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灼烫。怀蒲芋看了手机,多云,却30℃。她有些担心,弟弟明天要高考,真希望藤沃天气阴凉。她已经记不起高中跑操的口号,似乎也只在高考的时候记住了各科目考试时间,所以又搜索。商场下班时播放了高中下午课外活动时间的纯音乐。她竖起耳朵再次确认。店里进来两个女孩,差不多一样高,说说笑笑,挑选裙子。短发女孩不想穿樱粉色裙子,可用丝带松散地扎起黑长发的女生却硬要拉着她试穿,短发女孩只好进试衣间。怀蒲芋想起自己的好朋友,她们已经四年没有见面了。
商月笺点头夸赞:“雨书,你好美啊!”
左雨书静静地笑了一下:“你是说你的眼光厉害吧。”
“没有啊。其他人穿上一定不好看。”
“你穿上试试。”
“不要,你穿最好看。”
“那你不买衣服?”
“主要给你买,你可是新媳妇,要让那个人瞠目结舌。”
左雨书一时间不明白小笺明明说要去找医生,为什么拉她来商场。而她自己又不买衣服。
商月笺也不知道怎么了,非常紧张,毕竟隔了6天,医生一定忘记她了。尤其她想到他有些厌烦自己,更加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所以她拉着雨书半路下车进了商场。
她们只买了那件樱粉色长裙就结账了。怀蒲芋始终站在几米之外,没有说什么。她不希望让顾客厌烦自己的推荐与跟随。而且她也仅仅只是背了一些服装资料,而顾客却一定很懂服装。不说话就不用暴露自己,引起鄙夷。
左雨书很奇怪这个店员女孩为什么那么沉默,只在她们进店时说了欢迎,之后就没再开口。结账时她和小笺对她微笑,店员女孩的微笑也是真诚的,但更是掉入海底的静默。
离开时,她对小笺说:“那个店员女孩似乎很不开心。”
“嗯,她对人很友好,不是因为我们是顾客。”商月笺能感觉到。
怀蒲芋高中的时候突然发现她和她的同学、老师都很疲惫,而有时纷争还不断发生,而人更加倦怠。所以她想不能让人再因为自己而难受。如果可以,她希望能给人一丝快乐。
尽管当店员是在丢爸妈的脸,但她没有其他路,必须尽力做好这份工作。然而她又有傻子般的无畏,她想过如果自己遇到可恶的对待,她会立刻离开。因此她更庆幸顾客和店长始终是把她当做人来对待。她想象中再无畏,又如何抛却一身重担。
可是,6月8号那天,她因为担心弟弟的高考和家里,比往日更加沉默,看上去爱搭不理,让一位陪着妻子或者女朋友来买衣服的年轻男士认为她不尊重他。他认为她一定瞧不起自己,以为他买不起这里的衣服。所以他买了一堆衣服不结账,要她找店长来。怀蒲芋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要被开除了。而且的确是她的错,人事经理一定认为自己看走眼了。她不仅没能招徕顾客,还在短短几天内就得罪了顾客。她说不出话来。而那位女顾客拉住他劝他不要这样,她不尊重他们,那以后不来就是了。男士似乎也冷静下来,没再说什么,拉着女生离开了。
怀蒲芋擦掉眼泪,把衣服一件件摆好。她想好要辞职。她不该留在这里。可是……她能怎么办。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做到如此狼狈,就是个笑话。怀蒲芋不得不这样说自己。
下班回家的时候她戴着口罩坐在公交车上泪流不止。怀蒲芋想好除非店长辞退她,否则她不会离开。她记起自己下午完全没想到问弟弟考试感觉怎么样。
回校的路上,大风刮得她的头发乱飞,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狂风把她刮走。但无济于事,只会雪上加霜。
权泠渊开着车准备去买点东西款待远道而来的姑姑和姑父一家,杨霭徊也跟着一起去。他不想待在长辈身边陪聊。他只是无意中望向窗外,看到风中头发飞扬的女生,突然想起他救过的一个人。权泠渊注意到表弟在一直盯着窗外那个女生向后退去,问他:“要停车吗?”
