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土染制

小镇的色彩除了碧水蓝天、花红柳绿,还有巧妇们的染坊的色彩。她们收集春风雨露,调配色彩,沉淀岁月,是大自然的色彩收藏师。

小镇居民沿袭了草木染的传统,将色彩染进生活。

草木染历史悠久,是传统的织物染色方法。我们在《诗经》中可以见到有关蓝草、茜草染色的诗歌,足见远在东周时有人已经开始用植物染料染色了。

不仅在远古的中国,在古埃及、美索不达米亚,早在几千年前,人们就开始熟练使用植物材料,利用天然有色物质染制丝、棉、毛织品等纤维制品。

天然染料染色不仅可以得到鲜艳的高彩度色,可以得到细腻丰富的中间色调,自然优雅的色彩是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而且通过不同次数与不同色相的复染处理,可以染出丰富隽永的色彩层次。

草木染染出来的颜色柔和,不扎眼、不伤毛质,越用颜色越柔和、越漂亮,色泽鲜丽持久,还保有草木的清香与固有属性。有的还可以杀菌解毒,保护皮肤。

草木染染料天然,多为野草、花木,偶有昆虫、矿石。

小镇染坊的所有材料来于自然,甚至包括坯料布匹、纸张,都是自种棉花、亲手纺织、自酿纸浆,亲自手工制作的。

小镇常见的染料很多,多以植物性材料为主,但凡有颜色的、有色素沉淀的天然材质都可以拿来用作染料,常见的有植物的花朵、叶片、树皮、根茎、野草等。

用来做植物染料的天然材质,通常都是一些廉价的主料的边角料,受地域、成熟度、季节以及采收时间等因素的影响而影响染物的色彩。

小镇用它们不仅可以染成碧绿的水流,湛蓝的晴空,还可以染出五彩云霞与七色彩虹。

自然材质的染料在巧妇们的手中五彩变幻,也给小镇孩童的记忆染上色彩,更让恋爱的人神往。

小镇上恋爱中的女人,大抵都会亲手织上一匹棉布。她们亲自调配色彩,染上爱意,编织未来。

那是芳龄女子最美的梦。

奶奶就是用它俘获了爷爷的心。他们也如愿以偿,拥有了土染色一样牢固的婚姻。

自小奶奶就让我进她的染坊,教我用槐花、洋葱皮、栀子染出黄色,用茜草染出红色、蓼蓝、木蓝,用马蓝染出蓝色……

关于媒染剂,水温火候、固色秘密都言传身教。

她以为,掌握这些,就可以像她一样,染出五彩世界,拥有美好生活。

如今,她老了,走不动了,送走了爷爷。他们正像当初期待的一样,风雨兼程,携手走到了白头。

只留下她,依然孤单,看着她一手教大的后辈们,再也不像他们那样简单,仅仅因为色彩就可以牵手一生,相携到老。他们那个年代关于爱的故事,已成了让人怀想的往事了。

小镇上,有很多这样的祖母,面对色彩,尤其渐渐废弃的土染坊,都不由得感慨。那个时代,已不可阻挡地,永远地去了。

后来者读不懂她们的密码,就像她们永远不了解新科技。

在村里,不只一位婆婆问我打电话的原理。

两个人离那么远,为什么能听到对方讲话?

是啊,为什么呢?她们总是自问自答,也不解其中真意。

每次我跟她们讲解,她们似乎都懵懵懂懂,宛若在听天书。

若下次再见,提到电话,她们还会不厌其烦地再问一遍。她们对波频、语音信号没有概念,就无从真正了解。

她们一遍一遍地重复疑问,就像我不懂她们为什么一块手染的手帕就可以定情终身一样。

那些不自知的东西,即使一直重复,也无法自知。但并不影响学着她们的样子,用红蓝花和茜草染一张红事用的纸张,用未开的槐花染一块嫩绿的手帕,用开花的槐花染一缕黄绿色头绳。

植物染料不仅染制丝、棉与布匹,还可以染宣纸。自古就有文人雅士自制的笺纸,是人类用纸张与植物色素共同完成的杰作。薛涛笺就是其先行者之一。用自制的花笺写诗作画,或鸿雁传书,不经意间就能让简淡的生活多出几分雅致的气息来。

除此,还有被画家用作染料的植物材质染料。尤其花青、藤黄、胭脂之类,是天然的植物颜料。这些从树木花卉中提炼出来的色彩,被人们用来画花、染锦、涂布。

从自然界获取灵感的人们一笔一笔将色彩描进生活,宛若一根一根编织飞翔的翅膀,一点一点将生活在现实泥淖里的人解放出来,让他们拥有飞翔的翅膀。

一脚踏在大地一脚踩在天空,是我以为的人类最美的姿势。斑斓的色彩是双脚坚实地踩在大地上的人们的翅膀。

无论何时,有色彩,就有滋味儿,就有飞翔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