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核冬天(1)

三只阿拉伯狒狒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吓人的词儿。JQ-108解释说，“接连不断的核武器爆炸会将几十亿吨的微尘和黑烟抛入大气层中，这些烟尘很长时间都不会散去，它们将直接阻挡住阳光，使地球表面变得阴暗而寒冷。与此同时，植物将无法进行光合作用，相继死去，这就是吓人的核冬天！”

QLF-91的情绪容易激动，他近乎歇斯底里地接着说道：“尽管在神圣的渡渡鸟的佑护下我们幸免于难，但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战争并没有停止，一颗又一颗的核弹仍被抛来掷去消灭机器人部队。谁也不知道昏头昏脑的人类究竟发射了多少枚原子弹和氢弹，反正在贪婪的蛊惑下他们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啦！最终，核弹能量激发起的烟尘不断聚积，达到了临界状态，核冬天正式来临啦！”

轮到JQ-108向狒狒们讲述往昔，“核冬天是全球性的灾难，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幸免于难！因为不能进行正常的光合作用，每个地方的树林和植被都开始死去，渡渡鸟岛上的植物也很快失去了生机。原本丰衣足食的渡渡鸟们遇到了比荷兰白人的屠戮更为严重的危机，他们失去了食物！”

“是的，他们个个头晕眼花，有气无力！”QLF-91抢着说：“他们饿得呱呱大叫，他们饿得通通乱跳！可是我们毫无办法，我们是钢铁之躯的机器人，凭借体内的长效电池生存，我们没有一丁点儿食物。而且我们也不敢随随便便离开渡渡鸟岛，并不是每一位战机飞行员都会像拉姆古兰一样因为喜爱渡渡鸟或者别的动物而对我们手下留情。

“最后，被饥饿折磨得神志不清的渡渡鸟们决心到海里试试运气。尽管他们只是吃果子和种子的素食鸟儿，尽管他们只是一群不会游泳的旱鸭子，可是饿得发疯的他们打算像企鹅一样捕鱼吃。他们不顾我们的阻拦，一个接一个地跳进了海里，但是没有一只能够回来。”

JQ-108点点头。“这就是渡渡鸟的故事，这就是我们没能留下他们的一片羽毛和一根骨头的原因，他们全都成为了海底的老鱼的美餐！在核冬天，每一种动物都饥肠辘辘！”

JQ-108想了想又说：“躲藏在山洞中的那只渡渡鸟一定是唯一一只还保持清醒的渡渡鸟，他没有不顾一切地跳进海中，他知道渡渡鸟是既不会飞又不会潜泳的陆鸟。哦，感谢上帝，正是因为他的明智，我们才得以拥有了渡渡鸟爪——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圣物！”

QLF-91再一次提醒三只阿拉伯狒狒，“从今以后我们将每日瞻仰圣物，感谢和怀念渡渡鸟曾经为我们做过的一切。按照规矩，只要你们将圣物送给我们，我们就将忠心耿耿地听命于你们，甘愿做你们的仆人。”

爱因斯坦盯着手中的渡渡鸟爪，像灵魂出窍一般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哦，这是真的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阿拉伯狒狒扬眉吐气的大光明时代终于来到了吗？以前我们被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喝来斥去，受尽屈辱。可眼下我们即将统治一大群金光灿灿银光闪闪的机器人，我们一夜之间就成为了机器人之王！哦，感谢上帝老头子，感谢济苦怜贫、体恤入微的狒狒之神！音乐家先生，还有哲学家先生，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一宿虽然哭泣，早晨便必欢呼！”

“的确是真的，机器人从来不会言而无信，更不会出尔反尔。”JQ-108肯定地回答，但他想起来什么紧跟着说，“新主人们，从今以后我们将忠心不二地听命于你们，执行你们安排的各种任务，但是，我要纠正一下，你们即将统治的，不是一大群机器人，你们能统治的只有我们两个，JQ-108和QLF-91。”

“为什么？其他的机器人不肯遵守规矩吗？他们想违背誓言吗？”爱因斯坦像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

“已经没有其他机器人啦！”JQ-108不动声色地回答，“新主人们，你们可以跟随我去看一下。”

