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磐石武馆回家,需要经过永安坊的主街永安街。
尽管只是东城靠外的坊市,主街之上,还是有些精华所在,酒楼、赌档、茶馆、青楼等,都是销金窟,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消费得起的。
能够开设如此大的营生,也都是当地豪绅。
走过永安街,天色已经昏暗,但永安街之上,人气依然鼎盛,除了街边的流民有些煞风景之外,多少能够显现出一番虚假的繁华。
“救命啊!爹,娘!救我!”
忽然,秦河耳边听到一阵呼救声,然后便是女子的哭喊,凄厉刺耳。
抬眼望去,不远处略显昏暗的巷子里,几名家丁豪奴装扮的男子,正拖拽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清秀,哭得梨花带雨的,求救声正是出自那少女。
旁边,一男一女两名老人,呆若木鸡地站在一旁,不敢去看少女的眼睛。
“闭嘴,叫什么叫!卖到我们张府当丫鬟,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福分,你别给脸不要脸!”一名豪奴狠狠甩了那少女一巴掌,恶狠狠道。
这一幕,除了秦河,见到的人不在少数,也有人认出了几人身份。
“唉,之前就听闻长乐巷老张头家活不下去了,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兴盛楼张员外还伸手借了他们一笔钱,想不到最终还是要走到卖儿卖女的地步。”
“嘿嘿,我怎么听说的是,那张员外看中了老张头女儿精明勤快,故意设局让老张头欠的钱?”
“啧啧啧,借了二两银子,三个月还不上,就用个黄花大闺女抵债,要我有钱了,我也愿意借。”
“难怪张员外能攒出兴盛楼这么大一份基业呢。”
几人压低声音,低声道。
秦河离得不远,倒是传入他耳边,扭头看向前方不远处一栋占地亩许,高足有三层的酒楼,如今华灯初上,明亮烛光透过窗棂,似是照亮了周遭的夜空。
酒菜飘香,从酒楼之中隐隐传出。
那便是兴盛楼,整个永安坊有数的好去处。
“散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回家看你们婆娘去!”
几名豪奴之中,分出一人手持长刀,对着驻足的人群挥舞了几下,都是平头百姓,围观也就罢了,可不敢招惹是非,纷纷作鸟兽散。
秦河看了眼,亦是随着人群散开。
人各有命,秦河并非救世主,轮不到他去英雄救美。
更何况,毕竟是花钱买的丫鬟奴仆,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官府,也说不出那张员外半个错字。
终究不过一段插曲罢了。
秦河能做的,也只是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让自己落入如此乱世浮萍之境地。
回到家中,秦河便不再多想,感受了一番身体情况,下午举石锁练气力的酸痛,随着那一碗益血汤和一顿肉食下肚,到了如今已经几乎感受不到了。
“既然如此,便再加练一番。”
秦河抽出柴刀,走出门外,借着屋里传出的淡淡烛火,修炼偿还起自己的砍柴刀法,现阶段而言,这依然是他最大的依仗。
直至再度感觉到手臂胀痛,方才收功,打开面板看了一眼:
【预支项:砍柴刀法】
【偿还进度:二成九分】
“又偿还了五分,今天加起来一共偿还一成两分,进度还不错。”
这种看得见的进步,让他感觉一阵难言的踏实。
这个时代晚上没有太多娱乐,简单刷洗一番身体之后,秦河倒头便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睡梦中的秦河,忽然被一阵喊打声吵醒。
翻起身,透过窗子的裂缝往外看,只见几十人分成两拨,各个手持刀剑棍棒,正打得不可开交,不过看样子,其中一方正处于下风,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溃散。
秦河看到有几个人已经中刀倒地了,不知是生是死。
“帮派火拼……”
秦河坐回床上,没有多管闲事,也不可能心大到继续倒头就睡,手持柴刀暗自戒备,以防殃及池鱼。
如此场景不是第一次见了,帮派火拼,在永安坊的深夜,隔段时间就要上演一次,这次只是恰好从他门前打过而已。
一方来来去去,另一方由始至终都是独龙帮,今晚也是如此。
“看来又是独龙帮赢了,就是不知另一方是过江龙,还是些想要虎口夺食的小帮小派?估计还是后者概率更大,独龙帮就没看到什么伤亡。”
秦河暗自盘算着。
果然,厮杀声渐渐弱了下去,间或听到些“跑”、“追啊”的呼喊。
“看来要结束了……”
秦河暗道,岂料就在此时,“砰”地一声,大门猛地一震,似是有重物砸在秦河家大门之上。
略一犹豫,秦河还是翻身下床,暗自紧握柴刀,选择开门查看一眼。
吱呀。
老旧木门打开,秦河动作骤然定住。
定定地看着方才撞击他屋门的罪魁祸首——一具尸体,约莫二三十岁,脸庞黢黑,和他类似的樵夫打扮。
赫然是昨日刚给过他帛金的黄三郎!
