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赌徒
- 世界文学名著(全套50册)
- (苏)高尔基等
- 19551字
- 2022-07-26 16:49:20
城中旅店一室
第一场 伊哈寥夫(由旅店的仆人阿莱克谢意和他自己的仆从笳佛留士卡伴上)
阿 请吧,请吧!就是这间屋子!最安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伊 声音没有,也许马队,出赛的马是很多的吗?
阿 您讲的是不是跳蚤?请您安心吧。假使跳蚤或是臭虫咬您,那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可以担保的。
伊(向笳佛留士卡)出去把行李从车上抬下来。(笳下。向阿莱克谢意)你叫什么名字?
阿 阿莱克谢意。
伊 喂,你听着!(郑重其事)你说一说,有什么人在你们这里住下?
阿 现在住的人很多,几个房间差不多全住满了。
伊 是些什么人?
阿 施伏赫涅夫·彼得·彼得洛维奇,克鲁格里,他是上校。还有司铁彭·伊凡洛维奇·乌铁士铁里涅意。
伊 他们赌牌吗?
阿 已经连着赌了六夜。
伊 拿两个卢布去!(塞到他手内)
阿(鞠躬)谢谢!
伊 以后还要多给。
阿 谢谢!
伊 他们是彼此之间赌钱吗?
阿 不,新近阿尔图诺夫司基中校全输给他们了。他们又从沈金侯爵手里赢了三万六千。
伊 再给你一张钞票!假使你老老实实侍候,还要多赏。你老实说,是你买的牌吗?
阿 不,他们自己去买的。
伊 从谁那里买的?
阿 从这里的商人瓦赫拉梅金那里。
伊 胡说,胡说,你这骗子!
阿 真是的。
伊 好吧。我以后再同你谈。(笳佛留士卡抬小箱入)放在这里!现在你们出去,给我预备洗脸和刮胡须。
仆人们下。
第二场 伊哈寥夫(一人在场,开启小箱,里面装纸牌多副)
伊 这样子真好看!每副牌都是金子,用汗水和劳力得来的。说起来容易,那可恶的牌纹画还至今在眼睛里晃来晃去。但是这到底是一样的资本。可以遗传给孩子们!瞧这副牌,这传家宝,简直就是珍珠!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阿台拉意达·伊凡诺夫纳。你替我好好做事,亲爱的,像你的姐姐一样;你也替我赢八万,等我回到乡下去的时候,我要给你立一座大理石的纪念碑,到莫斯科去定做。(听到有声音,连忙关上小箱)
第三场 阿莱克谢意与笳佛留士卡(取水桶、面盆与手巾上)
伊 现在这几位先生在哪儿?在家吗?
阿 是的,他们现在在大厅里。
伊 我去看一看是何等样的人。(下)
第四场 阿莱克谢意与笳佛留士卡
阿 怎么,你们从远处来吗?
笳 从略庄来。
阿 你们是那个省里的人吗?
笳 不是的,我们是司莫连司克省的人。
阿 是的。那么说起来,田产在司莫连司克省吗?
笳 不,不在司莫连司克省。在司莫连司克省有一百个灵魂,在卡鲁迟司卡也有八十个。
阿 我明白,那就是在两个省里都有。
笳 是的,在两个省里。我们那里的农仆有:伊格娜奇,餐室的仆人;伯夫鲁士卡,以前跟老爷出外的,还有听差格拉西姆,伊凡,也是听差,伊凡,狗夫,又是伊凡,他是音乐师,厨子格里郭里和谢蒙,园丁瓦鲁赫,马夫特明基——我们有这许多人!
第五场 上一场人物,克鲁格里与施伏赫涅夫(两人悄然上)
克 我真是怕他和我们在这里撞见。
施 不要紧的,司铁彭·伊凡洛维奇会拦住他的。(向阿莱克谢意)你去吧,有人叫你!(阿下。施走近笳佛留士卡身旁)你们老爷从哪儿来的?
笳 现在从略庄来。
施 地主吗?
笳 地主。
施 赌钱吗?
笳 赌钱。
施 拿一张钞票去。(授以钞票)你全说出来!
笳 您不会告诉我老爷吧?
两人 不,不,你别怕!
施 他现在怎么样?赢吗?啊?
笳 你不认识切帕达寥夫上校吗?
施 不认识。怎么样?
笳 三个星期以前他赌输给我们八万现钱,一辆华沙式的马车,一只小木箱,还有地毯、金肩章……光一条金带就值六百卢布。
施(望克鲁格里一眼,含着深意)嗬!八万!(克摇头)你以为——不干净吗?我们立刻打听一下。(向笳)喂,你们老爷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做点什么事?
笳 做什么事?谁都知道他做什么事。他既然是老爷,自然保持自己的体面,他什么也不做。
施 你胡说,他一定手不离牌。
笳 我不知道,我跟老爷只有两个礼拜,以前永远是伯夫鲁士卡跟他出外的,我们那里还有格拉西姆,是听差,还有伊凡,也是听差。狗夫,伊凡,音乐师伊凡,马夫特明基,最近还从乡下叫了一个来。
施(向克)你以为——是赌棍吗?
克 也许是的。
施 试一试,我们到底来试一试。(两人跑下)
第六场 笳佛留士卡(一人)
笳 狡猾的老爷们!多谢他们赏了一张钞票。可以给玛德连娜买一块包头巾,给小孩子们买点糖吃。我真喜欢出差的生活:老爷打发出去买点什么,每个卢布上总可以揩一角钱的油,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去。你想一想,老爷们在世上活得多舒服哇!想到哪里去,就可以到哪里去!司莫连司克住腻了,就到略庄去;不想到略庄,就到卡庄;不想到卡庄,就一直到耶洛司拉夫去。只是我至今还不知道哪一个城特殊些——略庄呢,还是卡庄?卡庄特殊些,是因为在卡庄……
第七场 伊哈寥夫,笳佛留士卡与阿莱克谢意
伊 我觉得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我真想剥光他们!天哪,我真想!你瞧,居然心都跳了。(取刷子、肥皂,坐镜前剃须)手简直哆嗦,怎么也剃不成了。
阿莱克谢意入。
阿 你要吃点什么不要?
伊 自然,自然!你去取四人吃的凉菜来:鱼子,鲑鱼,四瓶酒。先给他饭吃。(指笳佛留士卡)
阿(向笳)请到厨房去,已经给您预备好了。
笳佛留士卡下。
伊(继续剃须)喂!他们给你多吗?
阿谁?
伊 你不要装傻,说吧!
阿 是的,我侍候他们,他们赏过我的。
伊 多少?五十卢布?
阿 是的。给了五十卢布。
伊 我不止赏五十,你瞧桌上放着一张一百卢布的钞票,你取了去吧。你怕什么?——不会咬你的。只要你老老实实,不求你别的,你明白吗?纸牌从瓦赫拉梅金或是别的商人那里去买都可以,这不是我的事情,我另外给你我自己的一打。(授予封好的一张牌)你明白吗?