杨霭徊醒过来般坚定地摇头,他也没改变学生时代的习惯:“不用。”他觉得不会那么巧,再说,是那个人又怎么样。他又不要她还钱。
是她吗?每次见到她都是晚上。杨霭徊禁不住联想上次遇见她。
几分钟后到了商场,他让表哥先买东西,自己开他车转转,一会儿就来。权泠渊点头,把钥匙递给他。
杨霭徊调转车头的时候,权泠渊觉得自己还是挺了解表弟的。
车窗外有一个男生和女生各骑一辆自行车,一些穿着校服的学生走在回家的路上兴致高昂地比划着什么,还有好几个遛狗的人。这是怎样的社会。狗坐在长椅上!杨霭徊想他以前没坐在公交长椅,以后也不会。
她没在。杨霭徊绕回了主题。想着也许看错了,他开到前面掉头去找权泠渊。
怀蒲芋正在天桥上与妈妈打视频。每次她心里有事的时候,恰好妈妈就打电话来。她问妈妈是不是有感应。妈妈说她想问问她的女儿这几天工作顺不顺利,想给她的女儿鼓励。怀蒲芋明白是自己太软弱让妈妈不放心,她对妈妈说她已经适应了,会坚持下去。究竟有没有感应呢?也许。但每次只要她有不顺,都会接到妈妈的视频电话哄哄她。上次她回到宿舍后妈妈就打来电话,以为她要上班叮嘱她要吃东西,不要饿出胃病。妈妈不知道,她其实真的遇到了大事。
挂断电话后,怀蒲芋看着下方的车流,夜晚车辆的竞赛开始了。爸爸一直想买一辆轿车,现在已经盛行新能源汽车了,可爸爸还是没有余钱买一辆燃油车。他的驾照自从到手后就放在盒子里,从未用过,大概要过期了吧。她蹲下来,在狂风中泪流不止。一会儿后,她擦干眼泪,乘着电梯下天桥后进了学校。她又忘记问弟弟考得怎么样了。天已经黑了,弟弟也不清楚吧,还是不问了。不提,就可以暂时忘记。
“医生!”商月笺惊讶地叫出声。她正和左雨书选苹果,打算明天一起学做苹果馅饼,没想到碰见了“医生”。左雨书抬头,顺着小笺的目光看到远处一个个子比颜岸稍微低一点的男生在挑选葡萄,全神贯注,没看到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但她知道那就是小笺所说的人。
颜岸和权泠渊谁更高?左雨书和商月笺的回答大概不一样,即使他们站在一起。目力的问题吧。
商月笺走过去,站定,但权泠渊没反应,他在挑选一串浑圆鲜艳的红提。
“医生。”权泠渊本来想转头但又想自己没穿工作服,应该不是在叫他,就没管。
商月笺有些尴尬,周围有人在看她。她走近了一点,拿起一串红提:“你喜欢红提啊,医生。”
权泠渊看着眼前的女生摘了一个红提用卫生纸擦了擦喂到嘴里,他很惊讶。红提没洗,而且即使她要买,红提也还没称重。他不知道这是她三舅舅公司旗下的连锁店。
商月笺看着他那么平静,想到他大概忘记自己了,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现在不是病人,不用叫我医生。”权泠渊总认为“医生”只适合患者和患者家属。
“你记得我啊,医生。”商月笺很开心。
“可你说你是–”商月笺突地停止玩笑,她担心他不喜欢。
权泠渊想起自己之前开的玩笑,没想到女生这么会顺势而为。他挑了一串红提离开了,商月笺把红提装在袋里跟上去。
左雨书没有走过去,她看着小笺一会儿安静一会儿又兴高采烈,想到这应该就是爱情的起航吧。她和颜岸……是相互作用力吗?方向相反。左雨书失笑。
“医生。”商月笺想总不能叫“哎”吧。
“医生,上次真的对不起,我当时太难受了。”
“没关系。”真的。权泠渊只在那一刹那生气而已。他不喜欢莽撞。
杨霭徊进来和他打招呼,左雨书才上前和表哥说话。她没想到他们还沾亲带故。
商月笺轻快地介绍自己:“表哥好,我是雨书的朋友,商月笺。”
“月亮信笺。”她又盯着权泠渊,想他一定会介绍自己的。
杨霭徊也介绍了自己,商月笺在思索是不是皑皑白云。雨书的表哥皮肤有种光泽的白,整个人看上去仿佛置身晨曦水蓝天空下,不像医生“No parking”的样子。
“啊!是你。”她正思索他名字,然后突然想起他就是那个人。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杨霭徊波澜不惊,想着商月笺脑电信号速度太慢,即使见到那个女生大概也认不出来。
权泠渊也反应过来。
“你就是救了那个女生的人!她还好吗?”
“现在不知道,当时挂了点滴睡了一觉就醒了。”
“你能找到她吗?”商月笺忽略了上半句。
“找不到,人没事就好了。”杨霭徊知道她是山东技师学院的学生,可校园那么大,找人很难,而且没必要。该翻篇了。
商月笺还是很失望,她心里愧疚。左雨书拉着她和他们告别,提着一袋黄元帅走了。
权泠渊发现表弟摸了摸右胳膊:“胳膊还没好?”
“没事,稍微会有点疼。”他想起那个女生,她一点不像璞玉。
买完东西后,杨霭徊让表哥先回,他去逛逛,之后坐公交回去。
权泠渊打开车门,对他说有事打电话,就离开了。
杨霭徊从来不是纠结的人,从不多想,打定主意做某事就会坚持到底,可是自从上次英雄救人后,他就时常想究竟是不是童话要降临了。刚才没见到那个女生,他有一刻觉得羞耻,居然去找她。讨厌这种不确定的感觉!杨霭徊没心情散步了,坐公交回舅舅家。
第二天,杨霭怀一家乘山东航空飞回BJ。上机前,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脑海中印下–济南。
怀蒲芋中午在商场附近街道阴凉处透气的时候,听到飞机轰鸣声,抬头看到机尾后一带飞机尾云。她还没坐过飞机,不知道自己晕不晕机。
她想到了相距天涯的形容词。那是山航吗?听说它总是风雨无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怀蒲芋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