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剑刃抖动,开始一带一还,引着长枪的走势。
想着那个男人平生不断黑自己女儿平胸个矮,却为这女儿喜欢的人,抢了各大宗门的剑道秘籍。
我在长枪劲道最弱的时候,将蓄到的长枪走势,猛地崩出,剑意滚荡如情意。
中原人神色大惊,他手中长枪震荡,几欲脱手。
一点寒芒,在这时倒映在他瞳孔里,越来越大。
“要不,咱去找个公子哥?”
老爹老了,以前他总是猥琐而乖张,就是对我也从不会商量,从不会用这种语气。
这样的男人本不该老的,本就是不该败的。
我一剑洞穿了中原人的咽喉,回头发现老爹已经奄奄一息,嘴角还含着笑。
“野原新之助,你给我滚起来,我还没带你找最红的姑娘呢!”
“啊,小白,你这个语气真像你娘。”
我哭得跟傻子一样,扔了剑抱着老爹。
“行了行了,别哭了,反正混江湖的,早晚有这么一天。看着你能以剑破枪,也算混出来了,爹就放心了,这伙中原人势力不小,你要小心……”野原新之助低头看了看女儿,努力笑了笑。
我说:“老爹你别笑了,攒点力气说不定还有救,笑得比哭还难看。”
野原新之助说:“放屁,你老爹我什么时候哭过?快点找个地方把我埋了,好让我下去见你娘……别再抱了,我都觉得自己越来越凉,抱块冰疙瘩很舒服?”
“很舒服!”我用力点了点头,眼泪鼻涕都甩到他身上。
那一天夕阳很暖,我爹最后也没有哭,大笑三声,笑得仍旧那么猥琐而放荡。
后来……我葬了我爹,收拾了两把剑,决定出海去中原。
不管是谁,敢炸了我爹,我一定要去炸了他们。
临走前我看了看陆地。
老爹,还有柳生,我走了。
独孤狗蛋
“好无聊啊,给我来个姑娘吧!”
独孤狗蛋跟着无聊师父念完了无聊的经文,躺在海岸上,放声大喊。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姑娘,乘一叶扁舟,飘摇而来。
那姑娘瘦瘦小小,风尘仆仆,下岸之后看到独孤狗蛋,眼睛一亮便大步冲他走了过去。
“不是吧,来真的?!”
独孤狗蛋爬起来,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海岸,明白自己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出现了。
“这位姑娘,我只是说说而已,我师父说以后要带我回庙里,法号了凡,不能随随便便就沦落红尘,真的。”独孤狗蛋看着那姑娘越来越亮的眼,感到自己就像一只嗷嗷待宰的小白兔。
姑娘忽然停了下来,怔住。
独孤狗蛋不敢动,看着姑娘。
姑娘脸涨得通红,半天才吐出半句话:“中原,这?”
独孤狗蛋眨了眨眼,双手抱胸,头摇得厉害:“不,这是海边。”
姑娘脸更红,指着东方说:“我,扶桑,不懂。”
“不懂你还要找我?!”独孤狗蛋感到很不可思议。
接着他才明白过来,姑娘应该是在海上漂流太久了,见到活人才会这么激动。
想明白的独孤狗蛋讪讪一笑,双手别扭地合十:“我,独孤狗蛋,准和尚。”
姑娘猜出了独孤狗蛋的意思,咧嘴一笑:“野原小白,どうぞご指導下さい(请您指教)。”
大海好蓝,白云好白,太阳好大,佛经好无聊,姑娘的笑好美。独孤狗蛋这样想着。
当独孤狗蛋的师父看到他领了一个姑娘回来,嘴里的饭顿时喷了出来。
这一天,野原小白踏足中原,跟独孤狗蛋初初相见。
独孤狗蛋的师父是个云游和尚,也去过东瀛,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便也习惯了带着小白和狗蛋一起浪迹江湖。
独孤狗蛋有一天念完经,忽然告诉师父:“我想我是喜欢上小白了。”
师父说阿弥陀佛。
独孤狗蛋对着月亮好一阵感慨,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姑娘诚挚真心,有佛祖菩萨之相。
师父说阿弥陀佛。
独孤狗蛋又正常起来,看着师父说:“师父,我可能修不成正果,入不了佛门了。”
师父还是说阿弥陀佛。
独孤狗蛋觉得跟师父无法交流,跑去教野原小白汉话。
继而他变着花样骗野原小白说出我爱你、我喜欢你之类的话,被野原小白发现,揪住就是一阵毒打。
独孤狗蛋觉得被小白揍,一样很开心。
当他告诉师父的时候,师父还是说阿弥陀佛,语气平淡里带分唏嘘,唏嘘里带分喟叹,喟叹里带着一种对你是不是受虐狂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的浓浓怀疑。
闲下来的独孤狗蛋看着瘦瘦小小的野原小白,暗想这应该就算是小师妹了吧,听过的故事里,大师兄跟小师妹总是有一段美好的情缘。
“可是,你要做和尚啊。”野原小白很无力地告诉他。
独孤狗蛋哼了一声:“你难道没听过,这世上还有欢喜禅吗?虽然你也没什么胸,没什么个,没什么智商,但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就委屈一下跟你双修好了。”
“你说慢点,我听不懂。”
“……你去化缘吧,回来我教你。”
过了片刻之后,野原小白就拿了一堆金银财宝扔在了独孤狗蛋和师父的身前。
师父看了一眼,以手抚额说他想静静了。
独孤狗蛋呆呆望着那堆金银财宝,“这些……是怎么弄来的?”