阿 怎么会不明白?请您放心,这是我们的事情。
伊 牌好好藏起来,不要给人家找到,或是看到。(放下刷子和肥皂,用手巾擦脸,阿莱克谢意下)很好,很好。老实说,我真想骗他们一下。
第八场 施伏赫涅夫,克鲁格里与司铁彭·伊凡洛维奇·乌铁士铁里涅意(同上,鞠躬)
伊(迎上去对他们鞠躬)对不住。你们瞧,这屋子不大,一共只有四只椅子。
乌 主人和蔼的欢迎比一切陈设珍贵。
施 我们要结交的是好人们,而不是房屋。
乌 这是实在的,没有朋友我是活不下去的。(向克鲁格里)你记得我到这里来的时候多么孤单吗?你想一想,居然一个朋友也没有。老板是一个老太婆。一个洗地板的女人,天然的丑物,在楼梯上面;我一看,有一个阿尔美尼亚人在她身旁胡缠,显然饿得慌了……一句话,那是死一般的沉闷。忽然命运打发了他来,以后机会又把他领来。……我才高兴了。我若是没有亲密的朋友,连一分钟,连一分钟也住不下去。我准备将心灵里的一切对每个人都讲出来。
克 老兄,这是你的缺憾,不是你的德行。过犹不及,你一定受过人家的许多次骗。
乌 是的,时常被骗,时常被骗,永远受骗。可是叫我不对人开诚布公,终归办不到。
克 老实说,和一切人都开诚布公,对于我是无从了解的。至于友谊——那是另外一件事情。
乌 是的,然而人是属于社会的。
克 属是属的,却不是整个的。
乌 是整个的。
克 不是整个的。
乌 是整个的。
施(向乌)老兄,你不必争辩,你的话不对。
乌(生气)不,我可以提出证明。这是义务……这,这,这是责任!这,这,这……
施 谈天谈出事来了!兴奋到如此,他所说的头两句话还可以明白,以下就一点也弄不明白。
乌 我不能,我不能!如果这事和义务或责任相关,那我就会一点也不明白的。我平常总是预先声明:“诸位,如果谈到这类的话,对不住,我会忘乎所以,真是,我会忘乎所以的。”好像有点微醉的样子,好像胆汁在里面沸腾,一直在沸腾。
伊(自言自语)朋友,不对!我们知道那类一说到“义务”就忘乎所以,而且十分兴奋的人们。你的胆汁也许会沸腾的,只是不在这件事情上面。(出声)怎么样,诸位,我们先把神圣的义务抛开不谈,坐下来坐庄好不好?
在他们谈话时,早饭在桌上摆好。
乌 好吧。假使不是大赌,为什么不来呢?
克 对于清白的娱乐我是永远不推辞的。
伊 此地旅店里有没有牌?
施 有的,尽管吩咐好了。
伊 拿牌来!(阿莱克谢意在牌桌旁张罗)诸位,先请用一点!(手指凉菜,并走近过去)鲟鱼好像不大那个,鱼子还马马虎虎。
施(将一块菜送进口内)不,鲟鱼还那个。
克(同样姿势)干酪很好,鱼子也不坏。
施(向克)你记得两个礼拜以前我们吃过多么好的干酪吗?
克 不,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我在彼得·阿历山大洛维奇·阿历山大洛夫那里吃过的干酪。
乌 干酪什么时候最好?它的好处就在吃了一餐饭以外再加上一顿,它的真正的意义就在于此。它好像一位善心的军需官,说道:“欢迎诸位,还有的是地方。”
伊 欢迎诸位,牌放在桌上了。
乌(走近牌桌)真是老朋友,久违了!你瞧,施伏赫涅夫,这不是牌?有许多年……
伊(向旁言)你算了吧,装什么腔!……
乌 您想坐庄吗?
伊 不大的庄,五百卢布。请洗一洗,好不好?(分牌)
起始赌博。发出呼喊的声音。
施4和爱司,两样各押十个卢布。
乌 老哥,你把那副牌递给我,我要靠我们省城绅董长夫人的运道,选一张牌出来。
克 请加上9。
乌 施伏赫涅夫,把粉笔取来,我来记数。
施 见鬼,来了三倍!
乌 五个卢布的补注!
克 等一等,等我看一看,好像还有两个3在牌里。
乌(从座位上跳起来,自言自语)见鬼,这里面有点不对劲。这显然是别人家的牌。
赌博起始了。
伊(向克)请问您,两面都下吗?
克 两面。
伊 不加注吗?
克不。
伊(向施)您为什么不下注?
施 让我等下一副再下。(从椅上立起来,急忙走近乌身旁,迅速说话)老兄,糟糕!他真会欺骗,真行,第一等的赌棍!
乌(慌急)难道要放走八万吗?
施 既然没有法子取,也只好放弃。
乌 这还是问题呢。我们先来向他解释一下!
施 怎么?
乌 对他直说一切。
施 为什么?
乌 以后说出来。我们去。(两人走近伊哈寥夫身旁,拍他的两肩)
乌 您何必把子弹往空里射放!
伊(战栗)怎么?
乌 有什么可讲的,自己的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人吗?
伊(客气)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乌 简直不必再说什么话,再来什么客套。我们看到了您的艺术。我们是极懂道理的。所以我代表我的同伙人,对您提议缔结友善的联盟。如果把我们的知识和资本联合在一起,我们做出来的事情比分散开来还要顺利些。
伊 我应该了解您所说的话合理到什么程度。
乌 到这个程度,那就是用诚恳补偿诚恳。我们老实对您说,我们约好了使您输得精光,因为我们把您认作普通的人。但是现在我们看出您是熟悉最高妙的秘密的。您愿意接受我们的友谊吗?
伊 这种善意的提议是无从拒绝的。
乌 那么我们每人互相握手,(众人依次和伊哈寥夫握手)从此以后一切都是公共的;装假和客套应该放在一边!请问:您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深奥的知识?
伊 老实说,我从最年轻的时候就有志于此道,学校里面,一面听教授讲课,一面就在板凳下面和同学们赌钱。
乌 我也是这样猜想的。这样的艺术不从脆弱的少年时代开始实验是不能取得的。施伏赫涅夫,你记得那个不寻常的小孩吗?
伊 什么小孩?
乌 你说呀!
施 这类的事情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他的姐夫,(指乌铁士铁里涅意)安得烈·伊凡诺维奇·柏德金对我说:“施伏赫涅夫,你要不要看一个奇迹?一个十一岁的男孩,伊凡·米哈洛维奇·库倍塞夫的儿子,那种偷牌的手段,哪一个赌徒都不及。你可以到切邱塞夫司基县里去看一看!”老实说,我立刻就到切邱塞夫司基县里去了。我打听到了伊凡·米哈洛维奇·库倍塞夫的村庄,一直到他家里去。我吩咐仆人通报。一位年事已高的人走出来。我自己介绍,说道:“对不住!我听说上帝赏赐给您一位不寻常的儿子。”他说:“是的,我承认。”(他那种不带一切要挟和遁词的样子我很喜欢)他说:“是的,固然父亲夸奖自己的儿子未免不合礼貌,但这实在多少是一个奇迹。米莎!”他说,“你到这儿来,把你的艺术献给客人看一看!”那个男孩,简直还是婴孩,够不到我的肩膀,他的眼睛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开始洗牌,我简直慌乱了。这是无从描写的。
伊 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来吗?
施一点,一点痕迹也没有!我瞪大两只眼睛看的。
伊 这真是不可思议!
乌 异人,异人!
伊 我以为必要的知识是建筑在眼睛的尖锐上面,必须注意研究纹画……
乌 现在这是很容易的。现在纹画和记号不大用了。现在大家努力研究键符。
伊 那就是图画的键符吗?
