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自离开府中后,就独自一人走上街道,奔着建康街角处的一栋府宅走去,若是能请得他出手,胜势可就会大增。及傍晚,那谢安回了府中,然后开始下令三条战线展开反攻,他分别派出三队虎贲飞骑往荆州方向和襄阳方向去传令,还有一条方向那自然是最重要的东战线谢玄处,他可是跟那苻坚正面交锋,若是败了,那建康基本可以宣告失守。
而自那天水战之后,姚苌跟裴元略就撤军后方,想方设法去强渡荆州,攻入晋国腹部。习水性的裴元略跟姚苌提议道:“桓冲水军骁勇,若是强渡不得,可行陆路,不然延缓了战机,天王处会不会······”战还未败,裴元略就开始担忧起来,令姚苌很是不满,便应他说:“陆路行军,一来地形不熟,而来延长路线,若慕容垂和天王同时攻入,而我等还在路上,岂不更加有罪。”裴元略没有了话语,此战,苻坚命的是姚苌为主帅而非他,所以也不便强荐些什么。
姚苌坐在摇摇晃晃的楼船上,看着见面风起波澜,想需得快攻,不然被天王怪罪下来可就不妙了。虽然水战姚苌不在行,但陆战可是一把好手,他脑子一转,便将这水战和陆战联想起来:“水路之战,虽不相同,却也不悖,两军交战,比拼的是器械精良、统帅勇谋、天时地利人和者,需再知己知彼,若是······”有了!
一旁的裴元略见姚苌计上心来,就赶忙过去问,那姚苌定神分析说:“据我所知,桓冲此人脾性暴躁,领军之才不及桓温,谋略更欠之,若是我等可以诱敌深出,在勠力反攻之,凭借着我军的长弓硬怒,不怕射不穿他桓冲的战船!”姚苌将手拍打在船檐边的栏杆上,心中暗自程度道。
“将军,桓冲部下水军训练有素,若被识破计谋,再被他来个回马枪,那我等危矣啊!”裴元略出身水军,深知当年桓氏的厉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战便要定下胜负,若是延误了时间,战线未能及时跟进,可能会让慕容垂或天王险峻一分。传令下去,以楼船为先,引诱桓冲至北江竹角阴暗处,全力歼之!”
在这条江北上,有一处山体内凹之地盘与江旁,此地江水瘀黑,深不见底,常年有腐木坠竹暗积于此,导致水流不通,夜晚白晨雾如云里,不时污臭传出,若将晋军引至此地,利用静水流雾将其隐蔽而袭之,可大败桓冲。
于是裴元略当即爬上另一艘战船,开始亲自指挥士兵去引诱晋军。他沿着傍晚的江面一路下流,此时已有雾气浮于水面,十丈之内依稀简见,真是天助我也啊!裴元略下令桨手加快速度,不用两个时辰,就到了桓冲水军驻扎停留之地。
那桓冲自那日小胜之后,便不太把所谓的秦国水军放在眼里,曾跟部下扬言说若是秦军敢再来,必定叫他有去无回。这句话才没讲多久,正在楼船上小酌的他就看见了在西北方向的江面上,慌忙行驶着一艘大船。“将军你看。”一名士兵指着前面的大船跟桓冲说。桓冲放下酒杯,“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借着微醺的劲头,指挥着部下叫道:“全军出击,力歼蛮秦!”