“有一家,很大,很坏,老在门前打人。我爹讲,行走江湖,要打。”野原小白眉毛一竖,很是得意。
独孤狗蛋觉得野原小白更帅了,帅得让人喜欢。
“为了奖励你,教你一个词,同在一个师门,后入门的称呼先入门的人,要喊……”
“师兄?这个我知道。”
“不,应该喊我爱你,来喊一个听听。”
独孤狗蛋没听到,他被野原小白一脚踹飞了出去。
师父阿弥陀佛了半天,看着那堆金银叹气道:“咱们该换地方了。”
师父的话音还没落下,他们落脚的破庙外就传来了一阵骚动,几十个拿着武士刀的大汉出现在门口。
独孤狗蛋吓得向后一跳,野原小白横身挡在师兄身前,打量着面前的倭寇。
“我叫野原小白,我爹是野原新之助,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我也是东瀛人,不想跟你们打,你们最好快点离开。”
独孤狗蛋感觉美女救英雄的故事,远比英雄救美的戏码来得容易。
可美女前面有几十个人,独孤狗蛋心想自己不能。
令独孤狗蛋没想到的是,那几十个倭寇听了小白的话,竟然真的没有上前。
一阵窃窃私语之后,倭寇里走出一个人来,“我也不想伤害你,可如果我们不攻击,就会被城守抓起来。东瀛人在中原,除了特别强的两三股,其余的所谓倭寇,都是中原人控制的,方便他们做事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对不起。”
野原小白皱起眉头,“这样啊,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们想不想听?”
倭寇首领重重点了点头。
“我帮你们杀了那个城守,你们以后就跟着我,我爹被中原人杀了,现在想,凶手应该就是你们说的这种人。以后,我们也要成为最强大的倭寇,杀光那些人。”野原小白说得风轻云淡,倭寇首领一脸激动。
野原小白从背后拔出剑来,说:“前面带路。”
独孤狗蛋没听懂小白说了什么,就看着小白脸上一脸冰冷,带着一群闹哄哄的武士走上大街。
“师父,他们是去干什么?”
“杀人。”
师父这次没有说阿弥陀佛,而是静静望着独孤狗蛋,摇头说:“你们不是一路人,徒儿,我们走吧。”
独孤狗蛋咬着牙,用力摇着头。
师父没有再劝,在破庙里竟翻出了一根棍子,递给独孤狗蛋。
“那么,你就去帮忙吧。她要去杀城守,她杀不死。”
独孤狗蛋一把抓起棍子,飞奔在大街小巷里,要赶在野原小白之前到达城守府。
月色清亮,城守府的大门是关着的,独孤狗蛋到的时候,停也没停,一脚踹开了府门。
城守府内一片鸡飞狗跳,独孤狗蛋拿着一根长棍,一路打了进去。
城守已经对这样的刺杀习惯了,一身戎装地望着独孤狗蛋,“谁派你来杀我的?给你的条件,我可以出双倍。”
独孤狗蛋喘着气,嘿嘿一笑,“这世上只有一个野原小白,你出不了双倍。”
长棍风雷般舞动,城守神色大变,他从未见过这样气势磅礴的棍法。
他的刀法走轻灵一路,不怕任何技巧,但却最怕独孤狗蛋这种特别蠢的路子。
一棍就是一棍,直来直往,气吞风雷。
刀网绵延不绝,环环相扣,一个圈一个圈地套向独孤狗蛋,城守捏着把汗,他知道只要困住那根棍子,过个片刻胜负便分了。
独孤狗蛋哈哈一笑,手中长棍倏忽一收,跳出刀网,目光如枪,长棍陡然前刺,如悬河注火,东流不归。
这世上,再密的网再硬的刀,也挡不住一往无前的烈火焚城之枪。
那些武士们没敢直接闯进城守府,最后进城守府,看到独孤狗蛋满身伤口的,只有野原小白一个人。
城守的脑袋被砸开,长棍断作了两截。
野原小白张着嘴,瞪着眼,不明白为什么独孤狗蛋会出现在这里。
“别看了,快带人走吧,我和师父也要走了。呐,以后你们要是成了最厉害的倭寇,别忘了我这个教你汉话的师兄。”
独孤狗蛋撑着半截长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冲野原小白咧嘴一笑,“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跟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笑得那么开心,眼睛那么亮。”
野原小白心里很乱,不知道要说什么,跨了一步想要去扶独孤狗蛋一把。
独孤狗蛋伸手拦住,笑着说:“别,你再扶我一把,我怕我拉上你就不让你走了。我不是看不出来,你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虽不长,但笑容已越来越少。你来中原,有你自己的事情,我们凭什么拦你呢?只不过啊,你办完事,一定得回来,最不济,也要抽空给我写信啊。”
野原小白手足无措地看着独孤狗蛋,突然好想老爹,如果老爹还活着,一定知道该怎么办,至少还能揽着独孤狗蛋喝上一夜的酒。
野原小白想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伸手拦了一下独孤狗蛋,猛地蹿到房间里。
一阵翻箱倒柜之后,野原小白拿出两坛酒来。
她拍开泥封,递给独孤狗蛋,笑着说:“我爹说了,不能婆婆妈妈跟个娘们儿一样,我会回来的,干!”
