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背锅扛罪走他乡,父债子偿轮回爽

阿元是何许人也,这人倒是真和常平还有姜重两口子有着莫大的关系。三言两语先道此人身世,阿元原本一家子都在常家工作,父亲和哥哥兢兢业业,唯有他有点吊儿郎当不务正业。

常家分家时他还小,爹娘带着他回了老家,留大哥在常家做工,可不久夫妻二人便生病死了。分家后大哥投机跟了庶出子常宁居,觉得机会更大一些。可后来有次干活儿被砸中了胳膊,因为医治不及时导致坏死,最后胳膊上都长了蛆,人也就完了。

大哥死后,阿元彻底没了生路,拿着常宁居给的十来两银子在乡里勉强度日,但不思进取的他只能坐吃山空。钱花完了便又想去常宁居家做工,可他这样散漫惯了的人,鸡贼的常宁居哪儿会要,没干半年活儿就被赶了出来。

为这个他没少在背地后咒骂常宁居,可到底还是要生活下去,久闻常思福是个大善人,于是便想试着去投奔。常思居家里人多,有这一口子不多缺这一口子也不少,而且阿元也收敛了一下,便被留了下来。

平时干活阿元算是勉勉强强,常思福念在他父亲和大哥都在常家干过活儿的份上,也对他颇为纵容。可再怎么纵容也比不过亲生儿子啊,阿元认识姜重和常棋臻,他见钱眼开每次拿这两口子些许散碎银子,没事儿就通风报信。结果到底是捅了马蜂窝,说了常平的事情,姜重这二货公母俩又去没事儿找抽,最后事儿闹大了,阿元也成了这么多年第一个被常思福赶出家门的下人。

阿元那个恨啊,他倒是没脑子借着这时候陷害常家。反而此时他最恨的是姜重这两口子,要不是他们没脑子自己怎么会丢了这么轻快舒坦的差事。

姜家也住在汊河镇,镇子就这么大点儿,谁不认识谁啊。而这几个月阿元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留在汊河镇耍钱喝酒不务正业,无意间听到了姜重要出行的事情,还知道了路线。透露消息的是他一个牌友,而那个牌友正是姜重的马夫。

于是乎一不做二不休,阿元伙同着四个胆大包天的无赖准备干上一票。待姜重行至半路,阿元便跳了出来装作偶遇。想着是白天,加上车夫还有姜重夫妇与阿元认识,那个会把式的家丁也就没怎么在意。

结伴而行,说了一阵话,见路上没人,阿元就在背后下了刀子。那家丁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练家子,只是有点儿身手,况且他完全没想到这么一个知根知底的能突然痛下杀手,当场就遭了害。

一直偷偷尾随的那几个地赖也冲了出来,拿刀逼着车夫朝着小路荒野而去。路上觉得车夫是个大男人不好控制,阿元给宰了,但见丫鬟老惊声尖叫,最后神神道道恍恍惚惚的,眼见着是吓傻了,就是威胁也难以住嘴,便也杀了。

杀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若是没干过的人,就算是杀只鸡都不一定敢。这需要经验,杀多了就不算什么了,一回生二回熟,据说还会上瘾。当然也有人“天赋异禀”,这与身高体重性子都没关系,或是韩大虫那样的,或是阿元这样的。

阿元就杀人不眨眼,初次杀人后他非但没有反胃和害怕,还隐隐有些兴奋。所以他们一伙儿五个人,四个只是拿着刀比划比划,他们是坏人,但不是恶人,现如今加上常棋臻杀了四个人的阿元在他们眼中也是有些吓人。

阿元甩着挂满鲜血的刀狞笑着,一步步走向姜重。姜重依然在痴傻状态,不敢置信的盯着常棋臻的尸体。有个地赖忍不住挡在阿元面前,说道:“姜别故还没给赎金,万一他们要什么亲笔信啥的,咱们……”

“哪儿这么多废话,直接把那几个人头给他送回去就是了,他又不知道姜重死没死,咱们岂能让姜别故这老杂毛牵着鼻子走。”阿元冷哼一声道:“别畏首畏尾的,和个娘们似的。”

这话说的实在太难听了,这几个地赖都是市面上混的,这次敢出来绑票也是够混不吝的了。往日他们在汊河镇为非作歹,端的也是横着走的主。出来混要的是什么,是面子!以前阿元虽然也是个不务正业的,可看见他们叫哥叫的亲着呢。

可自从杀了人后,阿元就膨胀了。说话是越来越横,做事也越来越蛮。他杀人不眨眼,几个地赖还真有点怵,便不想跟他争执,但此刻怼到脸上还是有点儿下不来台,于是便色厉内荏的推搡了阿元一把,嗔道:“你嘴里给我干净点,说话别没大没小的。”

