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此行虽号称百万大军,但只有五十万随在他的身旁,而余下的四十万由于粮饷等问题还暂押后,并未跟苻坚汇合到一处。苻融跟命邓羌弓蚝前去开路,直抵淝水岸边布阵,跟对岸的北府兵形成一个对峙之势。由于苻坚也来到了淝水,故他亲征之事传遍天下,人们都在担心谢玄那八万的北府兵是否能抵挡住秦军半天的攻击。但还好,来到淝水后,苻坚却突然冷静了下来,他吩咐苻融先查清敌军情况再行下一步,想来北府兵之名,他还是有些许的忌惮的。
苻坚亲征,对于秦军来说,能很好提升士气,但对于晋国来说,却不是一个好消息。建康的众臣得知苻坚亲自来到淝水后,就全都长吁短叹,想着此战怕会败得惨不忍睹,就连司马曜也甚是恐慌,连忙召来谢安和王坦之等人一起商议。朝中,谢安依旧是不失风度地气定神闲,他跟司马曜说:“秦军人数占优,但北府兵个个训练有素,若真要交战,我看还并未败之!”司马曜和众大臣见谢安还在谈笑风生,便开始怀疑他用人用兵的计策,刚想反问他,却被王坦之和王彪之出来制止了,他们两个异口同声地对着群臣和司马曜说,“危难之际,我二人依然选择相信谢安,这非是盲目,而是一种坚定的自信,希望朝廷和陛下也坚定此战晋国必胜。”谢安、王坦之、王彪之三人乃是朝中之绝对重臣,既然他们都同仇敌忾了,那余下的大臣岂有质疑之理呢。
“既然几位爱卿胸有成竹,那朕就静候前方的佳音了!”尽管表面放心,但心底里的司马曜还是对晋国的命运有着一丝的怀疑,而将此希望全然寄托在谢安身上,也是无奈之举!
退朝后,谢安叫来王坦之和王彪之,说在谢府中有几盘棋局,正等着和他们切磋。大战来临前却还能安心下棋,谢安此人当真是有绝世能人之材吗?那些大臣和百姓都想不通谢安的行事,便开始对他议论纷纷。
谢府里,在行棋前,谢安先用清茶跟王坦之和王彪之小酌了一番,担忧前方的杨欣欣和姜淑他们走出来,一一问候两位王大人后,就跟谢安讲诉起来,“谢先生,前方战况如何,听闻苻坚亲征,已至淝水了。”
谢安清茶下肚,笑谈道:“此战苻坚自大,全然不顾战线纵横之距,而姚苌慕容垂又各怀鬼胎,如不出意外,此战当晋国胜。”胸有成竹之谈,连王坦之和王彪之都赞叹不已。
“秦国有百万之师,而谢玄仅有八万北府兵,这,太悬殊了!”姜淑觉得天下根本没有这种事,那就是用八万人去跟百万人交战,还能胜利,当年蚩如独战五千吐谷浑士兵,她认为已经是人之极限,然北府兵个个都有他之勇吗?
面对各种担忧质疑,谢安都一笑置之,放松而自信说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若晋国不保,那我谢氏一族也绝不苟存!”说完就起身准备跟王彪之和王坦之到棋盘前好好大战一番。这时,一个人径直走了进来,众人看去,发现是桓府的大小姐,桓伯子。
自从卫温行刺失败遇害后,她多日不出府门,终日闭与房内,无论桓玄和桓伟怎样劝她,但就是不见好转,今天怎么会出来了?“桓大小姐,今日怎得想起到谢府来了,是不是有哪一处经文不懂啊,让我来讨究一番。”谢安喜迎迎地跟桓伯子说。看来桓伯子悲伤少了些,她应说:“谢先生见笑了,我听闻苻坚大军兵压淝水,跟晋军成对峙之势,故心里几日都不得安生,便想来找几位姐姐共渡些时日,望谢先生不要见笑!”
“一介女子,却忧国忧民,谢安佩服,如若不弃,谢府随你进出安居。”谢安很是佩服桓伯子的家国情怀,并认为这一点她继承了桓温。于是在谢府里,谢安跟王彪之和王坦之下棋厮杀,而桓伯子则和杨欣欣跟姜淑在花园庭院处攀谈起来,不是插入的姜铭甚显可爱,但笑谈之后,每个人都神色怪异,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涌上各自心头,互有所想,皆有所忧!
