降级了,晨曦的水彩笔没再丢过,算命找笔的故事她也不再讲了。

晨曦还记得有一次上体育课,大家各自找搭档玩游戏。晨曦和搭档玩“游泳”。就是两人手拉手,一人趴在两人的手上模仿游泳划水的姿势。一开始大家都玩得挺开心的,轮到晨曦“游泳”的时候,两位搭档不约而同地松了手。晨曦摔了个狗吃屎,嘴唇磕出了血。

其中一个搭档马上把晨曦扶起来,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手突然滑开了。”另一个搭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能随声附和。晨曦只能自认倒霉,说自己没事儿。

小孩儿是没有表演天赋的。晨曦记得自己五岁时假装手滑砸烂小伙伴不倒翁时的表情和他们差不多。大家为什么会选择看破不说破,维持表面上的和谐呢?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拆穿对方谎言之后的情况,只能选择沉默。

对小朋友来说,太多情绪都是新鲜的,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更别说要怎么处理了。甚至长成大人后依旧处理不好。

母亲跟晨曦提起过她的童年。由于外公去外地支援三线建设,母亲家的经济条件比同班同学略微好一些,很少穿有补丁的衣服,甚至穿过几次皮鞋。同学们常常在背后议论她,还搞小团体孤立她。

如果有些事情过了几十年还能被提起,说明它们依然没有被解决。要是晨曦能回到过去,遇见小时候的自己,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交给那个小朋友比“装傻”更厉害的社交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