阿元的天赋就是杀人,可这货没带到脑子,要是带脑子就不会要银子,要是带脑子就不会要一万两之巨,要是带脑子更不会落得如此地步。他也是这几天接连杀人性子野了,同伙之间几句不和,当即就动了刀子。

这些地赖是他找来的,可人家四个是一伙儿的,阿元也没练过,背后下刀子还行,正面一刀过去,那人便躲开了,两边就此打了起来。

骂人无好口,打架无好手,真打起来哪里还分轻重。阿元只是够狠,但他最终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被砍翻在地眼见着是没了气息。

这一时间屋内两具尸体,一帮人拉起姜重仓皇而逃。

劫匪约定的三天时间已满,却因为他们的内斗产生了变故,故此没有人去再提要求或者取赎金,这样的结果让布下天罗地网的诸捕快大失所望,却让姜别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姜重那边毫无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正如常思福所担忧的那样,姜别故再也沉不住气了,他花了不少钱,利用了不少关系找了上司衙门告状。

只要有钱开路,就不算是越级上告,当然常家也在还没下达命令之前,便从滁州府得知了消息。

“这怎么好意思,啧啧啧,我本来就是个小破店掌柜的,又劳心又劳力,现在不光有帮手了,还成了总店。对了,三年内我还躺着数钱,这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我该怎么说?就先谢谢吧。”老掌柜常兴贵捋着胡子得意洋洋的走了,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那便是常思福给阮天雄和顾敬亭涨的工钱,以后也会一并落到这个小老头身上。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顾敬亭愤恨的啐了一口:“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这个小老头和只玻璃猴子似的,真是滑不溜丢。天雄,咱出去好好混,等混好了就让常老爷调人给咱,先要这个小老头。”

阮天雄笑了,他知道顾敬亭是在说气话,的确刚才常兴贵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气了,不过他也知道顾敬亭在内心还是十分尊敬曾教给他本事的常兴贵的。

“不行,我得去找我爹!”常平刚才一直低着头,此刻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就要走。

小厮阿财赶忙拦住:“少爷,老爷说这几日他谁也不见,还让小的……还让小的看住您。”

“做了亏心事儿避而不见就完了?”常平气得直跺脚,一把抢过顾敬亭手中的信撕得粉碎。

刚才常兴贵就是来交接工作的,从他嘴里得到了阮顾二人调离常家粮庄的消息,同时还送来了一封信。

“兄弟别生气,我们在常家干活儿,这点儿事应该扛着。”阮天雄宽慰道:“就算没这层关系,我俩这当哥哥的也该如此。你是常家少爷,是要保持形象和名望。”

“什么少爷,狗屁少爷,你们要走我也走。”常平道。

顾敬亭用扇子点了点道:“你要走了,我俩还走个啥劲。”

为了防止上司衙门下来查,常思福决定让阮顾二人替儿子背这口黑锅。倒不是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而是常思福绝不准常平受一点委屈。你看姜家出了事儿,这俩人就跑了,没缘由要提审坐在家中问心无愧的大少爷啊?

至于阮天雄和顾敬亭到底是不是幕后指使的人,又没有证据,他俩去哪儿了常家只说不知便是,加上常思福再动用点关系就能免除后顾之忧。如此一来既不会发海捕公文,又能保证儿子常平的安全,刚才那封信上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信中字里行间充满了愧疚的意味,同时奉上了十张五十两共计五百两的银票,供二人花销。另外信中还提到那笔近乎永远可以押在常家手中的保证金,说可以任由二人带走两万两,可用于常家的生意,至于怎么用随二人调配。

只要他们选择并非滁州府管辖的地界,常家的生意任由他们去。但想到二人曾在粮食行当中大放异彩,所以常老爷给了两个建议,一个是去曹家庄仓库给单大川当副手,第二个就是去南京城的下码头粮仓当头儿。

“嘿嘿,老掌柜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还笑得出来笑不出来。阿财,回头给常老爷说,我们去江宁府南京城。”阮天雄笃定的说道。

“是。”