说着，JQ-108和QLF-91转身向洞外走去，爱因斯坦、贝多芬和叔本华满腹狐疑地跟在身后。

两名机器人将阿拉伯狒狒们带到了渡渡鸟岛的中间地带，也就是岛的分界线处。

爱因斯坦、贝多芬和叔本华个个目瞪口呆，遍地都是机器人的残肢断臂和支离破碎的躯体，有的还在吱吱冒着电火花和黑烟。

“新主人们，所有的机器人都在持续两日的争辩和打斗中毁掉了，幸存下来的只有我们两个。”JQ-108像是在向将军汇报战况的死里逃生的士兵。

“但是我们两个将不折不扣地遵守规矩。”仿佛是为了叫狒狒们放心，QLF-91斩钉截铁地说。

好半天，爱因斯坦才从惊愕和昏沉中醒来，他像是一位刚刚在赛马场上输掉了百万家产的倒霉鬼，哭天抢地地叫道：“哦，哦，我终于明白洞外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为什么越来越稀疏，铁脑袋的机器人为了一个荒诞透顶的哲学问题将自己送上了绝路！是的，他们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真理自相残杀，片甲不留！这简直是愚不可及的行为！这简直是亵渎上帝的罪行！是的，这是在暴殄天物，这是在白白浪费！我本来可以统率一大堆机器人，我本来可以像位元帅一样威风凛凛的，可是眼下我像个位低言轻的下士，只能吆喝两个小兵。”

贝多芬和叔本华，一个抱着嘴巴，一个托着脑袋，他们望望痛心疾首的爱因斯坦，又望望JQ-108和QLF-91。同爱因斯坦不同的是，他们两个并没有那么伤心失望，相反他们显得喜气洋洋。

“半条面包总比没面包强！”贝多芬放下双手，摇头晃脑地说。

“光脚总比没脚好！”叔本华毫不在乎爱因斯坦的懊恼。

紧接着他们争先恐后地劝说爱因斯坦。

“虽然只有两个机器人，可是总比我们之前一无所有强啊！他们可以保护我们，还可以帮助我们寻找食物！”

“没错儿，人若知足，肚子常饱。世界上没有哪个狒狒，没有哪个猩猩和猴子能像我们一样拥有两个亮光闪闪的机器人！”

爱因斯坦终于又变得眉开眼笑了，他想了想，似乎有了什么新的主意，干干脆脆地将渡渡鸟爪子塞到JQ-108的怀中。JQ-108和QLF-91欢天喜地地轮流抱着它，像是抱着天上的星星。

“现在我可以对你们发号施令了吗？”爱因斯坦神气活现地问。

“当然，主人。”

“是的，陛下。”

JQ-108和QLF-91恭恭敬敬地回答。

爱因斯坦美滋滋地咧开嘴巴，就像个刚被册封为勋爵的乡巴佬。贝多芬和叔本华也喜不自禁地晃动着半焦的蓬蓬乱发。

又认认真真地考虑了一小会儿后，爱因斯坦首先问JQ-108：“你从前是为一位富翁看守别墅吗？”

“是的，主人，我是名二十四小时值班的机器人警卫。”JQ-108回答说。

“既然你在上层社会工作，你一定知道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吧？他可是赫赫有名的阿拉伯富翁。”爱因斯坦问。

令他和贝多芬、叔本华大跌眼镜的是，JQ-108居然摇了摇头回答说：“对不起，主人，我从未听说过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

“那么朱佩塞呢？你总该听说过朱佩塞吧？”爱因斯坦接着问。

JQ-108依旧摇摇头。

“哦，见鬼！”于心不甘的爱因斯坦又问QLF-91，“你是连马桶都镀着纯金的超级富豪家的管家，你总该听说过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和朱佩塞吧？”

QLF-91也双眼迷惘地摇摇头。

“哦，哦，哦……”爱因斯坦说不出话来，抓狂地揪着自己被损坏严重的乱发。

“爱因斯坦，为什么要向机器人打听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和朱佩塞的下落呢？”贝多芬凑到跟前问。

“蠢猩猩！”爱因斯坦显得很生气，但仍压低声音说，“我们被困在岛上，没法儿联系到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和朱佩塞，我们现在是机器人的主人，我们可以派他们找到那两个为富不仁的恶棍，然后瞒着他们将渡渡鸟爪子卖掉。我们只需要告诉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或者朱佩塞渡渡鸟的爪子就在机器人的铁皮口袋里，至于他们如何从机器人手中夺走渡渡鸟爪就和我们无关啦。我们从那两个恶棍那里得到成打的美元后就去购买隼号豪华游艇。我们在游艇上大嚼香蕉，痛饮香蕉酒，并且打骂船顶上的三只狒狒取乐，那才是天堂般的生活！我的最初打算是带领一大群呶呶不休爱问问题的机器人包围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或者朱佩塞的海边别墅，让机器人们日夜不停地追问他们‘先有机器人还是先有人’，我们可以趁机抢走他们的豪华游艇，并且改舷易帜，将它命名为隼号。这样我们既得到了游艇又可以凭借手中的渡渡鸟爪继续统辖机器人。可是眼下既然机器人只剩下两个，他们就一定不是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和朱佩塞的对手啦！那两个恶棍一定也拥有一打机器人仆人。在这种情形下，我们只能规规矩矩地同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和朱佩塞做生意，我们只能牺牲掉渡渡鸟爪子，只能舍弃统治两名机器人的权力。哦，相比起又宽敞又气派、堆满香蕉和香蕉酒的豪华游艇来，两个呆头呆脑的机器人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些疯癫癫的渡渡鸟们虽然拥有一大群机器人，不是仍旧跳海自尽了吗？假如他们拥有一艘游艇的话就一定能够绝处逢生，他们可以到别的岛上去碰碰运气。这是前车之鉴，我们应该汲取教训。音乐家先生，请相信我，我的这个主意绝对是一石二鸟的绝妙点子！”

