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今日日头出来了。
秦河打开门，仰头望去，红褐色磨砂玻璃般的天空背后，是一轮灰蒙蒙的太阳，在暗红天空遮掩之下，透出股血色，照在身上没有太多温度。
不似他记忆之中，冬日暖阳晒在身上，那股令人懒洋洋的暖意。
转过头，古旧木门之上，多了一抹喷射状的鲜血，如今凝固，化作黑红的颜色。
街上令人烦厌的泥泞也干涸了些，黄三郎的尸体不在了，只有一道拖拽痕迹，混杂着滴落的血迹，自秦河门前，一路延伸至斜对面黄三郎家夯土屋门前。
闭上眼，秦河似是看到黑暗之中，瘦弱的女子，全身使力，想要抱起百来斤的尸体，但终究力有未逮，只能咬牙抱起一头，一步一蹒跚地奋力拖拽着。
还有个四五岁的孩童，半懂不懂，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静立了半晌，终究是摇摇头，不再多想，取出砍柴刀，开始了今日例行的修炼偿还。
刀风呼啸，秦河今日的刀法，相比昨日，似是更多了几分煞气。
半个时辰之后，感觉到了一个极限，秦河方才收功，点开面板：
【预支项：砍柴刀法】
【偿还进度：三成五分】
扫了眼，和前日清晨一样，六分的进度。
肚子饥肠辘辘，秦河没有煮饭，径直往磐石武馆而去，反正武馆之中包三顿，倒是省事省力了。
路经黄三郎家门口时，屋内隐隐传来强自压抑着的哭声。
秦河脚步顿了顿，旋即加快几步，往磐石武馆而去。
走在街上，秦河发现日头出来后，街道上则是多了些捕快和衙门杂役的身影，手持草席，从街边卷起个已经不会动了的流民，便扔到一旁停着的手推车之上。
一排五六辆手推车，有好几辆已经堆满，苍蝇“嗡嗡”乱飞。
街边还活着，或者说暂时还没死的流民，则是神色木然地看着，没有任何反应，形如行尸走肉。
秦河沉默，径直越过，片刻之后便到了磐石武馆。
正好赶上早饭时分，飘香的肉食刺激味蕾，更是刺激着他饥肠辘辘的肚子，一头钻进饭厅的包厢，和大师兄陆彪打个招呼，两人便风卷残云起来。
对于常人而言，早上起来以清淡养胃为主。
但对秦河和陆彪这等习武之人，早上起来修炼过后，对于肉食却是不可缺少的，否则身体营养跟不上，越炼反而越伤身。
“哈哈，我一猜你就是起来先练刀，练完刀再过来吃饭。”
吃完饭，陆彪哈哈一笑道，闲聊起来。
秦河微笑，陪着聊了几句，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独龙帮帮主头上：“大师兄，那独龙帮独眼龙，你可曾交过手？”
“怎地问起这个？”陆彪微愣，脸色变得郑重几分：“你得罪了那独眼龙？”
“没有，好奇，随便问问。”秦河摇头道。
陆彪了然地点点头：“我没有，倒是老头子十年前气血未衰时和他切磋过，双方都投鼠忌器，没有动真格，后来我磐石武馆和他独龙帮，就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了。”
“那独眼龙虽说瞎了只眼，但一手披风刀十几年前就已经练至大成，别看他人矮小，但刀风刚猛，刀劈虎豹都不成问题。”
“而且如今他四十多岁，气血未衰，正是力量和厮杀经验都处在巅峰之际，很是不好惹。”
提起那独眼龙，陆彪明显颇为忌惮。
秦河若有所思道：“如此的话，同为功法大成境界之人，便没有等级高下之分么？”
“哈哈哈！”陆彪爽朗一笑，掏出腰间挂着的酒葫芦灌了一口，“要什么等级？打过才知道，打赢了就是高，打输了就是下！”
“反正别的地方不知道，永安坊之前就老头子、我和那独眼龙是功法大成的，现在老头子气血衰败，但又多了个你，我们三个人谁打赢了就谁厉害……秦师弟，你我哪天再切磋一下？”
“这个好说。”秦河笑道，和陆彪切磋，对他砍柴刀法的偿还亦有好处。
“哈哈，言归正传。”见到他答应，陆彪心情更好，继续道，“秦师弟，我刚才说的，功法修炼到大成，只有打过才知道强弱，针对的是我们这种寻常江湖中人。”
陆彪解释道：“事实上，无论是我们武馆的磐石拳，还是那独眼龙的披风刀法，都不过是寻常外炼法门，修炼到顶也成就有限。”
“除此之外，还存在一种内炼法，内练一口气，练成之后筋骨齐鸣虎豹雷音，开碑裂石铜皮铁骨不在话下！”
“那等人物，怕是随意一拳你我都接不下……”
说着，他苦笑摇头，略显苦闷地喝了口酒。
“内家高手、内炼法……”
秦河轻声低语。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刘老七家中，面对那尊神像之时，那种通体生寒、宛若蝼蚁的无力感……真的，很让人不爽啊。
如若成为真正的内家高手，或许，便能够初步拥有自保之力了吧？
“嘿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刚听闻内炼法之时，我也是同样的想法。”
陆彪看了秦河一眼，嘿嘿一笑，旋即神色又变得落寞：
“不必多想，整个临山县，唯有三帮五门和官府之中方有内炼法。而且内家高手更是少之又少，偌大永安坊便一个都没有，就算是东城，也不过赤蛟帮白三爷、东城捕头冷无风等寥寥几人罢了。”
三帮五门，秦河倒是有所耳闻，乃是临山县城真正的主宰。
三帮，乃是临山县城最大的三大帮派，如独龙帮这种，在永安坊一手遮天，但在三帮面前，亦只是不入流的地头蛇小势力；
五门，并非五大门派，而是五大门阀，或者说是五大家族。
“秦师弟，若对内炼法门真有想法，倒是可以考虑加入官府，或是三帮五门，以你的实力，他们肯定是要的。”
陆彪正色道：
“不过你要考虑清楚，无论是加入官府，还是三帮五门，之后想要如现在这般自由逍遥，就难了。”
“而且，即便是在官府和三帮五门内部，对内炼法亦是严格管控，想要习得，亦是难上加难……以后你便知道了。”
秦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陆彪眼中掠过一抹追忆：
“三年前我磐石拳大成之时，其实也考虑过，拜入官府或是三帮五门，结果老头子没几年好活了，只能帮他撑起这磐石武馆。”
“到现在，老头子临死之前闹幺蛾子，给我说了门亲事，就更不可能去了……”
说罢，大汉黝黑的脸孔，如少年般微微脸红，略显无措地挠了挠头。
“大师兄要成亲了？”秦河脸上难得露出由衷笑意，拱手道，“那师弟就预祝大师兄新婚愉快了，到时记得叫我去讨杯水酒喝！”
“嘿嘿，一定一定！”
二人又闲聊片刻，陆彪猛地灌了一大口酒，通体舒畅地打了个酒嗝，率先站起，朝外而去：“行了，内炼法和三帮五门这些，离你我太远，走吧，今天开始，我教你磐石拳的打法套路！”