独孤狗蛋看着面前的女子说干就干,苦笑道:“可我就是婆婆妈妈,跟个娘们儿一样啊。”
野原小白喝完了,一摔酒坛,恶狠狠地盯着他。
独孤狗蛋吓了一跳,忙说我喝我喝。
等独孤狗蛋喝完那坛酒的时候,野原小白已经走了,他走出城守府的府门,看着空荡荡的长街,心里也空荡荡的。
不多时,长街另一侧已经传来了喊叫声,捕快和军队都已经过来了。
独孤狗蛋扔了棍子,跟师父换上月白色的僧衣,悄然上路。
此后两年,独孤狗蛋偶尔能收到野原小白的信,到最后也渐渐没了音讯,三四年过去,师徒两人走遍了北方,又回到江南。
独孤狗蛋越发沉默,经常跑到海边看海,也会翻出以前野原小白的信来看。
手一松,信就被风吹到了海里。
他忽然想对着大海再喊一遍,我真的好无聊啊,能不能把女孩还给我,这一次我一定老老实实沦落红尘。
海风飘过,什么都没有。
独孤狗蛋转过身,对师父说:“我想剃度入佛门。”
师父看了他一眼,说:“阿弥陀佛。”可是师父没有动。
独孤狗蛋叹气说:“我快记不起小白的样子了,我想我应该算是看破红尘了吧?等我真的忘了她,是不是就圆满了?”
师父没有说阿弥陀佛,师父说你圆满个屁。
独孤狗蛋愣住。
师父看着独孤狗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师父我女人跟别人跑了,看破了红尘,几十年过去根本记不起女人的模样,这是圆满?你只念一声阿弥陀佛,说一句看破红尘,就能变得五蕴皆空?这么简单就能得来的,怎么可能是圆满?”
独孤狗蛋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戳中了。
“这个世道,人人都在变,很容易就会看破一些莫名其妙的红尘,那不是放下,那只是放弃而已。”师父又平静下来,看着独孤狗蛋,“我不会给你剃度的,你走吧。”
独孤狗蛋茫然道:“我去哪里?”
“红尘。”
于是,有那么一天,日头高悬,倭寇在崇明县城之下。
领头的大姐大跟挑战了中原武林的东瀛武士再会的时候,有一声佛号响起。
“阿弥了个陀佛,小白,不是说好了再见时,我们都要笑得跟傻子一样吗?”
独孤狗蛋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僧衣,头发剪得很短,笑得跟傻子一样,走到战场中间。
野原小白望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笑出泪来。
独孤狗蛋笑得更开心,就算最后什么都没有,但就这样看姑娘笑一笑,误终身又算得了什么?
师父,你说,这……是不是放下?
戚家小姐
戚家小姐姓戚,名叫家小姐,是戚继光的后人。
她从记事开始,就向爹娘翻着白眼,问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么随便的名字。
彼时,老爹穿上甲胄正准备出门,说了句因为方便,就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戚家小姐眼里含着泪水,心想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个留守儿童,命运悲苦,连名字都这么随便。
戚家小姐眼里的泪还没掉下来,就看到房门被狠狠撞开,老爹整个人飞进屋里,老妈仍旧保持着飞踢的动作。
那一瞬间,戚家小姐觉得老妈简直帅爆了。
接着,就是老妈揪着老爹的耳朵,说些什么不关心女儿,不关心家里,以身犯险有没有想过退路之类的问题。
虽然每次老妈都会放老爹走,老爹走的时候老妈还会转过身来偷偷抹泪,戚家小姐还是觉得老妈帅爆了。
所以在她十四岁的时候,连老妈都同意把她嫁给俞大猷的后人俞听话时,她虽然很想不听话,却知道一定不会有结果。
只是,她知道那个俞听话除了会赌钱挨揍逛青楼之外,实在没什么长处,她想嫁的,是一个绝世的英雄,苍莽的汉子。
于是,她直接跑了。跑得很远很远,直接从江南一路跑到了塞北。
塞北的天很蓝,草很绿,可惜天气很干。
“喂,你有没有水喝!”
这是戚家小姐在塞北草原上说的第一句话,对象是她在塞北草原上见到的第一个汉子。
胡三看到戚家小姐的时候,心脏不争气地狂跳了几下,草原上的妹子老得快,天天风餐露宿,翻滚的不是红尘,而是绿尘。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年轻、那么有活力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