乌 是的,后面的图画的键符。在一个城里——什么城我不愿意说出来——有一个体面的人,除了做这种事情以外,别的什么也不做。他每年从莫斯科收到几百副纸牌,谁寄去的,这是蒙在秘密里的。他的职务就在于弄清楚各种纸牌的纹画,而把键符送出去。例如说,在2上的图画是如何的!在这张牌上是如何如何的!他单单做这一件事情,每年可以收入五千现钱。
伊 这是重要的事情。
乌 也应该如此。这是经济学上所谓分工制。好比车匠一样:他不会由他一人自己做整个马车!他应该把一部分的工作交给铁匠和装饰匠去做。人类的生活不这样不成。
伊 请问您一下:你们先用什么方法把那副牌替上去,对仆人们行贿不是每次都办得到的。
乌 阿弥陀佛!这个危险得很。有时这等于出卖自己。我们不是这样做的。我们有一次这样做了。我们的一个伙计来到市集上,借用商人的名义,住在城里一家酒店里面。铺子还没有租妥,箱子和布包暂时放在房间里面。住在酒店里,花钱,吃喝,忽然失踪了,不知道到哪里去,还没有付清账目。老板在屋内搜寻了一下,看见有一包东西放在那里,一打开——原来是一百打纸牌。自然立刻就把纸牌拍卖出去;比市价便宜一个卢布,商人们立刻抢着收买;四天以内全城的人都输得精光。
伊 这是很巧妙的。
施 还有那个地主呢!
伊 那个地主怎么样?
乌 这件事情也做得不坏。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有一个地主,名叫阿尔卡基·安得列维奇·德尔贡诺夫,是极富的人。他赌得一手好牌,非常诚实,没有癖好:他自己监督一切家务,他家里的仆人教育得像宫中的侍从,房屋和宫殿一般,村庄和花园全仿照英国的式样;一句话,是完全十足的俄国贵族;我们住在那里三天。怎么样下手呢?——简直是不可能。后来想出了方法,一个早晨有一辆驾三匹马的马车从院旁驶过。车上坐着一些年轻的人。大家喝得烂醉,高声唱歌,吵得满天响,照例遇到这类好看的玩意儿是整队的仆役全跑出来看的。大家张着嘴大笑。后来看见有一件东西从车上落下来;他们跑过去,一看是一只箱子。他们挥手喊:“停车!停车!”没有人听见,车子飞驰在道上只留下了灰尘。他们把箱子打开,一看:有内衣,一件衣裳,二百卢布和四十打的纸牌。自然他们不愿意拒绝收下金钱,纸牌就送到主人的桌上去。第二天晚上,所有的人,连主人和客人都在里面,口袋里一个小钱也没有剩下,庄局就此了结。
伊 真巧妙!这种玩意儿人家叫作欺骗!还有各样相类似的名词,其实这是细巧的聪明,一种发展。
乌 这些人不了解赌博的意义,赌博里是没有所谓偏袒的。即使我父亲坐下来同我赌,我也要使父亲输得精光。最好是不坐下来,到了场上,大家都是平等的。
伊 他们不明白赌徒也可以成为极正直的人。我知道有一个人赌钱的时候喜好欺骗,做些不干净的勾当,但是他可以把身边最后的一个小钱舍给乞丐,同时他怎样也不会同意三个人串联着,使一个人输得精光。但是诸位,我们既然都公开出来,我来对你们展现一件奇怪的东西。你们知道不知道所谓复牌或掺牌?这副牌的每张我离得远远的都能猜到。
乌 我知道,但这也许是别种样子的。
伊 我可以对你们夸口,你们在哪里也找不出同样的东西。我差不多费了半年的工夫研究。之后我有两个礼拜不能在阳光下面张望。医生怕我的眼睛发炎。(从木箱内取出)就是这副牌!你们不要生气,我曾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当人一般看待。
乌 怎么?名字吗?
伊 名字叫作阿台拉意达·伊凡诺夫纳。
乌(笑)称呼这副牌阿台拉意达·伊凡诺夫纳,我甚至认为这是很巧妙的。
施 妙极了!阿台拉意达·伊凡诺夫纳,很好!很好!
乌 阿台拉意达·伊凡诺夫纳,居然是一个德国女人!喂,克鲁格里,这是你的妻子。
克 我哪里是德国人?我的先祖是德国人,但是他连德国话也不会说。
乌(审视纸牌)这真是宝物。是的,一点痕迹也没有。无论什么牌你都能在无论什么距离之下猜到吗?
伊 我可以立在离你们五步远的地方,喊出每张牌来。我可以掏出两千卢布来,若是有错误的话。
乌 这是什么牌?
伊7。
乌 对的。这张呢?
伊 J。
乌 见鬼,对的!这张呢?
伊3。
乌 不可思议!
克(耸肩)不可思议!
施 不可思议!
乌 让我再仔细看一下。(审视牌)奇怪的事情!值得给它起一个名字。但是您应该注意,这副牌是难以使上的。同完全没有经验的人们可以来一下,因为必须自己调换的。
伊 这只是在赌博到极热闹的时候可以用上的,那时候赌博已达到了使最有经验的赌徒都变得不安静。一个人只要有点张皇失措,什么事情都可以在他身上做到的。你们知道在最好的赌徒身上时常会发生所谓赌昏的情形。连赌了两天两夜,不得睡觉,那就会赌昏的。我在赌博的时候,永远会调换纸牌。这里的秘诀是逢到人家兴奋的时候,你应该保持冷静的态度。至于移去别人注意力的方法有一千多种。只要对随便哪一个赌客胡缠一下,说他记载得不对;众人的眼睛全投到他的身上,那时候就可以把牌调换了。
乌 我看您除去艺术以外还具有冷静的态度——这是重要的事情。我们能够和您结交,现在对于我们意义更见重大了。我们不必尽讲礼貌,把一些多余的客套话抛开,好不好?
伊 早就应该这样。
乌 来人哪!取香槟酒来!纪念亲善的联盟!
伊 这真是值得痛饮一番的。
施 我们大家聚在这里,预备做一番事业,我们大家手里有的是武器,也有力量,只缺少一样……
伊 是的,是的,只缺少可以使我们进攻的堡垒,这真是糟糕!
乌 有什么办法?敌人暂时没有。(盯视施伏赫涅夫)什么?你的脸似乎想说你有敌人。
施 是有的……
乌 我知道你指的是谁。
伊(活泼起来)指谁,指谁?那是谁?
乌 胡闹,胡闹!他想出些空虚的事情。你瞧,这里住着一个外面来的地主,名叫米哈意尔·阿历山大洛维奇·格洛夫。他决不肯赌博的,去提他做什么?我们已经在他身上忙了许多时候。我有一个月净侍候他,和他产生了友谊,还取得了他的信任,但是一点也没有法子可想。
伊 可以不可以同他见一面?也许,谁知道……
乌 我预先说这是白费力气。
伊 我们再试一试,再试一次。
施 你把他领进来就是了!不成功,就是谈一谈,也没有什么。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乌 这没有什么问题,我可以领他来的。
伊 现在请你就领他来吧!
乌 好的,好的!(下)
第九场 上一场人物(除乌铁士铁里涅意)
伊 真是谁知道呢?有时候事情看来是完全办不到的……
施 我也是这个意见。因为我们所交结的不是神,而是人;人总还是人。今天不,明天不,后天不!第四天你好好攻上去,他会说“是”的。有的时候他装出不可侵犯的样子,但是仔细看一看,就看出你白白地惊慌了一阵子。
克 但是这位可不是这样的。
伊 唉,能成局才好呢!……你们无从置信,现在我的心里生出多少对于积极活动的渴望。你们应该知道,我在上月内从切帕达寥夫上校手里赢了八万。从那时候起,我有整整一个月没有生意。你们想象不到,这些日子我真感到沉闷,死一般的沉闷!