东线战场的淝水处,苻坚将五十万大军全部屯驻在岸上,军队绵延千里,旌旗遮天蔽日,正如当初他所说的“仅用手中毛鞭掷与水道,便可叫这河水断流,”各中虽有夸大其词,但也说明苻坚的兵马真的很多。而对面就是青葱郁郁的八公山了,谢玄和他的北府兵就驻扎在那里,苻坚策马登上一处小土丘,身旁跟着苻融,还有邓羌和弓蚝随身护他周全。
登上土丘之后,苻坚举目看去,好像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谢玄的北府兵在操练,便自言说道:“想当年南下之时,晋国还是文弱不堪,士人隐于竹林,讥讽社稷,不喜武斗,偏爱诗酒,但这批精锐之军,怎得看起来都不想晋人啊!”
天王,晋国自桓温死后,谢氏一族掌权,经谢安此人改革后,晋国也逐渐一扫颓态,开始发展军队了。苻融跟苻坚解释着,但眼睛却离不开对面的八公山。
邓羌和弓蚝目光也扫到八公山上,看着坚韧挺拔、密密麻麻的青葱草木,也可能是苻坚看混了眼吧,兀自说:“北府之兵操练于山脚,乍一看起,若似草木皆是兵众,影绰之间,实属难分啊!”
风寒渐起,苻坚在苻融的建议下,跟邓羌和弓蚝一起回了营,待整顿点当后,就出击对岸晋军,直捣建康!
两军实力悬殊的对峙,但谢玄和他的北府兵没有丝毫害怕,还是如在京口般的操练学习。谢石和周成婴已经从硖石来到八公山跟谢玄和刘牢之他们汇合了。众将坐于营帐里,分析说,“秦军兵马众多,而又武器精良,若是想阻挡住他们继续南下的征程,恐得有一个万全之全之计啊。”众将低头苦思,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战术和计划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迂回包抄之策、偷袭物资粮饷之策、前后夹击之策、诱敌深入之策······”这些在战场上得到过验证的战术如今在百万秦军面前却丝毫不起作用,差只差在人数悬殊,已不是战术理论能弥补的了。
正当众人苦恼思索之时,一道命令从建康处传来,想必是这个虎贲飞骑连日赶路的吧,气喘吁吁地将信交给谢玄,然后便回了去。谢玄打开信封,是他叔父写来的,内容如下:“秦军大攻,而吾等又实力悬殊,故欲保全晋国,保全谢氏,唯有背水一战,阅信尽后,便照说去做,全力赴之,无需多想!”下面还有谢安亲自写给谢玄的战略,谢玄将信一一传下,众人当即明了,蠢蠢欲动。
“信中提及前去秦营之人,何人敢去?”谢安的来信里这样吩咐谢玄,叫他用激将法跟苻坚交涉:“君悬军深入,而置阵逼水,此乃持久之计,非欲速战者也,若移阵少却,使晋兵得渡,以决胜负,不亦善乎?”此意便是想叫一人去跟苻坚说叫他后撤些许,待晋军渡河后就与他来个决战,岂不痛快。
刘群祖涣想既然要去秦营处,那必定是凶险异常,就自荐说:“我兄弟二人曾为死人,已不惧那鬼门关,谢帅,还是让我们两个去吧!”众人看向刘群祖涣,这时,周成婴也出来说道,“谢帅,我看还是我去吧,刘群祖涣二人留在军中,等决战时能有作用。”他刚一说完,刘牢之也想出来说,但直接被周成婴给堵回去了,说他是北府兵参军,理应跟在谢帅旁侧,以便传达命令。
“无需担忧,两军交战,必有规矩,前有朱序来,如今我再去,苻坚一定不会坏了礼仪的。”说完,他就将镇山剑抛给刘群,然后转过身去,直奔对岸的秦军大营。
目送周成婴离去的谢玄等人知道苻坚不会有斩来使的念头,心就稍放宽了些。周成婴独驾轻舟,缓缓渡过淝水,那些秦兵见有人到来,便紧拉手中长弓,但又见来者手无寸铁,就放下心来,将他带到了天王苻坚处。
秦军的大营里,一众猛将位于两侧,目光如炬,而在最上面,是苻融,在苻融右手边的就是大秦天王苻坚。那些秦国大将纷纷用吃人的眼神看着周成婴,若是将旁人置于此情此景,恐怕连路都走不动了,但周成婴依旧面无惧色,一步一步走到苻坚下面。
“晋将周成婴,见过大秦天王!”周成婴双拳一抱,微屈项脖以示尊敬。
“周将军,两军交战前,你来我军营,何故啊?”苻坚侧瘫在那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问周成婴。
“今贵军压境,我等自知大战不可避免,但碍于淝水阻隔,我军不能倾力战之,若天王能回退些许让晋军渡过淝水,来打个速决之战,以便少耗些天王的时间,也少耗些我们的时间,不知天王意下如何?”