底下的士兵听令,便收起长绳,扬帆起航,虽说楼船多以人力驱动为主,但灰帆之配备也必不可少。洛涧之胜桓冲已经得知,故他也需得建立一番功勋了,避免桓氏被人看不起。
所有战船刚出发不久,天空之上就乌云缠卷,不是闪电冒尖,似有狂风暴雨。在楼船顶层之上的桓冲被狂风吹得身心愉悦,便传令下去加快速度,这时,一名校尉级别的将军上前劝说桓冲:“桓将军,我看这上天有风云渐起之势,届时怕水位上涨,狂风急浪下,不利于我军行动。”桓冲被强风吹的眼睛生疼,但他他坚定的吩咐说:“秦军水兵,不比我等,若真有狂风急浪,那危难是他们的,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天之助啊,岂有退缩之理!”桓冲对于他的水军很是骄傲,并认为这是天下第一。
前面那艘隐隐若现的秦军楼船还在飞奔中,而桓冲丝毫没有怀疑什么,几滴粗大的雨水打到他的脸上,他用手一擦,继续下令道:“派突冒、桥船前去追击,局部骚扰敌军,托至缓慢,待我等乘风势扑上时,再一起突击。”
风越来越大,在江面上吹起小半丈高的水浪,桓冲全身湿透地站在雨中任凭风雨暴打,坚定如石。被雨打醒的他醉意全消,开始怀疑此战是否有诈,但大军已路行大半,岂有再退之理,便继续下令加快速度。
此时天也快黑,加上少见的狂风暴雨,不少出击的士兵都有些人心惶惶,风把楼船吹得左右摇晃,不少士兵开始有晕船呕吐症状,同样,秦军处也是如此。桓冲派出的几艘突冒和桥船已经追上裴元略那艘楼船了,迫于风浪太高,不敢轻近之,便一路尾随。裴元略见快到那处埋伏之地,就命士兵开始做好准备。
黑夜凝固,风浪滔天,由于雨势太大,无法掌灯起火,故桓冲只得凭借着从前方传来的击鼓声作为路引,一路追到了那处死水淤积的凹江处。见桓冲率领几艘大楼船到来,那些突前的突冒和桥船上的士兵纷纷倚靠登船,来到桓冲身边报说:“将军,夜色太浓,我等追至此地,便不见了秦军踪影!”
此时的风浪有愈烈之势,桓冲用手擦枪脸上雨水,当下沉思良久,过后,他就猛的惊醒过来,握拳咆哮:“可恶,中计了!”他来不及向部下解释就奔到楼船的顶处,高声叫说,“全军原路撤退!”但已经来不及了,由于此地江水不动,更有断木散竹横贯江底,故已经冲进来的晋军再也无法像来时般的快速,刚调转船头之时,那姚苌和裴元略率军赶到,万箭齐发地射向还在挣扎的桓冲和他的晋军。
顿时间,在黑夜中,狂风暴雨里,无数的晋军发出声声惨叫,让桓冲懊恼不已,而见船还没有大动静,桓冲便决定跟秦军来个你死我活。“中翼突冒桥船,以相陨之法,撞向敌船!”桓冲咆哮指挥着底下士兵,楼船体积巨大,在此狭小江面无法大显身手,但幸好还有桥船。
桓冲命令一下,那些零零散散的突冒、桥船和中翼纷纷以疾速冲向秦军的大楼船,船上的姚苌和裴元略借着江面还有些许的反光,看到了疯了般的晋军,便惊慌起来,连忙纷纷士兵用弓弩将他们驱离开来。但奉桓冲之命的那些操控桥船中翼那些士兵毫无退色,任凭你秦军弓矢放射多少,多少的士兵被射杀于江中,依旧是面不改色的朝着秦军冲击,大有破釜沉舟之势。
“砰地一声!”一艘带有坚硬尖角的突冒就撞到了姚苌和裴元略所乘坐的大楼船,楼船地步被撞开了一道口子,不少的江水准备涌进来。“放箭!放箭!”姚苌也全身湿透,在风雨中指挥着部下。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第六艘桥船突冒等全都转向姚苌身后旁边的大楼船,碰撞的巨大声响跟暴雨和雷鸣混合到一起,其状甚烈。虽成功冲到秦军的战船上,但晋军也死伤大半,剩者寥寥无几,在后面的桓冲当然也知道。他集合自己楼船上的全部士兵,下令道:“卸甲弃剑,以锤凿趁手,潜到敌军船下,凿沉他们,这深江寒水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士兵们全都慷慨应之,大有去之无回的赴死精神。桓冲站在船上看着一个个士兵如泥鳅入水般跳到下面,就开始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战况激烈的江面上,风雨并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反而应景般的更加凶猛。姚苌看着只有空船而无晋兵的江面,以为弓弩已经将他们全都射死了,才刚一舒缓胸中积蓄忧气,就听闻有阵阵“咚、咚、咚”的声音传出,他看着裴元略,不解想道。裴元略将双眼一闭,仔细听了起来,这一听,吓了他一大跳。“不好,晋兵潜伏到江下,正凿这我方战船,不好!不好!”听他这么一讲,姚苌也回过神来了,连忙问他,“弓箭无法射及船敌,现在该怎么办?”裴元略气急败坏,失色应说一者派兵下潜,于水底将晋兵驱散,二者趁战船还未沉没前,立即撤退!