施 我明白这情形。这就等于一位元帅,在没有仗可打的时候,应该有什么感觉?这简直就是天定的休息时间。我从我自己身上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事。
伊 你信不信,甚至只要有人下五个卢布的注,我都准备坐下来赌一赌。
施 自然喽。有时候极巧妙的赌徒竟会输钱的。他一发闷,没有工作可做,竟会在烦恼中撞到了一个所谓穷光蛋,不明不白地倒输给他!
伊 这个格洛夫有钱吗?
克 有的是钱。好像有一千多灵魂。
伊 唉,见鬼,最好灌醉他,叫他们拿香槟酒上来,好不好?
施 他是滴酒不沾的。
伊 这种人有什么办法?怎么样和他接近?但是我总想……赌牌是可以受诱惑的事情。我以为,假使他能坐到赌牌的人身旁,以后他会忍不住的。
施 我们试一试看。我们同克鲁克里在这里赌极小的牌。但是不要对他显露多大的注意:老人都是疑心重的。(他们坐在一旁打牌)
第十场 上一场人物,乌铁士铁里涅意与米哈意尔·阿历山大洛维奇·格洛夫(一个年迈的人)
乌 伊哈寥夫,我对你介绍,这位是米哈意尔·阿历山大洛维奇·格洛夫。
伊 老实说,我早就在寻觅这个结识的荣幸的机会。我们同住在一家旅店里……
格 我们的相识也使我感到十分愉快,可惜是这事发生在差不多我将动身以前……
伊(递给他椅子)请坐!……你早就住在这城里吗?
乌铁士铁里涅意,施伏赫涅夫和克鲁克里三人喁喁私语。
格 先生,这个城市真叫人住腻了,在身体和灵魂两方面都喜欢早日脱离这地方。
伊 是事情留住您吗?
格 事情,事情!这些事情真累死人了。
伊 大概是打官司的事情吧?
格 不,幸而不是打官司,然而到底是极困难的事情。我快要嫁女儿,十八岁的姑娘。你明白不明白父亲的地位?我现在进城来置办各样东西,主要是抵押田产。事情全都了结,然而公护局至今没有发出款子来,完全白白地住在这里。
伊 请问,您的田产押了多少钱?
格 二十万。前几天就应该发下来的,但是竟延搁起来。我在这里住得真厌烦死了!本来想短期离开家庭。女儿已经做了新娘。一切事情都在等候着……我决定不能再等,只好抛弃一切。
伊 那么连钱也不想再等候了吗?
格 有什么法子,先生?您仔细审查一下我的地位:我已有一个月未与妻子和孩子们相见,信也没有接到;不知道那边情形如何?我吩咐小儿留在这里,把一切事情委托他去办,我真是麻烦得腻死了。(向施伏赫涅夫与克鲁格里)诸位,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事情?我好像妨碍你们,你们刚才在那里做什么事情?
克 无聊的事情。这不过是因为无事可做,想着耍两下罢了。
格 似乎好像押庄呢!
施 什么押庄!为了消遣时光起见,做小注的押庄。
格 诸位,请你们听我老头子一句话,你们全是年轻的。自然这里没有什么坏的地方,多半是为了消遣起见,小注的赌博本来不会输去许多钱,这一切是对的;但是有点不那个……诸位,我自己也赌过钱,有点经验。世上的一切开始的时候总是极小极小的一件事,但是一转眼间,小数的赌博恰巧会弄成极大的输赢。
施(向伊哈寥夫)老头子又唠叨出那一套话来了。(向格洛夫)您瞧,您立刻会把一切无聊的玩意儿安上一个重要的结果——这是老人们普遍的脾气。
格 但是我还不是很老的人,我从我的经验加以判断。
施 我说的不是您,但是一般的老人都有这一套的。例如呢,他们在什么东西上受了烫痛,他们将深信别人一定也会在这上面烫痛的。假使他们在一条路上走着,一不小心在霜冰上摔了一跤——他们就喊嚷起来,定出一条章程,就是在某条路上任何人都不能走路,因为在这条路上的一个地方有些霜冰,每个人一定要跌破额角的。怎么也不肯注意到别人也许不至于这样大意,他们的靴底不见得也是那样的滑。不,他们是想不到这层的。狗在街上咬了人——所有的狗全会咬人的,因此谁也不应该上街去。
格 是的,先生,在一方面真有这种情形的。但是那些青年人也是可以的!他们跑得太快,一转眼就会摔断颈骨的。
施 我们总归没有中庸之道。年轻的时候净发疯,使别人受不了,一老就装作伪君子,还是让别人受不了。
格 您对于老人怀着不好的意见。
施 什么叫作不好的意见?这是实话,别的没有什么。
伊 容我说一句,你的意见太激烈……
乌 关于赌博一层,我和米哈意尔·阿历山大洛维奇完全相同。我自己也赌,赌得很厉害,但是感谢命运,已经永远抛手——并不是因为输了钱,或是和命运作对;您信不信,这还不要紧,输钱并不重要,而重要的是心灵上的安宁。无论是谁,单单在赌博时感到的那种慌乱,显然可以缩短我们的生命。
格 实在是的,先生,您的见解真聪明!容我对您提出一个不客气的问题:你我已经相识了许多时候,而至今……
乌 什么问题?
格 虽然这是难以启齿的论调,但是请问你:您贵庚啊?
乌 三十九岁。
格 你们想一想,只有三十九岁吗?还是一个青年。我们俄国,假使能多些这样怀着聪明见解的人,那才好呢!老天爷,那才好呢!简直到了黄金时代,仙界。真是的,我真是感谢命运,我能和您相识。
伊 您信不信,我也赞成这意见。小孩们我是不许他们玩牌的。但是有理智的人们为什么不消遣消遣,为什么不寻寻开心呢?例如说,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已经不能跳舞的老人?
格 对是对的。但是您信不信,我们的一生有许多快乐,许多所谓神圣的责任。诸位,请你们听我老人一句话,家庭生活,家庭团聚,是人生最具有意义的事。这包含着你们的一切,这一切全是真实,真的全是真实;至于直接的幸福你们是尝不到的。以我来说吧,你们信不信,我想见家人的心,真是一分钟也不能等候,真是的!我设想一下,女儿挂在颈上:“我的爸爸,亲爱的爸爸!”儿子也从中学回家……有半年不见面……简直没有话可以形容,真是这样。人到了这种地步是不想看一看牌的了。
伊 但是何必把家人父子的感情和赌牌相混?慈爱的情感是一件事情,赌牌是另一件事情……
阿莱克谢意(入场后向格)您的底下人请示,皮箱要不要抬出去?马车已经预备好了。
格 我立刻就来!对不住,诸位,我要离开你们一分钟。(下)
第十一场 施伏赫涅夫,伊哈寥夫,克鲁格里,乌铁士铁里涅意
伊一点希望也没有!
乌 我以前就说过了,我不明白您怎么看不出人来。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知道,他是没有赌博的心思的。
伊 最好大家都好好攻上去,为什么你又附和他的话?
