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城东别院一辆马车缓缓启程,日头尚未出来,然而柏翠街道早已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吆喝生。
“煎饼,热乎乎的煎饼”
“糖葫芦,冰糖葫芦”
“卖时蔬了啊,新鲜的时蔬”
………………
朱元杰挑开轿子帘,看着这一幕幕热闹非凡的景象,才知道信州和青州这样的总督府之间的天差地别。
说书的
卖鱼的,
耍杂技的,
卖牛羊肉的
打爬犁的铁匠,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马车也走的缓慢了些。
待到日头出来了,才到关幽王府,一个小斯早已在此等候。
在小斯的带领之下,穿过两个别院,经过后花园,来到一个阁楼前,小斯便自行退去了。
朱元杰看着楼阁上的牌匾,听道阁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心里明白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学堂了,于是台步进了阁楼,丫鬟自是没有资格进去的,只能在外面等候。
待朱元杰进到里面,绕过一片长长的山水画屏风,何家两兄弟早已到来,只是何仙泽在逗鸟笼子里的鸟,何仙林靠着枕头看着昨天她父亲送的那本《太清金液神丹经》。
二人见朱元杰的到来,何仙林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打招呼,何仙泽则是一下子窜起来,高兴的说到:
“表姐姐来啦,坐!”
这个何仙泽也是个胡闹的性格,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为什么昨日没有将这声表姐呼唤出来,今日又喊出来了,朱元杰也不能说,这种事情又不能点破,只能顺着何仙泽的意思,先坐了下来。
“谢谢二公子。”朱元杰微微欠首
“表姐姐不用如此客气,叫我阿泽就好,我娘就是这么叫我的。”何仙泽笑嘻嘻的说。
“这。。。”正当朱元杰哭笑不得之际,一阵脚步声传来,是先生来了,吓得何仙泽一个激灵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危襟正坐。
老先生一进来,打量一圈。
“昨日所学,今日要考较一番,《庄子-逍遥游》中记载,北冥有鱼,其曰为鲲,为何是北冥?不是南,亦不是东?”
老夫子问完,闭上眼睛捋了捋自己的长胡子。似乎在等待给出答案。
一片寂静之后,何仙泽使劲给何仙林使眼色,何仙林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回答道:
“天体始于北极之野”,是因为“禺强得之,立乎北极。”北者,水之方。冥者,明之藏。北冥,则阴阳之所出入也。庄子以鹍鹏明阴阳变化,故以北冥为始。”
老夫子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庄子与惠施论鱼,又表达了什么。”
“表达了庄子对事物报以欣赏的态度,不拘小节,教诲我等有时候不必太过认真。”答话的却是朱元杰。
老夫子见朱元杰谈吐自然,面色稳健,难得是女儿之身,如若是男儿之身,这般气度,该是国家栋梁之才。
仔细打量了几眼,老夫子满意的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今天要学的是,《大学》。。。。。。。。”
。。。。。。。。。
老夫子讲了一个时辰,然后又来个年轻一点的也是老头儿,教的是礼,是属君子六艺中的头等之学。
一直到日落时分,几个先生轮番讲完,昏昏欲睡的何仙泽立马就来了精神,相邀朱元杰去捕鸟,朱元杰不好拒绝,于是便同意了,问到何仙林,何仙林却只摆摆手,只说自己有事情要做。
朱元杰在陪何仙泽的捕鸟之旅结束以后,觉得甚是无聊,吃过晚饭,本改回去了,在后花园里逛着逛着,突然发现听道阁内烛火明亮,心里好奇,于是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何仙林在里面看书,手中拿的,正是那本《太清金泽神丹经》。
不过何仙林并不是聋子,听到脚步,发现站在门口的是朱元杰,便微笑着说到:
“外面如此之冷,雪还没化呢,进来坐吧,屋里暖和一些。”
朱元杰到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感觉自己像是被抓住的偷窥賊一般。
进到屋里,炭火烧得很旺,朱元杰也觉得暖和了一些。
“刚刚吃过,本来想穿过园子就该回去了,发现这里灯火明亮,只是好奇,过来看看。”
朱元杰搓了搓冰冷的手,又捏了捏耳朵,脸上红扑扑的,何仙林看着,觉得甚是可爱。
“没什么,只是天气冷,早睡会显得冰凉,不如在此多待一会儿,还暖和些”
两个人都不用多说,像关幽王府这样的贵族,何仙林这样的公子,是有暖房丫头的,等到暖房丫头把床捂热了,何仙林就该回去睡觉了,大家心知肚明罢了。
何仙林递给朱元杰一张毯子,是鞑子货,真材实料的羊毛毯,普通家庭基本上很难拥有。
朱元杰接过毯子,放在跪坐的腿上,然后问道:
“没想到大公子如此勤奋,将来必能有所作为。”
何仙林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看几本书,算不得什么,世间绝顶聪明的人多如牛毛,如果多看几本书就敢说以后自己有作为,那还拿天才来做什么。”说着用铁钳拨了拨炭火,接着说到:
“姑娘如此年轻,就能熟知四书五经,更是难得,才是真真的厉害。”
朱元杰听了,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
“你怎么说话像个老头儿,听二公子说,你比我年轻着嘞。”
何仙林这才反应过来,不觉有些尴尬,只听朱元杰又哀怨的说到:
“我只是一个女儿之身,不敢奢求什么,多识些字,只愿多懂些道理。圣人戒语,总是好的。”
何仙林却摇了摇头,站起来走到窗子边,看着外面漆黑的一片,悠长的说到:
“女儿之身又如何,想那大圣皇帝,不也是女儿之身麽,”说着回过头看着朱元杰:
“再者说,修身奉礼亦不是全为了有所作为,或者邀名搏利,只是如果觉得这样做舒服,那就这样做了。”
朱元杰被何仙林的这番言论惊到了,在这个女性地位低贱的时代里,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竟然敢口出如此悖逆之论。
“大公子果然是个妙人,元杰受教了。”
说着站起身对着何仙林鞠了个躬接着说到:
“天色已晚,我须得回去了,大公子早些歇息。”
对于突然告辞的朱元杰,何仙林觉得有些突然,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不能强留,于是点了点头。
然而朱元杰却有自己的想法,老太太让她来是多识几个字的,虽然很想跟何仙林继续讨论,但是如果被发现自己跟何家大公子讨论的是如此悖逆的话题,别人会不会认为她的存在影响坏了何仙林,特别是如果关幽王要是知道了,会如何作想。
于是强忍着内心想要畅谈一番的冲动,告了辞。
不得不说朱元杰的内心是很细腻的,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有这样的思想完全就是三观有问题,也会被人认为脑子有问题。及时止住这个苗头,后面就不会产生难以处理的麻烦事。
朱元杰走后,何仙林这才明白过来,嘴角微微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古籍,凝望着窗外不由得叹道:
夜长风雪多,来日霜更好
晓看红妆处,胭脂泪如藁
书尽天下事,见性难知隐
多少豪杰梦,一念一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