“咚、咚、咚”之声越来越频,需快想出办法才行。晋兵水性优于秦军,下水肉搏,无疑是自讨苦吃,且水底下无数沉木散竹,若被困住,无异于自杀,但眼看着将胜之际,此时若撤退,岂不亏了。姚苌脑中反复想着这两个问题,犹豫不前。
“将军,再不撤退,我等将全军葬于这江底啊!”裴元略深知水战的危害所在,便苦劝姚苌撤退。全歼晋军,活捉桓冲即在眼前,难不成真的要撤吗!姚苌咬牙一磨,便传令裴元略“撤军!”
随着秦军的战船缓缓驶出这片江面,桓冲长舒一口气,便浑身湿透地呆坐在船上,楞到了第二天天明。风雨过后的江面,水位上涨不少,桓冲坐立起来,抬头看去,发现江面下飘着密密麻麻的晋兵尸体,有的身上插着弓箭,有的被船撞死,还有的则是被江底下的木头竹子困住,活活淹死的,由出发时追击的八万晋军,到现在不剩两万。此战,桓冲大损,元气大伤。
撤退回原驻地的秦军在昨夜的水战中多处于优势,故并无什么人员伤亡,若不是那晋兵以死相扑,致使战船受损,那姚苌也不会撤退的,而现在再出击桓冲也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战船被凿、被撞等事一时间无法修缮,也无法再度出战了。桓冲带着残存的兵马战船顺着急流返回驻防之地,开始跟姚苌对峙起来,因为谁也没有能力主动出击迎敌了。
荆州战线暂时告一段落,至少能换来几日的平静,而在淮水边上驻扎的桓石虔得知荆州士兵大耗后,本想调三万兵马去支援他叔叔桓冲,但却被他弟弟桓石民制止了,说“襄阳慕容垂兵力正盛,此时再分割兵力,不宜!”在桓温病死的三年后,桓豁也病死于府中,现在全家大事都交到了桓石虔和他二弟桓石民手上。
桓石虔托着大夏龙雀,听了他弟弟的话,想来也是,这几日慕容垂频繁派出哨兵出来查看情况,看来是按奈不住了。就在姚苌更桓冲交战后的第四天,慕容垂得知了那里的消息,想自己也该出战了,长期滞留在此怕天王会责怪,于是便开始指挥着二十万大军准备攻打桓石虔,只要度过淮水,那挺进晋国中部地区就指日可待。
仅有八万士兵的桓石虔仗着自己的勇武,看起来丝毫不惧慕容垂,他是在桓石民的劝议下才开始布防,谨防被秦军突然偷袭。这一晚,还一如往常的桓石虔正准备就寝,却在半睡半醒中听见了有丝丝的躁动,他当即醒了过来。桓石虔的耳朵眼睛都异于常人,能听出极远极细微的声音,他拿着大夏龙雀就奔向外面,但四下凉风嗖嗖,不远处还有士兵巡查,根本无异动的迹象。
莫不是多日的压力,致使忧心忡忡?四周巡视了一遍,他就回营睡觉去了,但是接下来的阵阵马蹄声,让他不得不再飞奔起来。在亥时到来时,那慕容垂趁着夜色,就突然向桓石虔处发起偷袭。二十多万的大军如潮水般涌向桓石虔,他奔出去一看,发现桓石民正在御敌,便二话不说飞冲上去,大夏龙雀横扫一切,仅一刀便叫秦军死伤二十有余。
双方厮杀惨烈,鲜血四溅,但由于秦军人数倍于桓石虔,故优胜劣势在黑夜中很是明显。桓石虔杀得兴起,便抬头四处寻找那慕容垂的身影,擒贼先擒王,先杀了你慕容垂,则三军无帅,到那时就好办了。
“石民小心!”桓石虔一刀砍飞了三名冲向他的秦军,桓石民转过身来说,“厮杀已久,但仍不见慕容垂身影!”边杀边寻的桓石虔已经打得大夏龙雀都红了,却还不见慕容垂浮头,难不成他怕死,不敢来前线亲自作战吗。
“秦军人数众多,撤退吗?”桓石民背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在流血,桓石虔看向他,“不行,坚守住,现在建康已无兵力来增援我们了,需死战!”说完,他飞身一起,挥砍着大夏龙雀在地上闪出一道刀气狂戾无比,秦军又死伤近百,但那慕容垂就是不出来,一直龟缩在后面。
此战慕容垂派出的都是秦国的士兵,而自己三万的鲜卑本部却丝毫不动,无一人缺失。战至高潮,身上已有七八处伤口的桓石虔想跳到秦军后面去,给他们来个前后夹击,于是就发出一声虎啸,震慑秦军。前面的桓石民还在顽强抵抗,而八万多的士兵已经战死过半,说不定此战就快要败了,这时不知从那个方向突然闪出来六个人,每人手上都持着一把俊俏的剑。
“桓将军,谢帅命我等前来支援你们!”原来是六君子剑来了,桓石虔感到热血喷薄,便杀的更加卖力,但从始至终,那慕容垂都盘踞在后方,像是此战跟他无关似的,若是被苻坚得知,恐怕会降罪于他。
“白虹紫电,辟邪流星······”吴王六剑在诸葛侃和何谦等人的手上像持笔在挥毫般惬意有序,六人在黑压压的秦军中奋力厮杀,将战势扭转到了晋军这边。随着桓石虔阵阵的虎啸,那些秦军开始退意渐显,十七万的人马打到现在还剩不到十万,看来晋国不仅北府兵厉害,连这些士兵也能以一敌三啊!