不过一日时间,便也化作了一具尸首。
此刻黄三郎脖子之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纵贯,猩红的鲜血飚射而出,双眼凝固在一种名为惊恐的状态,早已气绝。
秦河视线从黄三郎尸体之上,缓缓往上移,隐晦地落向斜对面十余丈之外,一座与他家类似的夯土屋。
柔和的烛光之中,年纪与黄三郎相仿的女子,正瞪大双眼,满脸惊慌地望着这边,俏脸吓得煞白,一手死死捂住嘴,另一手,则是死死捂住怀里一个四五岁幼童的嘴巴。
许是感应到秦河视线,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慌乱后退,消失在那窗口之后。
“你是何人?!”
一声暴喝,在秦河耳边响起。
秦河抬眼望去,一名三角眼汉子杀气腾腾地盯着他,似是野外的的猛兽,看着自身的猎物。
秦河视线越过三角眼汉子,没有理会,落到他身后一个矮小男人身上。
矮小男人头发花白,手中拖着把几乎比他人还高的鬼头刀,最为显眼的,则是左眼空荡荡的,没有眼珠,露出个血肉模糊的眼洞。
从眼前之人身上,一股凶煞气息扑面而来,强烈的威胁感,让秦河心中凛然,旋即认出了眼前之人:“杜帮主?”
独龙帮帮主,杜纹龙!
由于缺了一只眼,加上其实力强悍,街面上有个“独眼龙”的诨号,堪称永安坊只手遮天的人物。
杜纹龙抬手拨开三角眼汉子:“我是,阁下是谁?”
秦河颔首,沉默半晌:“闲人一个,你们继续。”
说罢,不着痕迹地扫了眼黄三郎尸体,缓缓关上屋门。
“帮主,好傲的小子,要不要顺手做了他?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屋外,三角眼汉子靠近杜纹龙,压低声音狠声道,手中比了个割喉动作。
望着那扇紧紧关闭的屋门,杜纹龙仅存的眼睛掠上一抹惊疑不定的神色。
方才开门的少年,看似瘦削,但从那少年身上,杜纹龙竟是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威胁感。
闯荡江湖多年,早已养成那种生死间的冥冥直觉。
但如此威胁感,整个永安坊中,除了磐石武馆那老不死的和陆彪,便唯有在方才那少年身上,方才感受到。
想着,他缓缓摇头:“算了陈福,这人不简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完,便朝着另一伙人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给我追!”
“啧,帮主这疑心病又犯了……”
身后,那陈福无奈地摇摇头:“一个臭打柴的,还能翻了天去不成,算这小子走运!躺地上那个,也别怪爷爷心狠,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起什么夜啊,打扰到爷爷们杀敌,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走运吧。”
说着便提起大刀,跟着杜纹龙追杀而去。
很快,周围便恢复了宁静,一切都像是没发生,唯有一声压抑的低语若有若无:
“独龙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