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从教材和教学看研究方法的发展与变化

社会学系的研究方法课程所采用的教材，从另一个方面反映了美国社会学研究方法的发展与变化。虽然直到20世纪20年代，在社会学论文的写作中强调证据的观念还不明确，但是，伦德伯格（Lundberg,1929）的《社会研究》教材，却明确强调了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并讨论了个案调查与统计分析的问题。教材中对变量的量定，对抽象概念在实证研究中通过指标因素来量定的研究方法，以及对一个变量分级别量定的研究方法的讨论，都充分反映了当时的社会学者在研究中采用科学研究方法的特点（Platt,1998a）。

20世纪30年代出版的社会学研究方法的教材更明显地强调了研究方法的科学性。而40年代，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影响，几乎没有新的研究方法教材问世。50年代，由杰霍达、多伊奇和库克（Jahoda, Deutsch and Cook,1951）合著的《社会关系的研究方法》、由古德和哈特（Goode and Hatt,1952）合著的《社会研究方法》，以及由费斯廷格和卡茨（Festinger and Katz,1953）合著的《行为科学的研究方法》等教材，反映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社会学研究的主要方法。这些教材充分显示了当时对问卷调查的重视，明显地表明了社会学者对科学的研究方法这一概念的深化。

20世纪50年代出版的《社会关系的研究方法》和《行为科学的研究方法》这两本教材，既反映了当时哥伦比亚大学和密歇根大学社会学者研究方法的特点，也反映了社会心理学对社会学研究的影响。虽然以前社会学研究方法的教材也强调对假设的论证，以及从证据到理论的研究方式；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社会学者则大力强调在研究过程中要尊重客观事实，并注意排除个人偏见。虽然像《社会关系的研究方法》这样的教材也讨论了定性分析的研究方法，但其主要篇幅却都在讨论问卷调查和实验研究的方法，包括研究问题的确定、假设、为测试假设而进行的数据收集和定量的数据分析（Platt,1998b）。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研究方法教材都强调用科学的方法收集和分析数据，而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一个明显变化则是大学的社会学系要求学生学习统计学。分析数据的方式包括从简单的数据表格、图案，到复杂的数学模式。这些教材大力提倡问卷调查的研究方法，也更为详细地讨论了这一方法的设计、抽样、变量的分级量定、指标性变量的确立，以及如何通过指标性变量来量定抽象的概念。变量（variable）一词在社会学研究中的地位也正式确立了。在问卷调查盛行的同时，对个案进行分析已经不被看作好的研究方法，参与观察等定性的研究方法也不再受到重视。

从20年代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研究方法的概念在教材中也同样发生了变化。在20年代，像日记、信件、个人的生平历史、个人资料和自传等都可以作为研究的数据。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这样的资料由于缺乏代表性而很少被社会学者用来做研究。因为社会学是研究群体行为而不是研究个人行为的。随着研究方法的发展，有些词的含义也发生了变化。我们今天所说的调查（survey），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通常是指在室外对某一地区或市镇进行初步的调查，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则是指使用经过认真设计的问卷来进行调查。

对定性和定量分析的争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就已存在，但那时代表定性分析的是对个案的研究，而代表定量分析的是统计分析。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个案分析已经不再被看作有价值的研究方法，代表定性分析的是参与观察，而代表定量分析的则是问卷调查。在这些变化发生的同时，研究方法本身则变得系统化，对研究方法的研究也逐渐上升到理论的高度。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社会学的快速发展，专门讲授研究方法的课程迅速增加，课程的内容日益丰富，研究方法的教材也大量涌入图书市场。

60年代中期以来，实证主义的观点仍旧占主导地位。无论是统计学在社会学的应用、数学模式的发展，还是计算机的数据分析，都有了很大的进步。社会学研究方法开始变得多样化。比较研究、历史分析、档案资料分析、实地调查、符号研究，都有新的发展，并互相竞争（Smelser,1999）。

在这一阶段，也有一些介绍定性分析研究方法的教材出版。例如，格拉泽和斯特劳斯（Glaser and Strauss,1967）的《基于事实理论的发现：定性分析的策略》、登仁（Denzin,1970）的《研究条例》等研究方法方面的书籍，深入介绍了定性分析的方法。同时，布鲁因（Bruyn,1966）、麦考尔和西蒙斯（McCall and Sim mons,1969）的研究方法的教材，也反映了定性分析的研究方法再次受到社会学者的重视。1982年，卡茨在为定性分析的研究方法辩护时强调定性分析的研究方法也是科学的，通过定性分析的研究方法得出的结论同样具有代表性，不会影响数据的准确性与可靠性，也是可以重复验证的（Katz,1982）。

近年来，虽然采用定性分析研究方法的社会学者的人数有所增加，但是，他们仍旧属于少数。以实证主义为主导的研究方法，仍旧是美国社会学界的主流。在美国大学的社会学系里，巴比（Babbie,2009）所著的《社会研究实践》（The Practice of Social Research）一书到2009年已经出到第12版，畅销二三十年了。目前它不仅仍被很多教授采用，而且还衍生出很多其他更专业的研究方法教材，包括《社会工作研究方法》和《犯罪学研究方法》等。巴比教材的广泛使用基本上反映了目前美国社会学研究方法的主流。这一教材基本上以实证主义为主导，大部分章节讨论的都是定量分析的研究方法和统计学的数据分析。除了研究方法的教材以外，近30年来，美国的社会学者还出版了大量关于统计分析和计算机数据分析的教材，它们也都十分畅销。

研究方法在美国社会学界的发展也表现在社会学研究方法课程的增长上。在20年代，大学里社会学系的研究生院很少开设社会学研究方法的课程。即使少数大学设有社会学研究方法的课程，其教学内容也十分简单。经济大萧条以后，研究方法课程的设置逐渐增加。40年代以后，其增长的速度迅速加快。不仅是研究生，本科生也要修研究方法的课程。教学内容也变得日益广泛和复杂。对研究方法的掌握，逐渐成为美国社会学专业的毕业生必须具备的能力。

对今天美国社会学专业的学生来说，无论是本科生、硕士生，还是博士生，研究方法的课程都是必修的。虽然有的学校偏重定性分析，有的学校偏重定量分析，但是几乎每一个社会学系都开设了社会学研究方法的课程。还有的学校则要求学生既上定量分析的课程，也上定性分析的课程。总之，美国社会学专业毕业的学生，几乎都上过研究方法的课程。每一个从事社会学研究的人，都受过研究方法的专业训练。目前，除了研究方法是社会学系学生的必修课以外，很多社会学系还要求学生必须上统计学和计算机数据分析的课程。事实上，正是这种严格的训练使美国的社会学研究方法始终走在世界前列，也使美国的社会学理论及研究始终走在世界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