乌 老兄,不这样是不成的。对付这类人应该用细腻的功夫,否则他会猜到人家想暗算他。
伊 结果怎么样呢?还是要走,一样的。
乌 等一等,事情还没有完结呢。
第十二场 上一场人物与格洛夫
格 诸位,多谢你们给我愉快的友谊。我单是觉得可惜,立刻要和你们分手。然而也许以后有机会可以再在什么地方见面。
施 大概是的。道路踏得平平的,人自由来去,怎么不会撞见呢?只要机会凑巧。
格 真是的,这话是实在的!只要机会凑巧,明天就能相见——这话是完全实在的。再见吧,诸位,多谢你们!我真感谢您,司铁彭·伊凡洛维奇,真感谢您,您解去我不少的寂寞。
乌 不要客气。我能效劳的,已经效劳过了。
格 既然您有这样的好意,还请您再帮一下忙!可以不可以请求您?
乌 帮什么忙?说吧!随便什么,我都准备做的。
格 好叫我做父亲的老人安心!
乌 什么事?
格 我把萨莎留在这里。一个美丽的小伙子,善良的灵魂。但是到底靠不住:只有二十二岁。这种岁数算得了什么?差不多还是小孩。……学校毕业了以后,什么事情也不想,净想做骠骑兵。我对他说:“萨莎,还早,你等一等,先看一看!你为什么要当骠骑兵?谁知道,也许你有当文官的倾向。你还没有看见世面。你有的是时间!”……你知道,年轻人的天性如此。他觉得骠骑兵身上一切都是雪亮的、镶金的边、阔绰的制服。您对他有什么法子可想!嗜好是无从加以压制的。……所以请您多多做好事,司铁彭·伊凡洛维奇!他现在只剩了一个人;我委托他做一点事情。年轻人是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为的是使公护局的人员不要哄骗他……难免出什么事……所以请您保护他,监督他的行动,阻止他做坏事。费心得很,先生!(拉他的两手)
乌 好吧,好吧。凡是父亲对于他的儿子应该做的一切,我全可以对他做的。
格 好极了!(相抱接吻)一个人的心肠好是一眼可见的,真是的!上帝会赐恩到您身上的!再见吧,诸位,我从心腑里盼望你们幸福地留在这里。
伊 再见吧,一路平安!
施 希望你府上都平安!
格 多谢你们,诸位!
乌 我送您到马车那里,看您坐上去!
格 先生,您太费心了!(两人下)
第十三场 施伏赫涅夫,克鲁格里,伊哈寥夫
伊 小鸟飞走了!
施 是的,否则可以赚他一票。
伊 说实话,当他说到二十万的时候,我的心竟哆嗦了。
克 这种数目,在心里想一想也是甜蜜的。
伊 只要想一想,这么多钱白白地丢失,完全没有一点益处!他手里有了这二十万做什么用?就会随便用去,买些乱七八糟的衣裳。
施 全是些不值钱的破烂东西。
伊 世界上有多少钱就这样没有流通,随便地损失!有多少死资本就像死人一般,放在典当铺里面!真是可惜得很!我只要有像在公护局里存放的那点钱就够了。
施 有一半我就满足了。
克 有四分之一我也可以满意的。
施 不要撒谎,德国人,你会希望多得些。
克 我是诚实的人……
施 你会骗人的。
第十四场 上一场人物与乌铁士铁里涅意(匆上,脸色喜悦)
乌 不要紧,不要紧,诸位!他走了,这样更好,只剩下了一个儿子。父亲留给他一张委任证书,委托他向公护局领款,管理一切未了的事务。他的儿子是一个好汉,净想加入骠骑队。这是一个捞钱的机会!我立刻就去把他领来。(跑下)
第十五场 施伏赫涅夫,克鲁格里,伊哈寥夫
伊 这人真能使人安慰?
施 好极了!事情取得了极妙的转变!大家喜极搓手。
伊 乌铁士铁里涅意真是好汉!现在我明白他为什么钻到父亲身旁,和他敷衍。这真是巧妙,这真是精细!
施 他具有不寻常的才能!
克 不可思议的才能!
伊 老实说,父亲一说他要把儿子留在这里,我的脑筋里就闪出一个念头,只是一刹那的工夫,而他立刻就……真是聪明!
施 你还没有深知道他呢。
第十六场 上一场人物,乌铁士铁里涅意,阿历山大·米哈洛维奇·格洛夫(年轻人)
乌 诸位!我介绍一下:阿历山大·米哈洛维奇·格洛夫,极好的朋友!请爱他和爱我一般。
施 很喜欢……(和他握手)
伊 和您结识是我们的……
克 我们很愿意和您结成好友。
阿 诸位!我……
乌 不要来客套,不要来客套。平等是最要紧的事情,诸位!格洛夫,你瞧,这里全是好朋友,所以把一切礼节全抛开,改用“你”来称呼!
施 改用“你”来称呼!
阿 改用“你”!(和大家握手)
乌 是的!妙极了!来人哪!取香槟酒来!诸位,你们看,他现在就已经看得出骠骑兵的样子来了!你的父亲,让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真是大畜生,对不住——我们彼此已经用“你”做称呼了——这样的好汉怎么竟断送在文墨工作上面?老弟,令姐的喜期快了吗?
阿 她的喜事真是麻烦极了。我的父亲为了她竟把我在乡下扣了三个月,真是可恨。
乌 喂,你的姐姐好看吗?
阿 真好看……如果她不是我的姐姐,我绝不会放过她的。
乌 妙极,妙极,骠骑兵!立刻看出骠骑兵的样子来了!假使我想把她私自带走,你能帮我的忙吗?
阿 为什么不能?可以帮忙的。
乌 妙极了,骠骑兵!这才叫作真正的骠骑兵!来人哪!取香槟酒来!这很合我的胃口,我最爱这类坦白的人。等一等,让我抱你一下!
施 让我也抱你一下。(抱他)
伊 让我也来抱他。(抱)
克 既是这样,我也要抱。(抱)
阿莱克谢意取酒瓶上,手指扶住软塞。软塞啪的一响,飞到天花板上面。他斟酒。
乌 诸位,祝未来的骠骑军官幸福!愿他成为第一个勇士,第一个浪子,第一个酒鬼,第一个……总而言之,他想做什么,就是什么!
众人 他想做什么,就是什么!(饮酒)
阿 祝骠骑营全体健康!(举杯)
众人 祝骠骑营全体健康!(饮酒)
乌 诸位!现在应该使他明白骠骑营里的一切习惯。看起来他还能勉强喝几杯。然而这是小事,他必须成为强有力的赌徒!你会赌庄吗?
阿 会的,真想赌,就是没有钱。
乌 没有钱是不相干的!只要坐下来,带一点钱,就会有钱,立刻赢的。
阿 但是坐下来,还是没有钱。
乌 我们可以赊账的。你身边有一张向公护局领款的委任证书。我们可以等一等;只要你一领到,就可以付给我们,你先给我们一张借据。我说的是什么话?好像你一定会输的!你也许会赢好几千现钱。
阿 输了怎么办呢?
乌 可羞,可羞!这样子,你还成为什么骠骑兵?自然,两样中间总有一样的,不是赢,便是输。本来事情就是这样的,主要的意义就在于冒险。不冒险的事是谁都能做的,就是仆人也会生出勇气,犹太人也会爬到炮垒上去的。
阿(摇手)管他呢!既是如此,我就来赌一下!我净顾着父亲做什么!