贝多芬如梦方醒般地点了点头，但他马上又问：“可是JQ-108和QLF-91说他们从未听说过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和朱佩塞呀！”

爱因斯坦绝不允许自己在同伙面前丢脸。他憋红了脸，最终还是说道：“低脑容量的绿狒狒，我们可以让机器人去寻找别的富翁呀！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别的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和朱佩塞！”

当叔本华了解了爱因斯坦的计划后，也变得一脸窃喜。不过，作为三只阿拉伯狒狒里最冷静和最清醒的一个，他还是好心地提醒道：“机器人们一定不敢随随便便离开渡渡鸟岛，他们会被发现，会被核弹变成气体的。”

爱因斯坦望了望天空，生气地说道：“哲学家先生，你应该多训练一下自己的感性思维。你没瞧见吗？战争早就结束了，核冬天也消失了，天空一片湛蓝，只是我们被关在贝尔实验室的隔音舱里才没能了解到这一切，我们一定在里面睡了大半年！对啦，隔音舱里很冷，它一定还有让人冬眠的功能，我们一定是像熊一样冬眠了好几个月！不管怎么说，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乒乒乓乓的核战争啦！不然的话，在我们从隔音舱里出来之前，岛上的机器人们就被消灭啦！这个时候，即便是那个爱鸟如命的拉姆古兰也会毫不犹豫地投下核导弹的。”

为了让叔本华感到信服，爱因斯坦又问两名机器人，“人类猴子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是吧？”JQ-108和QLF-91异口同声地回答：“是的，主人，战争早已经结束了。”

爱因斯坦趾高气扬地望望贝多芬和叔本华，像个不可一世的君王一般拿腔拿调地对JQ-108和QLF-91说：“现在我要为你们安排第一个任务，那就是尽快为我们寻找点食物，最好是金灿灿的又甜又软的香蕉。然后，你们要抓紧时间为我们联系一个既有钱又喜欢购买稀有物品的富豪！”

爱因斯坦原以为两名机器人会唯唯诺诺地听命然后风风火火地执行命令，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和困惑的神情。

接下来，两名机器人回答的话儿更是让爱因斯坦，也让贝多芬和叔本华大跌眼镜。

“主人，世界上早就没有香蕉了呀！”JQ-108大惊小怪地说，就好像爱因斯坦刚刚提出了一个最荒诞不经的要求。

“世界上也根本没有什么富豪了啊！”QLF-91一边回答一边望着爱因斯坦、贝多芬和叔本华，仿佛在打量一伙刚刚进入大气层、对地球一无所知的外星人。

“见鬼，世界上怎么会没有香蕉？那可是既普通又有营养的水果！世界上又怎么可能没有富豪？像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和朱佩塞那样的富翁多如牛毛！”爱因斯坦压根儿不相信机器人的话，他怒气冲冲地跳起来，头发显得愈发凌乱。

“核冬天……”

“核冬天不是已经消失了吗？瞧，我们的头顶上并没有烟尘！”JQ-108刚刚回答了几个字便被歇斯底里的爱因斯坦打断了。他满面怒容地叫道，“既然世界上已经没有了核冬天，就一定有数不清的香蕉和富翁！”

“是的，持续1000年的核冬天刚刚消散……”

“什么？1000年？”JQ-108的回答再次被爱因斯坦打断，这一次，他瞪着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是的，主人。”JQ-108不紧不慢地回答，“核战争爆发后，没用多久就结束了，但寒冷而黑暗的核冬天整整持续了1000年之久。我们是机器人，体内的铱原子钟从来不会记错时间。世界上的绝大多数植物都死掉了，它们已经彻底从地球上消失，即便现在核冬天消失，云开雾散，世界上也不可能存在香蕉、苹果、菠萝和各式各样的水果了，因为这些植物已经绝迹，没有种子留下来。眼下，在地球上生长的都是一些又矮又难看的低等植物，它们的生命力虽然顽强，可是压根儿不会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