三军无帅的秦兵开始慌忙后撤,桓石虔则继续追,边追边杀了不少的秦军,这时那桓石民和诸葛侃等人追上来,劝停他道:“那慕容垂善用兵,虽不知他为何会退居后方,但可以肯定的是你若追去,必遭埋伏。”杀红眼的桓石虔被拉住了,片刻就冷静下来,看了看剩下不到三万的兵马,想接下来该怎么跟慕容垂对抗!
桓石民收拾战后残局,清点士兵,然后就继续跟桓石虔驻扎在这里,若是慕容垂想南下晋国,就必须从他们的身上跨过,就算只剩下一兵一将,也会坚守到最后,誓死不退!
想来这晋国能有如此和睦的朝廷和君臣关系,全靠谢安在朝中斡旋维持,尤为是将桓冲的敌意散去,更是谢安苦心开劝的结果,因为他知道,桓氏之于晋国,虽无往日般必不可少,但也是至关重要。若无桓冲守住荆州地区,那想必姚苌已经长驱直入到晋国的腹部了。
西战线和中战线两战之后,局势更加明朗,桓冲和桓石虔都损失惨重,而秦军则依旧占有人数之忧,或许真正能决定晋国命运的,是东战线的谢玄和苻坚的一战。在谢石和周成婴成功跟谢玄汇合后,便一起随他驻扎在八公山旁侧,而前方,还隔着一条河,寿阳便在河的后方,这条河名叫淝水,流过寿阳而入注淮水。
自洛涧大败后,苻坚气急败坏,本想找一责骂之人,却发现徐成连同王统王显全部战死,士兵也基本被全歼,这下让他心中之火无处发泄了。苻融上前两步,连忙劝说苻坚要保重身体。
“这个北府兵看来绝非闲杂人等,天王,臣愿带兵去会一会他!”邓羌已不是当初讨伐姚襄时的那个年轻力壮的骁勇了,此时的他须发皆有白根,但气魄仍不减当年。
“天王,我也愿去会一会这个北府兵和谢玄!”弓蚝作为跟邓羌齐名的秦国大将,自然也不会落于人下。苻坚听后很是欣慰,想秦国的诸多骁将中,唯独邓羌弓蚝两人最让人放心,于是就问苻融:“谢玄和北府兵现在何处?”苻融停顿一会,说前些天徐成大败后,那谢玄就带兵渡过洛涧,现在驻扎在淝水南岸的八公山一带。
终于要来了吗,谢玄!苻坚眼里露出一种怪异的神色,吩咐苻融道:“传令下去,大军开拔寿阳,全速向淝水进发,让我来亲自见识一个谢玄和北府兵!”邓羌弓蚝当即领命,但那苻融似还有要事相报,他支吾说:“天王,姚苌和慕容垂处遭到晋军顽强抵抗,寸土未进,若我等全力进发,只怕余下两线脱节,届时战线拉得过长,恐怕······”
无需担忧,我有百万大军压在东线,而北府兵仅有区区八万,就算姚苌慕容垂还滞留在原地,我们也可先攻建康,再合绞余下晋军。苻坚看来南下地非常坚定,这下苻融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就出去准备南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