乌 妙极了,骠骑兵!来人哪!拿纸牌来!(给他斟酒)主要的是需要什么?需要勇气,突击,力量……就这么办,我来做二万五千的小庄。(向左右分牌)骠骑兵……施伏赫涅夫,你押什么?(分牌)牌势奇怪得很!数起点子来真有趣!Jack被吃了,9倒赢了。你是什么?4也输了!骠骑兵,骠骑兵怎么样呢?伊哈寥夫,你瞧他把注抬高得多么熟练!爱司还没有出来。施伏赫涅夫,你为什么不给他斟酒?来了,来了,爱司来了!被克鲁格里抢去了。德国人好运道!4赢了,3也赢了。妙极了,妙极了,骠骑兵!你看见没有,施伏赫涅夫?骠骑兵已经赢了差不多五千。
阿(折弯纸牌)鬼!来三倍!那边的9还在桌上,来呀,押五百卢布的补注!
乌(继续分牌)骠骑兵真是好汉!7被吃去……不行!来呀!来呀!好,骠骑兵输了。老弟,那有什么办法?不会每战必胜的!克鲁格里,你不必净算账!就押上那个数目。妙极了,骠骑兵又赢了!你们为什么不向他道贺?(大家饮酒,和他碰杯道贺)人家说铲形的Queen永远出卖人家的,我可不这样说。施伏赫涅夫,你记不记得那个黑发的女人,你称呼她铲形Queen的?现在她在哪里?一定受罪了吧!克鲁格里,你的牌被吃了!(向伊)你的牌也输了!施伏赫涅夫,你的牌也输了,骠骑兵也完了!
阿 鬼,来一个孤注!
乌 妙极了,骠骑兵!真正骠骑兵的脾气发作出来了!施伏赫涅夫,你知不知道,真正的情感永远会向外发泄的!以前可以看得出来,他将成为骠骑兵,现在看出他已经是骠骑兵了。本性就是这样的……骠骑兵又输了。
阿 孤注!
乌 骠骑兵真妙极了!五万的孤注!这真叫宽宏大量,你去找一找,从哪里找得到这种性格?这真是伟大的功劳!骠骑兵又完了。
阿 再来孤注,再来孤注!
乌 你这个骠骑兵!十万的孤注!瞧这人!瞧他的眼睛,那小眼睛!你看,施伏赫涅夫,他的眼睛像火烧一般。看出来是英雄的气概!King还是没有。红菱形的Queen给你拿去,施伏赫涅夫!德国人,你拿去,把这7吞吃下去!一张根本必胜的牌!一张点子不多的牌!这副牌里显然没有King,真奇怪得很。啊!他来了,他来了……骠骑兵又完蛋了!
阿(兴奋)再来孤注,再来孤注!
乌 不行,老弟,等一等!你已经输了二十万。你应该先付钱,不付钱是不能赌下去的。我们不能相信你到这样程度的。
阿 我的钱在哪儿?我现在没有钱。
乌 出一张借据,签一个字。
阿 好吧,我照办。(取钢笔)
乌 把领款的委任证书也交给我们。
阿 委任证书拿去吧。
乌 现在请你签字,这样签。(迫他签字)
阿 好吧,我准备履行一切。我现在签好了。让我们再来赌!
乌 不行,老弟,等一等,先把钱拿出来看一看!
阿 我会给你们钱的,你们放心好了。
乌 不行,老弟,钱放在桌上!
阿 这是什么?……这简直是卑鄙的行为。
克 不,这不是卑鄙的行为。
伊 不,这完全是另一件事,机会不会平等的。
施 你显然是想坐下来就赢我们,这件事情很明显,谁坐下来不带钱,就预备一定赢的。
阿 那有什么?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尽管要多少利息,我都照办。我可以加倍还你们。
乌 要你的利息做什么用?我们自己准备付出随便多少利息,只要有人肯借给我们。
阿(绝望和坚决的眼神)那么你们说句最后的话,你们不打算赌下去吗?
施 钱拿来,立刻就赌。
阿(从口袋内掏出手枪)再见吧,诸位!你们不能再和我在这世界上相见了。(持枪跑下)
乌(惊惧)你!你!你怎么啦?发疯了吗?跑去追他!不要真的自杀了!(跑下)
第十七场 施伏赫涅夫,克鲁格里,伊哈寥夫
伊 假使这小鬼真要自杀,会出乱子的。
施 见鬼,让他自杀去好了。但是现在不能死,钱还不在我们的手里。真是糟糕!
克 我真怕。这是会发生的……
第十八场 上一场人物,乌铁士铁里涅意与格洛夫
乌(抓住格洛夫持手枪的手)你怎么啦?你怎么啦?老弟,你发疯了吗?你们听着,你们听着,诸位,他已经想把手枪放进嘴里去了。真可羞!
众人(围住他)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施 还算是一个聪明人?为了一点不相干的事情竟想自杀!
伊 这样子所有俄罗斯人都应该自杀。每个人不是输钱,便是准备输钱。假使不输钱,怎么会赢钱?你自己想一想好了。
乌 你简直是傻子,我应该对你说。你看不见自己的幸福。难道你不感到你输的就是赢吗?
阿(愤怒)你们果真把我当作傻子吗?输了二十万,还算是赢钱,真是见鬼!
乌 你这普通的头脑!你知道你这样可以在营里造成多大的名誉!你这没有用的人!你还没有做陆军士官生,就已经输去了二十万!那些骠骑兵会把你端在手里的。
阿(鼓动精神)你们以为怎么样?现在事情已经弄到这个地步,难道我还没有——不顾一切的勇气吗?骠骑营万岁!
乌 妙极了!骠骑营万岁!见鬼!取香槟酒来!(进去取酒)
阿(持杯在手)骠骑兵万岁!
伊 骠骑兵万岁!
施 见鬼!骠骑兵万岁!
阿 既然这样,只好不顾一切了!(将酒杯放桌上)倒霉的是怎么回家去呢?父亲,父亲……(捧自己的头)
乌 你为什么还要回到父亲那里去?用不着!
阿(瞪眼)怎么?
乌 你从这里一直到营里去!我们可以给你做制服。施伏赫涅夫,现在应该给他二百卢布,让这陆军士官生出去游玩一下!我已经看到他有一个女人——黑黑的脸庞,对不对?
阿 我要一直跑到她的面前,用突击的方法向她进攻!
乌 骠骑兵真行!施伏赫涅夫,你有没有二百卢布?
伊 让我来给他,让他痛痛快快地玩个够!
阿(取了钞票,在空中挥摇)香槟酒吗?
众人 香槟酒!(取酒瓶入)
阿 骠骑营万岁!
乌 万岁……施伏赫涅夫,你瞧怎么样?我想到了一个念头,我们把他举起来摇一下,像军营里那样的摇法。嗯,攻上去,把他抓住!
众人围住他,抓他的手脚,用特种的乐调,唱出特种的歌:
我们出自心腑地爱你,
愿你永远做我们的长官!
你燃烧了我们的心,
我们待你如父亲!
阿(举杯在手)万岁!
众人 万岁!(把他放在地上。格洛夫把酒杯往地板上一扔,大家全砸破自己的酒杯,有朝靴跟上砸的,有朝地板上砸的)
阿一直到她面前去!
乌 我们不能跟你去吗?
阿 不,谁也不能!只要有人去……就用剑来解决!