常平虽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最终兄弟三人洒泪挥别。而阮天雄和顾敬亭也没立刻去南京城,而是先知会了一声,一路北上朝着石碣村而去。出来这么久了,到底是要回家看看,给家人报个平安。离家百般好,出门万事难,经历了这么多,他们都成长了不少,明白了就算当时不跑,老村长也不会杀了他们的道理,可往日不同今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从徐河嘴出发,坐船返程最为便捷,先沿着滁河顺流而下。这滁河上游和下游差别可不小,当时他们走到徐河嘴就下了船,自然不太知晓,此番一看这俩生长在水边上的汉子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在徐河嘴附近,滁河温润平缓,活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到了下游则水流陡然湍急了起来,看着河面也不宽,河岸则极低,地势也相对低洼。顾敬亭看着湍流,阮天雄则看着沿河两岸,过了半晌两人同时开口道:“这里只怕是要有涝啊。”

“两位小哥倒都是行家。”船家搭话道:“现在是汛期过了,要是下雨暴涨的时候,几条河流灌进水来,水往东流湍急无比,根本看不见哪里是河哪里是岸,那便行不得船了。两岸也是到处被淹,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两人叹了口气,看着那些岸边百姓搭建的茅屋,只叹活着艰难。若不是靠水吃水,指着这滁河过日子,又怎么会留在岸边居住呢?再想到自己,若不是不慎烧毁阮氏三雄的祠堂,如今估计也只是过着打渔为生的日子,那又会是怎样的生活呢?

沿途转了两次船,在他们拉纤的运河边,阮天雄和顾敬亭给曾经照顾过他们的穷苦人们留下了五十两银子。再度北上,又路过了猛虎寨,顾敬亭找船上的人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番,皆不知韩大虫的下落,只能长吁短叹郁闷良久。

有书则长无话则短,回到家中遇到亲人,自然不提当年事情,家人团聚抱头痛哭。得知儿子还算出息,说话办事也沉稳老练了不少,一看就长大了,阮天雄和顾敬亭的父母倒也开心。随后又去给阮成楠家报了平安,他们本得知阮顾二人回来,却未见阮成楠,不由得抹起了眼泪,以为儿子死了。但很快就知道了阮成楠从军的消息,虽不甚满意可人总算还活着。

最后又去了常平他爷爷家,告知了一切事情,并留了常平给的三百两银子。林爷爷本来就吃了上顿没下顿,日子过得苦,能让孙子过上好日子,却又是改了姓氏,心中又开心又难过,百般滋味不得而知。

这一年多以来,石碣村的日子并不好过。朝廷缺钱征税,石碣村纳了不少钱粮,而随着蓼儿洼新旧两湖水源的枯竭,鱼也越来越少。阮天雄他们小时候,还能打出来两尺往上的大鱼,现在也只有巴掌大小的小草鱼了。

祠堂已经重新修造过了,无非是随便搭构了一下,吃饭都紧张的日子,祭拜就是图个心里踏实。常老爷给的五百两,他们留了二百两,全村当即杀了两头猪庆祝,这些钱且够过一阵好日子的了。剩下的钱,加上他们茶棚的收入和工钱,分成了四份,兄弟四人家里一人一份,也是欢天喜地暂且不表。

在家住了也就五六天,因路途遥遥他们只能赶紧启程,家人不舍送了很远。一路无书,路上也没注重花费,就图一个快直奔南京城。

到了下码头,看着那一共不到两亩地,零零散散七八个小货仓,顾敬亭用手推了推外围的栅栏。栅栏吱吱呀呀来回乱晃根本不结实,返潮的木头看上去就让人不爽。

顾敬亭眉头微皱,厌恶的在阮天雄的后背抹着手上并不存在污垢,说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阮天雄点点头:“对啊,这里不好吗?五六个人呢,和常家粮庄差不多。”

“放屁,当时问你细节,你说这里就比曹家庄的货仓就小一点,咱们路过的时候可是看了单大川那儿,哪是小一点!单大川动辄就是二三十口子伙计,简直就是土皇帝啊!”顾敬亭感觉自己被阮天雄给卖了。

阮天雄却笑道:“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单大川已经站稳了脚跟,咱们再去当老二也没啥意思。可到了这里,一切还是咱哥俩说了算,手里又有钱,可不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吗?”

“要不是看见这儿这么破旧,实在是想夸你用词的学问又精进了。”顾敬亭撇了撇嘴。

不过顾敬亭的优点就是会自己找乐,这不,他很快就高兴了起来,只因他看见了得到通禀从里面跑出来的人,对阮天雄低声笑道:“啧啧啧,不过还是有好处的。跑过来的那个是常良吧?你看他愁眉苦脸的,他不是常兴贵的儿子吗?这常兴贵当时并不知道信上的内容,还得意洋洋的,没想到咱们成了他儿子的头儿。嘿嘿,父债子偿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看我不折腾死他儿!”

说罢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关于这哥俩的传奇,又一次锣鼓喧嚣的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