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瘟殇

“瘟殇!”

很长一段时间里,晨曦都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哪怕到了现在她也不能确切地知道,只能通过自己掌握的知识和常识推导出来。

除了“瘟殇”,还有一个骂人词叫“瘟猪儿”,这里的“瘟”比较肯定指的是猪瘟。翻翻字典,sang或者shang这个发音的字里,比较能和“瘟”搭配在一起的就是“殇”了,有“早夭”的意思。得了瘟病的小猪仔当然活不长了,“瘟殇”大概就是“不成器”的意思。

这个词是专属于一个姓温的同学的。这位同学成绩不怎么好。语文老师一叫到她的名字就忍不住要骂一句“瘟殇”。为此晨曦还庆幸过自己不姓温。

还有一个同学,她的名字里有个“梦”字,本来是挺好听的名字,偏偏每次老师骂她的时候都要说“一天到晚爪梦脚!”

晨曦的名字有两个比较生僻的字。面对自己不熟悉的事物,人们通常会闭嘴。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可以逃脱被人用名字骂的厄运了,还是太天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把“晨曦”谐音为“神经”,“缪晨曦”成了“缪神经”。即便如此,这也不是名字带给晨曦最大的苦恼。

学前班的时候,老师喜欢让大家写自己的名字,一个字写一页。那时晨曦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写得整整齐齐,人人见了都夸她字写得好。她很高兴,所以从不为自己的名字笔画多而苦恼。

直到有一天,老师对她说:“别人罚写一遍都又写完了,你才写完第一遍。”晨曦有些疑惑,但没多想,依然认认真真写字。

一天下午放学,父亲来接晨曦。所有同学都写完作业离开了,只有晨曦留到了最后。老师和父亲交谈了起来,聊起了晨曦写字慢的问题。

作业写完了,晨曦照例得了一个“好”字。她高高兴兴地跑向父亲。此时正在下雨,父亲没带伞。他脱下外套,裹起晨曦,一把背在背上。

父亲步伐极快,平时十分钟的路程感觉只花了两三分钟就到家了。让晨曦意外的是,父亲到家后第一件事情是找到了晨曦的塑料羽毛拍(那是晨曦的玩具)把晨曦狠狠地打了一顿。

晨曦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写字写得慢会成为她的问题。毕竟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动作慢耽误玩儿的时间而敷衍过。

于是,她开始研究起写字写得快的方法。大人们字写得快,是因为他们写连笔字。只要减少抬笔的时间,笔画之间少一些思考,不要拘泥于田字格的限制。很快,晨曦的写字速度提升了。新的问题又来了,她的字实在是太丑了!

看到晨曦乱七八糟的作业本,父亲总喜欢说一句“穷斯滥矣”。很长时间里,晨曦不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又是什么意思,直到她听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没想到大人骂人的话还挺古典的。不过,她很确定父亲不知道“穷斯滥矣”来自《论语》。他背得最熟的一篇文章是《卖炭翁》,没事儿还喜欢背几句。

那时的晨曦有些羡慕那些大人会花式骂人法。一个同学的父亲去世了,老师会说“去开地下火车了”。一个同学给隔壁班女生写情书被告发了,老师会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那些成绩和家庭条件都不好的同学,老师会说“你吃淘米水掺河沙都有余”。最绝的还是“你把你父母腌起来,能活多久算多久吧”。

母亲最喜欢说的一句“你享福享早了要打倒的”。大意就是人年轻的时候不该享福,否则老了就会受苦。还有各种俗语“懒牛懒马屎尿多”“见人屙屎勾子(屁股)痒”“占着茅厕不拉屎”“见人吃豆腐牙齿快”“屎胀了挖茅厕”“菜子林的斑鸠不知春秋”“菜鸽子”“你一天到晚在拉犁吗?”“吃屎的把屙屎的鼓捣(吃屎的比屙屎的还强势)”……

晨曦也不知道自己享了多大的福,套用当下流行的一句话“这福气给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