乌 真是勇士!好吃醋,喜欢惹气,像一个魔鬼。诸位,我认为他会变成一个勇于私斗的人。再见吧,再见吧。骠骑兵!我们不留你。
阿 再见吧。
施 你以后回来对我们讲一讲。
格洛夫下。
第十九场 上一场人物(格洛夫不在内)
乌 钱还没有到我们手里,必须暂时对他客气一点,到以后再把他撇开。
施 我只怕一件事情,就怕公护局里的款项耽搁许多日子才发下来。
乌 这就坏了。但是……你知道,可以找人去催。无论你怎么巧妙,总归免不了要塞给这人一点,塞给那人一点,为了保持秩序。
第二十场 上一场人物与官员扎莫赫雷士金(探头进门,穿着有点破旧的礼服)
扎 请问一声,这里有没有格洛夫这个人,阿历山大·米哈诺维奇?
施 没有,他刚才出门了。您有什么事?
扎 关于他领款子的事情。
乌 您是谁?
扎 我是公护局里的官员。
乌 请进来!请坐,请坐!对于这件事我们大家都有关系,因为我们和阿历山大·米哈诺维奇订立了一种亲善的契约。因此您可以明白,从他那里,从他那里,从他那里,(手指一一指着大家)都会取得极诚恳的感谢。我们想赶快从公护局里领到款子,越快越好。
扎 随便怎么说,在两星期以内怎么也办不到。
乌 这太长远了。您忘记了从我们方面有答谢的……
扎 这是自然而然的。这一切都可以领受。这怎么能忘记呢?所以我才说需要“两个星期”,否则也许三个月也会拖下去的。过一个半星期款子才能下来,现在我们的库里一个小钱也没有。上个礼拜收到了十五万,全都发完了——有三位地主等候着,还是在二月里押的田产。
乌 这是对于别人而言,至于对于我们有交情的……我们做朋友必须接近些……怎么样?……我们是自己人!您贵姓?是芬台佛莱意·潘尔彭奇慈吗?
扎 波骚意·司达喜奇。
乌 差不多一样。您听着,波骚意·司达喜奇!我们要像老朋友一样。您好吗?公事忙吗?顺手吗?
扎 公事算什么!反正当差就是啦。
乌 关于公务上的各种进项……简单地说,多不多?
扎 那自然,您自己想一想,我们靠什么生活?
乌 公开地说,你们公护局的人是不是全收贿赂的?
扎 瞧!我瞧,您在那里取笑呢!唉!你们这些先生啊!……还有那些著作家也净取笑愿受贿赂的人们,但是仔细看一看,比我们高的位置的人们也收贿赂。诸位,就拿你们来说吧,你们单只想出了一些好听的名称,各色各样的捐款,或是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事实上还是一样的贿赂、一样的货色,不过换一个名称罢了。
乌 我看波骚意·司达喜奇生气了。这是撞到他的名誉上来了!
扎 您自己知道,名誉是微妙的事情。用不着生什么气。我已经经历过一切的事情。
乌 得了吧,我们来讲交情话,波骚意·司达喜奇,您怎么样?您好吗?府上好不好?有没有太太、小孩?
扎 靠上帝的保佑,有两个儿子已经在县城小学里读书,还有两个小的,一个穿着小衬衫跑路,另一个在地上爬。
乌 但是小手也已经会这样了吗?(以手做取钱状)
扎 你们真是的,诸位!你们又开始了。
乌 不要紧,不要紧,波骚意·司达喜奇,这是讲交情。这有什么关系?是自己人!喂,给波骚意·司达喜奇一只香槟酒杯,快些!我们现在应该是好朋友,我们也要到你府上去做客。
扎(接杯)欢迎,欢迎!诸位,说老实话,你们在这里喝到的茶叶,在总督府上也找不到的。
乌 是不是商人送的?
扎 商人送的,从恰克图寄来的。
乌 那是怎么回事,波骚意·司达喜奇?您和商人并没有来往啊!
扎(饮酒,两手支膝上)是这样的:商人是为了自己愚蠢的原因付出了许多钱。有一位地主,名叫佛拉卡骚夫,典押他的田产。一切手续都已办妥,明天就可以领款。他和一个商人计划合伙开工厂。他这钱领来开工厂,或是做什么别的用处,同谁合伙,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我们应该知道的事。但是这商人由于愚蠢的原因,在城里说出同他合伙的人,急于等他的钱用。我们这才派人去对他说,让他拿出两千来,便立刻拨款,否则只好再等候下去!汽锅和各种家具都已运到工厂上去,只等候一笔定金。商人一看,鞭子打不到斧背,只好付了两千,再每人送了三磅茶叶。人家说是贿赂,其实还是自己傻的缘故。谁也没有逼迫他,他就不能把嘴闭得紧些吗?
乌 波骚意·司达喜奇,关于这件事情请您想一想法子。我们也要给您钱,您同上司好生谈一谈,总之请你快些才好。
扎 我去竭力想法。(立起身来)不过说老实话,像你们心里所想的那样快是不行的。上帝为证,库里一个钱也没有,我要竭力想法子。
乌 怎样找您?
扎 您就找波骚意·司达喜奇·扎莫赫雷士金是了。再见吧,诸位!(走向门前)
施 波骚意·司达喜奇,波骚意·司达喜奇,(回顾)请您帮忙!
乌 波骚意·司达喜奇,波骚意·司达喜奇,请您赶快帮忙!
扎(下)已经说过,我会竭力想法子的。
乌 要命!这样长久!(手叩额角)不行,我要追出去找他,也许做得到,不能惜小钱。真要命!我给他三千。(跑下)
第二十一场 施伏赫涅夫,克鲁格里,伊哈寥夫
伊 自然最好能快点领到。
施 我们真是需要钱!我们真是需要钱!
克 他能和他疏通一下才好呢!
伊 怎么样,难道你们有事情?
第二十二场 上一场人物与乌铁士铁里涅意
乌(带着绝望的态度入场)真糟糕!四天以内没有法子想。我的额角简直想往墙上撞去。
伊 你为什么性急?四天都不能等吗?
施 老兄,就是因为现在是我们的紧要关头。
乌 等!你知不知道人家在下新城等候我们?我们还没有对你说,我们在四天以前就接到一个信息,叫我们无论如何先弄点钱,赶快前去。有一个商人运来了六十万的生铁。礼拜三订立契约,便可取到现钱;昨天还有一个商人运来了五十万的嘛!
伊 怎么样呢?
乌 有什么怎么样?老人们全留在家里,却派了儿子们出来做生意。
伊 难道儿子们一定会赌钱的吗?
乌 你住在哪里?你住在中国吗?你不知道商人的儿子们是什么?商人怎样教育他的儿子?——不是什么也不知道,便是知道些对贵族们有用,而于商人无用的东西。他们那副样子真好看:和军官们挽手同行,到处闹酒。——他们是对于我们来说最有利的人。他们这些傻子不知道他们从我们手里骗来每一个卢布,便会付出几千卢布给我们的。商人净想把女儿嫁给将军,给儿子加上爵位,这是我们的幸福。
伊 是不是十分靠得牢稳的?
乌 怎么不牢稳!否则也不会通知我们的。一切都在我们的手掌之中;现在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
伊 真是的!我们坐在这里做什么?诸位,我们已经订了合作的条件!