周成婴来意表明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苻融,他劝苻坚道:“我军人数倍于晋军,况正欲南攻,为何还要听他的建议,臣以为不妥!”很快,郭庆也应声说,“区区八万兵马就敢前来跟天王商谈,你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邓羌弓蚝没有表态,苻坚也将众将的建议收入脑中,仔细地考量了一番,而后便跟周成婴说:“好,既然尔等有意与我一决高下,那就给你们机会,回去告诉谢玄,淝水后岸,不见不散!”
周成婴道谢苻坚好意,便原路撤出,在转身之时,他听见了甲胄和兵器摩擦的声音,似有所动。但是他仍然处变不惊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加快,紧接着,一道光晕照到他的脸上,周成婴抬头看去,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苻坚的大营,胸中忧惧顿时消散,便原路乘轻舟回去。
周成婴走后,诸将不解地看着苻坚,但无人敢发问,苻坚见众人疑惑,便站起身来,认真思索说道:“我军假意后撤,待晋军渡得一半之时,再回头反扑,将其杀于淝水内,这样,那些北府兵就无力可用了!”苻坚解释完,那些大将终于是明白了,纷纷点头默赞起来,苻融也才想到这一点,便怪罪自己刚才的唐突。
很快,在苻融的传令下,实际有五十多万的秦军开始拔营佯装后撤,等晋军渡河之时,就全力出击,反杀那些北府兵于水中。
看着五十多万的秦军后退,扬起的千仗尘土,旌旗飘摇,马儿跑动,谢玄驻于八公山顶上,隔着淝水看着前面,想道“他们中计了!”
刘群祖涣和周成婴等人也在驻足远望,看着苻坚还真地后撤了,谢玄转回身来,坚定而已偶激昂地跟他们说:“诸位,胜败在此一举,请解数尽出吧,传令下去,三军渡河,决一死战!”刘牢之和刘群祖涣三人抱拳退下,此战关乎生死存亡,须知每人心里有数。“周成婴,六君子剑与我殿后而过,一起出击北秦!”
周成婴和六君子他们也下去了,谢玄决定亲自北渡,去前线跟八万北府兵并肩作战,便将后方大任交给了他叔叔谢石,嘱咐他一定要小心有人从后方偷袭,不然收到前后夹击,可就全军覆没了。谢石也下去后,只剩下谢玄一人站在山顶,他突然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这封信是谢安派人连夜送给他的,此信关乎此战成败,至关重要。
风吹刮着山顶,扰动着那些被苻坚误看成是北府兵的一草一木,寒意扑身,想来秦晋两国交战对峙,也有些时日了,从爽秋到寒冬,看来明年的开春,这中原大地又会是一番新的景色!