乌 这于我们大家都有利益的。等着,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你暂时并不忙着到那儿去。你有八万块钱,你把它给我们,我们把格洛夫的借据给你。你可以取到牢牢靠靠的二十万块钱,那就是双倍,而我们也感谢你,因为我们现在十分需要现款,我们甘愿出大利息借钱。
伊 可以,可以。为了对你们证明彼此同伙的情感起见……(走到小木箱旁,取出钞票一叠)这里是八万块钱。
乌 这借据你拿去!现在我立刻就跑去找格洛夫,应该找他来办一办一切形式上的手续。克鲁格里,你把钱送到我的房间里去,这里是我的箱子的钥匙。(克下)应该布置一下,预备晚上就可以动身!(下)
伊 自然喽,自然喽!一分钟也不能再耽误了。
施 我劝你也不要在这里待得太久。你等钱一领到就到我们这里来。有了二十万,你知道可以做多少事情的!简直可以把整个市集都弄翻转来……哎哟,我忘记对克鲁格里说一句极要紧的话。你等一等,我立刻就回来。(匆下)
第二十三场 伊哈寥夫(一人)
伊 这局面变到这种地步!早晨只有八万,晚上已取到二十万。对于有些人,这是一辈子的服务和劳力,永远枯坐,受尽饥寒和丧失健康的代价。我只要几点钟、几分钟就成为有势力的王子!二十万块钱是开玩笑的吗?从哪里去找来二十万?哪一宗田产,哪一爿工厂可以赚到二十万?假使我坐在村庄里,同些村头和乡下人鬼混,每年收三千的进项,那算是什么呢?学问是空虚的东西吗?在乡下取得了那些粗野的习惯,以后是刀子也刮不去的。而且丧失了多少时间?同一些村头和农人搭谈……我是愿意和有学问的人交谈的!现在我得了保障,现在我的时间是自由的。我可以做和学问并行的事情。想到彼得堡,就到彼得堡去。进戏院,参观造币厂,走过宫殿旁边,在英吉利河岸路上,在花园里散步。我还要到莫斯科去,到耶鲁饭店去吃饭。可以穿京城里的时髦服装,同别人平起平坐,实行文明人的责任。这一切的原因何在?应该归功于什么事情?——就应该归功于所谓欺诈行为。胡说,这并不是欺诈行为!骗子可以在一分钟以内做成,但是这里是经验和研究的结果。即使说是欺诈行为,但这是必须的事情,没有它是不行的。这多少还是一种预防。譬如,我如果不知道内中精细的花样,不了解一切的玩意儿,人家会来骗我的。刚才他们想骗我,一看和他们交结的不是普通人,便自己跑来请求我帮忙。聪明是极伟大的东西。世界上用得着精细的花样。我用完全另一种眼光观察人生。像傻子一样活一辈子,那真是不对劲。但是带着精细的眼光和手段,骗人家和不受人家的骗,那才是真正的人生的任务和目的!
第二十四场 伊哈寥夫与格洛夫(匆忙跑上)
阿 他们哪里去了?我刚才到他们屋子里去,里面是空的。
伊 他们刚刚还在这里,走出去了一分钟。
阿 怎么?已经出去了吗?取了你的钱吗?
伊 是的,我同他们弄清楚了,现在问你要钱。
第二十五场 上一场人物与阿莱克谢意
阿(向格洛夫)您是不是问那些先生到哪里去了?
格 是的。
阿 他们已经走了。
格 怎么走了?
阿 是的。他们的车子已经等了半小时,马也套好了。
格(握手)我们两人都被骗了!
伊 胡说!我一句话也不明白。乌铁士铁里涅意立刻就要回来。你知道你现在应该把全部借款偿还给我。他们都转给我了。
格 什么借款?你从哪里去取借款!你还没有感到你受了欺骗吗?
伊 你怎么净说些不相干的话?你至今脑筋里还醉得糊里糊涂的。
格 显然我们两个人都醉着。你醒一醒吧!你以为我是格洛夫吗?我是格洛夫,你便是中国皇帝!
伊(不安)你怎么净胡说!你的父亲……
格 那个老头子吗?第一样,他不是我的父亲,做他的儿子才倒霉呢!第二样,他并不是格洛夫,却是克雷尼静。他的名字也不叫米哈意尔·阿历山大洛维奇,却叫伊凡·克里梅奇,和他们同党的。
伊 你听着!你说正经话!这不是开玩笑的。
格 什么玩笑,我自己也参加在里面,而且受了愚弄。他们答应酬劳我三千卢布。
伊(走近他身旁,性急的样子)喂,不要开玩笑,我对你说,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有委任证书,又有公护局的人……刚才有一位官员来过,波骚意·司达喜奇·扎莫赫雷士金。你以为我不能现在就去请他来吗?
格 他并不是什么公护局的官员,却是退职的步兵二等上尉,他们的同伙。他也不姓扎莫赫雷士金,却姓摩尔扎芬金,名字也不叫波骚意·司达喜奇,却叫佛哈·谢米诺维奇。
伊(绝望)你是谁?你是鬼吗?你说,你是谁?
格 我是谁?我是正经的人,迫不得已做了骗子。他们使我输得精光,连一件衬衫也没有留下。我有什么办法?不能饿死呀!为了三千卢布,我答应参加在里面骗你。我老实对你说出来,你瞧,我的举动是极正直的。
伊(疯狂地抓他的领子)你是骗子!
阿(向旁言)这事情弄到了打架的地步,必须趁早走开。(下)
伊(拉他)走,走!
格 去哪儿?去哪儿?
伊(狂怒)去哪儿?到法庭去!到法庭去!
格 得了吧,你没有一点权利。
伊 怎么?我没有权利?偷人家的钱……青天白日……用欺诈的手段!我没有权利吗?用欺骗的方法弄钱!我没有权利吗?你到了监狱里,充军到了尼布楚再对我说我没有权利。等一等——把你们的欺诈的党羽全都捉起来,你们要知道骗取善良的人们的信仰和诚心将有什么结局!法律,我要诉诸法律!(拉他)
格 你可以依法起诉,但是必须你自己也不做违法的行为。你记住:你是同他们串联在一起预备骗我,并且让我输得精光的。那些牌都是你自己制造出来的。老兄,弄来弄去,你没有任何起诉的权利。
伊(绝望地用手击额)见鬼,果真是这样的!(疲乏得倒坐椅上。格洛夫跑下)真是魔鬼一般的欺骗!
格(从门外窥视)你自己安慰一下吧!你还只有一半的倒霉,你还有阿台拉意达·伊凡诺夫纳!(隐下)
伊(疯狂的怒气)阿台拉意达·伊凡诺夫纳,滚你的蛋!(抓起题名“阿台拉意达·伊凡诺夫纳”的一副牌,扔到门前,皇后和3飞散地上)世界上真有这类骗子,给人类显丑!我真是发疯——这一切演得这般巧、这般细!有父亲,有儿子,还有官员扎莫赫雷士金!而且一切漏缝都塞住了!我甚至起诉都不能!(从椅上跃起,惊慌地在屋内踱走)以后你再去施狡猾手段吧!使用你的细巧的聪明吧!想法子,耍手段!……见鬼,犯不上正正经经地努力和劳动,就在你的身旁会钻进一个骗子,把你骗糊涂了!这个骗子一下子把工作了几年的建筑物全推倒了!(恼怒地挥手)见鬼!这真是骗子的世界!会走运的只有那些像木头一样的傻子,他们一点也不懂,一点也不思考,一点也不做事,只用些旧牌耍“波士顿”牌,赌一两分钱的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