“谢帅找我等,可有要事?”突然,从谢玄右手侧后方的一条上山小径上,走出来一个人,紧接着,两人、三人······这个声音妩媚火辣,像一只带有剧毒的美丽蜘蛛。谢玄拿着信将头面向他们,说道:“黑白无赦,如今我谢玄、这晋国有一事相求尔等,还望应允。”
成蛟,沈牛,丁蝎和弋鹏等人都出来了,蛛女冷笑说:“你可是名闻天下的北府兵兵主,大名鼎鼎的谢氏一族名人,怎得会有事求于我等呢?”话语中带着讥笑和轻浮。谢玄看向淝水北岸,看着正在撤退的秦军说:“秦军势勇,仅靠我北府兵几万人众,恐难御敌,但若是有诸位天下一等一高手出面,那晋国可得胜利。”
“你晋国之事,与我等何干,若不是夫人将我等点置于此地,恐你也难再见我们了。”丁蝎转动着那对毒厹矛不屑地说。谢玄看向成蛟,但他面无表情,看来对此事毫不上心,再看向沈牛,同是如此,那弋鹏就更不用说了。
此战若没有他们出手,那这次的计划就如水中浮泡,遇风即破。谢玄有些愕然,一会儿,就拿着一封信走到蛛女身边,递给她说,“这是姜夫人连夜从建康送来的,我想你们需得看一下。”说完就将信交到了她的手上,丁蝎沈牛等人纷纷你看我我看你,不知何意。
蛛女打开信封,嘴里顺着字迹念读道:“尔等暂听谢帅之命,二心不······”她将信合上,瞥了一眼谢玄,便跟身后众人离去,消失在八公山上。
风越吹越大,将北岸的泥尘都吹到了谢玄的北府兵营里,他巡视着一个个视死如生的北府兵,个中不乏有如田泓般年纪的少年郎,但为了国家,却也愿舍身就义,换得家国太平。这批北府兵装备着晋国最为精良的武器,从头到脚都是坚厉护身,威风凛凛。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败者,家族父老皆为秦奴,女眷为秦婢,任人侵辱,故保家国太平,晋儿无所避,陷阵之日,有死无生!”谢玄此番慷慨激昂,将那些北府兵的血性都挑了出来,纷纷呼应“陷阵之日,有死无生,陷阵之人,有死无生······”
由刘牢之开始,到刘群祖涣、周成婴、何谦诸葛侃他们纷纷破斧洒粮,焚烧积储,意在此战已无回头之路,只能不断北进北进,直到将苻坚和他的大军赶回秦国。北府健儿面露微笑,用腹下短袍擦洗兵刃,而后向南看了一眼,便全军出发,准备渡河!
谢石在后看着此等悲壮情景,不禁触泪低诉,明知九死一生,却还笑谈如初,宛如家常。望还有归来日吧!谢石闭眼断泪,听着呼啸风声,不禁让人心生寒颤,徒添伤心。
就在稍微的午时过后,那秦军在苻坚和苻融的指挥下已经后撤了快十余里地了,但秦军人数太多,故就算后撤十里,那还有士兵在淝水边上,还未动身。这次撤退,苻坚意在突然反击,如蛇之对峙,突而咬之,就没有移动阵型,五十万大军前还在前,后还在后,首尾不变,只是保持阵型往后退而已,苻坚和苻融邓羌等人一直都在离淝水边上最近的军营里,正等着北府兵渡河,等他们渡到一半之时,就······
这时的淝水风云突变,由本是晴朗的大白天变成了鬼风阵阵的阴天,不时变幻脸色的苍穹似在昭示着底下百万人此战会血流成河,那苻坚走出大营,苻融邓羌等大将随之。他朝淝水南岸看出,似乎隐隐约约间见到了北府兵行动的蛛丝马迹,然后狂风暴起,掩盖了一切。
此战乃决定性一战,不容有失,而上天却在此时脸色突变,这是何意?苻坚伸出右手指天,以食中二指合拢看向东南银河苍穹,命令道:“开!”一声厉色从他脸上浮出,气势逼人,犹如远古之光,穿透层层黑暗直逼大地一样,顿时,天上密云四散,一道道光柱刺破云层,照到苻坚的脸上。
在晴朗降临后,苻坚面露喜色,而后回营静等着谢玄和北府兵的到来,但是这时,在秦军的后方,一场异动正在悄悄来临。
淝水边上,秦军有几十万之众,故从岸边到后方十几里,都是秦国的士兵,首尾拉得异乎地长,这一点也让谢安想到了,所以才会急信一封给谢玄,教他破敌之法。苻融、郭庆、巨虎、邓羌和弓蚝等人都在淝水边上,在苻坚的身边,故后方之动静,他们一时极难得知,也无大将押尾,看来苻坚觉得无人能渡过淝水奇袭他的后方,这才将全部大将都置在前方,仅留一个度支尚书朱序在后面负责殿后。
淝水后方,闹哄哄的秦军觉得自己远离淝水边上,会错过这堪称百年一战的大场面,便全都惋惜起来,因为晋国处仅有八万兵马,跟秦国的百万大军相比,真是以卵击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